太子嫁了女状元 第50章 金簪话，富贵迷眼真心窃（十二）

溪川踉踉跄跄好不容易从山上跑下来，膝盖全青，心里絮絮叨叨，等她找到商沉木，一定先扒他一层皮再说。

只不过尽管做了很多的心理建设，眼前所看到的景象还是让她四肢冰凉，心中涌起遏制不住的酸涩。

血河从地表流淌而过，看不清眼前的人身上有没有伤口，流了多少血。

他似乎也很错愕，瞪大眼睛看向溪川，眼眸里光点流转。

“溪川......咳，咳！”商沉木再也支撑不住自己身体，左手撑剑滑落倒地。

溪川奔跑着扑过去，将人紧紧搂在怀里。

“溪川，我杀了自己的父亲。”

溪川心头大骇，四肢灌了铅似的冰凉沉重：“商沉木，别吓我。”

“我弑父了溪川，我现在，算是坐实这个倒霉太子的名号了，你说带我走的话，还作数吗？”

溪川费力将他扛在自己的肩膀上，泣不成声：“作数的殿下，都是作数的。”

“真好啊！”商沉木叹着气，已经没几口气可以出了，“我小的时候就在想，如果有一天可以逃出皇城，我该过一个怎样恣意洒脱的人生，可是我想啊想，都想不出，我的脑海里，只有那口四四方方的井口，走不出，逃不脱。”

“溪川，你脑海中的世外是什么样子啊，应该很美吧，美的跟梦境一样，多好，多好啊！”

“我好想去，见见溪川口中的桃源。”

“一定是很美......”

“商沉木！商沉木！”溪川声嘶力竭呼喊着，“别睡！我求求你了别睡！马上就到旺善堂了，我有青崖尉给的环羊佩，一定有办法可以带你走的，一定有办法的，不要睡好不好，我有办法带你走的啊！”

皇城惊变太过突然，不过一晚时间，商喆志便将皇城围成铁桶，商承明的人利用皇上留下的亲兵，将皇城堵得苍蝇也飞不出去。

溪川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被放进来，也无从去想为什么商沉木没有将自己的退路列在计划里，她的眼里全是刺目的红色。

他们躲在地道里，全身衣物都已经被裹在商沉木的身上，像粽子一般，可那血还是止不住。

“殿下，快醒醒，不要睡。四皇子殿下会攻进来的，一定会的。”溪川颤抖着捧着他的脸，生平第一次被巨大恐慌席卷全身。

他不能死，她不能让他死。

商沉木微微睁开眼睛，呛咳几声，还开着玩笑：“我也没想到，亲兵太多了。”

“骗子。”溪川恶狠狠道，“你就是没打算让自己活着，弑父杀君，你打算拿自己的命去给商喆志铺路。”

“又被你看穿了。”

“那我呢？”溪川委屈质问，“我的桃花源呢。”

商沉木静静看着她的眼睛，沉默半晌，想要解释，却发现无论怎么说都显得那般苍白无力。

良久，他只能微不可见地叹气一声：“对不起，是我食言，若有来......”

“没有来生。”溪川打断他的话，哭声快要将句断成一节一节。

“如果你死了，我立马就去找别人，花你的钱，用你的关系，纳一院儿又一院儿，自在逍遥去。”

商沉木背这孩子气的话逗笑，未曾料，装了一辈子单纯稚童，倒是在临死前，听这么幼稚的话从别人口中说出，别有一番怅然滋味。

“别哭，纳美人儿不是件开心事吗，我的钱都给你，不过要挑好看的，体贴你的，别让我的钱打了水漂啊。”

“商沉木！”溪川喝道，“你没有心。”

商沉木可笑着摇摇头：“我本就是个，没有心的人啊。”

一个弑兄篡位的人的儿子，又怎会有平常人所具备的良知。

他本就没有心，是溪川给了他一颗心，可他现在要自私地将这颗心揣在怀里，不与任何人说，连溪川都不能说。

他要她从此以后，逍遥快乐地活着，无拘无束，没有负累地活着。

尽管这个开端便并不单纯，只是那句抱歉没有机会说了。

不过这也许更好，自己在她心中，永远都是那个单纯天真的太子殿下，这样的结局对于龌龊的他而言，再好不过。

溪川靠在墙壁上缓缓阖上眼睛，商沉木抖落在她身边的迷药尽数起效。

商沉木强撑着直起身来，在她额头上印下一个淡淡的吻。

这是他渴求而不可得的奢望，是他情到深处，又矜持克制的留恋。

“谢谢你，此后山水不相逢。”

溪川醒来时，发现自己在皇后的寝宫里，只不过物是人非，围在她身边的是楼箜和许久不见的洪晏。

她恍惚间，以为什么都没发生，仿佛下一秒商沉木就会从旁边跳出来，然后笑意满满地看着她，喊她溪川兄。

可下一秒楼箜说出口的话却直接粉碎她的幻想，将血淋淋的真相正剖在她面前。

“太子殿下以身撕开一道豁口，这才让四殿下能成功闯入皇城，而太子殿下身首不知，生死未明，我们猜你救了太子殿下可能会躲在这里，所以便找来了，但只找到你一个，欸溪川你去哪儿......你去......”

溪川一路走到旺善堂的门口，掏出环羊佩递给跑堂的小二：“我要见青崖尉。”

小二看着玉佩有些犹豫，想要说点什么又好像无从说起，只能抱歉道：“对不起，我们青崖尉今日不见客。”

“我要见青崖尉！”她着急地吼道，“他说过的，只要有环羊佩就可以见他，他说会为我实现所有的奢望，我现在有奢求了，我愿意将自己的灵魂抵押给他了，你让他见见我好不好，就见一下。我愿意将自己的灵魂卖给他。”

秋月寒凉，溪川就这样穿着单薄的衣物守在旺善堂的门口，寸步不离。

皇城突遭此变故，商承志连夜出逃，商喆志成为先皇留下的唯一子嗣，只凭一夜，就从军事、政治以及经济上统一莹朝，速度之快令人砸舌。

并且商喆志常年驻守边关，深得军民信赖，不了解其功绩的百姓也对其无从指摘，成为皇帝的不二人选。

只是还有一个最为关键的问题，那就是商喆志会如何处置荷家，荷家当佞臣已有快二十年，深得莹朝百姓深恶痛绝，卫家如今失势，但并不代表荷家就赢得一局，相反，皇城内无数双眼睛都紧紧盯着那位还没有登基的皇帝，要听他如何裁决。

溪川知道他们心里是如何想的，不过这些都和她没有关系，龙椅上坐着的皇帝一位又一位，皇城里的官员轮换一波又一波，她早就对这样的社会体制失去希望。

她想要的，只有一个商沉木而已。

日锤西幕，弦月高挂，溪川在凌晨终于迎来了希望，许是上天都看不下去，躲藏在暗室内的秘密终于选择主动投怀送抱，而看到那黑色面具之下的面庞时，溪川终于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哭了出来，难以掩饰悲伤又绝望的姿态。

那是荷挽联的脸。

“你不是青崖尉。”溪川哭着抹眼泪，像一个无助的稚童，“你不是青崖尉！”

荷挽联知道瞒不过她，遂也没做无谓的解释：“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盐仓的时候就发现了，没有武功魄力的人，在那么短的时间里爬不到点火的山上。”

“为什么不揭穿他？”

“我本来喜欢他就是因为他的天真理想，我为什么要揭穿。”

“那现在为什么要揭穿？”

“因为......”溪川哽咽着发泄自己的情绪，“因为我希望青崖尉是他啊，这样太子殿下就不会生死未卜了。”

荷挽联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他走过去，将溪川揽在怀里，拍了拍她的背以示安慰：“这么多年，扮成一个男生辛苦你了。”

溪川募地瞪大双眼：“你怎么！”

荷挽联从一旁书柜里拿出一幅画像来递给她，溪川打开，里面浅笑言言的女子正是她的师父，卿花树。

“这个是......”她将画像如若珍宝般抱在怀里，转头用询问的眼光看向他。

“你的师父，是我年少时期的恋人。”

一句话成功勾起溪川的兴趣，她盘腿坐在他的对面，眼睛红彤彤兔子一样，期待着荷挽联的后文。

荷挽联微微一笑，慈祥长辈般与她畅聊，无形之中也弥补了溪川少时没有关爱的缺憾。

“那是你师父与陈王同是洪老将军最得力的弟子，他们一起平战四方，立下无数功绩。”

“洪老将军！”溪川惊讶道，“不会是......”

荷挽联点点头：“就是洪晏的二爷爷。”

“难怪。”溪川想起了当时洪晏见到商沉木是的表现，“难怪洪晏敢那样对太子表示不满，家里人连夜跑走后对商沉木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因为他不知道商沉木是装的，所以为荷青觞生了那么一个废物而感到......不值得。”

“嗯。”荷挽联想起洪晏心口不一的样子也笑了出声，“他觉得自己被父亲送给了商沉木这个窝囊废，所以后面得知商沉木是担心他无法科举了从而自暴自弃，想借此由头，让他在军中升职还别扭了好久。”

他抬头抿酒，继续说着自己那些溪川听都没听过的陈年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