瓢泼大雨砸在青石地面上, 明明是盛夏,此刻却带着点萧索的意味。zhongqiuzuowen
荔枝急匆匆进来屋子,拍了拍肩膀和衣袖,掀开帘子进来,犹豫了好大一会儿, 这才开口, “小姐,老爷和夫人把宋蕴小姐接回府了。”
依靠在床榻上的宋清辞身子一僵, 片刻后葱白的指尖动了动,“荔枝,伺候我梳妆。”
荔枝急着开口, “小姐,您还受着风寒呢,外面还下着大雨,你起来做什么?”
宋清辞轻声道:“宋蕴回府了,我总该去瞧一瞧。”
荔枝嘴唇动了动, 终是没说什么, 伺候着宋清辞穿衣,心里却有些难过。
趁着荔枝为她梳妆,宋清辞在想这段时日发生的事情,她是京兆府县令宋慈的女儿, 却不是他的亲生女儿。
在她五岁那年,她的母亲一不小心说漏了嘴,当年生产时, 宋萧和宋夫人正在赶路,宋夫人突然发作,便在沿途的一户农家待产,恰好那户农家的妇人也要生产。
两个妇人前后脚生下孩子,生的又都是女儿,女儿嘛,不太招人喜欢,宋慈只是粗粗看了几眼,并没有多过问。
婴儿刚生下来本来就没什么差别,用的襁褓也是一个颜色和样式,就这样,宋夫人身边的侍女不小心抱错了孩子。宋清辞本该是那个农妇的女儿,阴差阳错成了宋夫人的女儿。
后来回到上京,过了几年,宋家人发现了这件事情,宋萧赶紧去当初那户农家找寻自己的亲生女儿,不巧的是,那处后来发了洪水,那一片的人家都可以迁移了。这么多年,宋家人一直在找寻宋蕴的下落,对于宋清辞,宋家人虽然不喜欢,但也不敢将她撵出去,万一一辈子找不到亲生女儿,有个假的也能派上用场呢!
知道这个消息时,宋清辞才五岁,她虽然年纪小,但也明白了些事理,怪不得宋夫人膝下只有她一个女儿,却对她并不亲昵,高兴时对她嘘寒问暖,不高兴时,便对她冷着一张脸,将所有的怒火发在她身上。
初时知道这个消息,宋清辞不相信自己不是宋夫人的女儿,可宋夫人冷着一张脸,恶狠狠指着她说,世间哪有这么多巧合,指不定就是宋清辞的狠毒的亲娘故意调换了两个孩子,让宋清辞在宋府里享福,可怜她的亲生女儿不知在哪里受罪呢。她没将宋清辞撵出府,留她一条命,白白养着她,对她很是仁至义尽了。
宋夫人还说,让宋清辞不要有什么心思,她永远不会将宋清辞当成自己的孩子。
宋清辞年岁不大,宋夫人的这番话却一直清清楚楚的记在她脑海里,哪怕过去了这么多年,她依然没有忘记,她知道自己在宋府是什么地位。
两个孩子被抱错,关她什么事情呢?可宋清辞实打实享受到了好处,她就应该承担宋夫人的怒火和厌恶。后来,不管宋夫人如何对她,宋清辞是真心实意伺候宋夫人的,宋夫人生病时,她脚不离地的在床榻前侍疾,宋夫人将怒火发在她身上,她也只是默默承受 。
再有两个月就是她及笄的日子,宋慈找到了他的亲生女儿宋蕴,亲自将宋蕴接回府。宋蕴这个真千金回来了,她这个假千金前途未卜。
因着在病中,她也没怎么打扮,换了身见客的襦裙,去到宋夫人房里。
好不容易找回了亲生女儿,宋夫人拿着帕子边哭边抹泪,“蕴儿,我可怜的蕴儿,你受了苦啊,以后娘和你爹加倍疼你,将你这些年吃的苦全都补回来。”
宋蕴却被将宋夫人的话听见耳里,她悄悄打量着宋夫人房里的装饰,像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她摸着身上穿的绸缎襦裙,贴身又柔滑,她从来诶呀穿过这么好的布料,桌子上摆的糕点,以前她只有过年时才可以尝一尝。
其实宋慈官职并不高,只是个六品小官而已,但宋萧在农家长大,她以前穿的只是细布,过年时才能尝一尝的糕点在宋府却是每日都可以吃到。所以在宋蕴心里,宋府就像是天上的仙宫一样。若不是宋清辞她亲娘故意使坏,这样的好日子本该是她享受的,宋清辞却白白的享受了这么多年的富贵生活。如今她回来了,可不会轻易放过宋清辞。
宋夫人的嚎啕声在耳边响起,宋蕴悄悄掐了一下自己的腰,眼眶立即红起来,她第一次见到宋夫人,对宋夫人真没太多感情,不这样子做,她可哭不出来。
“娘,那农妇不让我读书,还不让我好吃的,我以前穿的是粗麻衣,从来没穿过这么好的衣服,我小小年纪,就要上山捡柴煮饭,如今找到了爹娘,女儿再也不会被人欺负了。”
其实宋蕴这番话还真的是冤枉了她的养父母,那户农家人虽然生活不富裕,但一直将宋蕴当亲生女儿对待。那户农家是老实人,知道宋蕴不是他们的亲生女儿,他们也没嫌弃,将心比心,若是宋夫人苛待他们的亲生女儿,他们肯定不高兴。
所以,宋蕴的养父母穿粗麻衣,省下的钱让宋蕴穿细棉衣,买回来的糕点也只让宋蕴一个人吃,至于说不让她读书,她的养父母实在是没太多银子,供不起将她送进私塾。
宋蕴故意编造这些,是为了博取宋夫人和宋慈的怜惜,她是宋夫人的亲生女儿又如何,宋清辞在宋府待了这么多年,万一笼络了宋夫人,那日后她的处境会很尴尬 。
不得不说,宋夫人和宋慈听了宋萧刚才那番话,确实对她更多了几分心疼,同时更加记恨那户农家人。
宋夫人拉着她的手,“儿啊,你放心,娘和你爹加倍疼你,将所以的好东西都给你,你才是娘亲生的。”
这时,侍女进来禀道:“夫人,小姐来了。”
宋夫人不满意宋清辞这时候过来打断她们母女二人的叙旧,“她算什么小姐,宋府的小姐,只有蕴儿,让她进来吧。”
宋夫人说话的声音很大,哪怕宋清辞还没进屋,便听的一清二楚。她眸子半阖,面上并没什么反应,从小到大,宋夫人都不喜欢她,宋清辞从来没有奢望宋夫人会对她好言好语的说话。
宋清辞走进去,“父亲,母亲,宋小姐。”
宋夫人叭叭的粗着嗓子,“你来做什么,你在宋府好吃好喝的长这么大,可怜我们蕴儿,从小就穿着粗麻,连口糕点都吃不上。我和老爷将你留在宋府,将你养这么大,你那个农妇亲娘又是怎么对蕴儿的!你亲娘这么歹毒,早知如此,当初我和老爷就该将你撵出府,让你自生自灭。”
宋夫人这番话,一字一句扎在宋清辞心尖上,她感受到阵阵的刺痛,虽然宋夫人待她不好,可小时候,她是真的将宋夫人当成亲生母亲看待的,她也感谢宋夫人和宋老爷留了她一条命。如今亲耳听到这番话,不难过、不难堪那是不可能的。
“宋夫人,当年我和宋蕴被是被您身边的侍女抱错的,宋蕴说她吃了很多苦,做了许多农活。可她面色红润,肌肤比一般农家人都要白皙,手上也没什么茧子,这又是怎么回事?”
宋清辞本来不想点明这些事情的,可宋夫人上来劈头盖脸的羞辱她亲娘,还羞辱她。扪心自问,宋家人确实将她养大成人,可他们又何尝没有私心,宋夫人生病时,是宋清辞在伺候她,宋夫人生气时,又是宋清辞承担了她的怒火,她的手臂上时常青紫一片,都是宋夫人发火时下的手。宋清辞并不欠宋家人什么。
宋夫人气的够呛,“好啊,你翅膀硬了啊,敢顶嘴了,你是说蕴儿在撒谎吗?你在宋家好吃好喝的,可曾受过蕴儿经受的苦,她本该在宋府衣食无忧的长大,和上京其他闺秀一样,端庄知礼又贵气,你抢了蕴儿的人生,你还这般不知好歹,不愧是你那个农妇亲娘的女儿。”
宋清辞冷眼看着她,“若不是我娘当初好心收留你,你又该如何生产,说起来,我娘还算你的救命恩人呢!”
宋夫人瞪着了眼睛,她没想到宋清辞竟然敢顶嘴,“你,你可气死我了,你这个白眼狼,老爷,你管一管她啊!”
宋慈在一旁皱着眉头,低喝道:“清辞,你怎么对你娘说话呢?”
“宋夫人有将自己当成我娘吗?” 宋清辞反问道。
宋慈一噎,说不出反驳的话。
宋清辞平静的道:“宋老爷和宋夫人多年的养育之恩,我铭记在心,既然宋蕴回府了,我和她的人生也该归位,我愿意回到我亲娘身边。”
她对宋府没有丝毫留恋,留在这里,也只是徒添尴尬。
宋夫人尖锐的声音又响起,“你想走就走,我们宋府庙小,留不下你这么不知好歹的人。”
宋慈却没出声,宋清辞再过两个月就及笄了,养她这么多年,总要有些回报吧?反正宋清辞又不是他亲生女儿,到时候替她选一门亲事,万一就派上用场了呢?
宋慈有了筹谋之后,才道:“你亲生父母几个月前就病逝了,你回去做什么?我和你娘将你养这么大,是拿你当我们女儿看待的,你就安心留在宋府,到时候我和你娘再给你挑一门好亲事。”
宋清辞坚持,“虽然我亲生父母病逝了,但我一个人也可以过日子。”
宋慈皱着眉,“此事不必再提,你若是回去了,外人怎么看待我们宋家,难不成我们连你的一碗饭都供不起吗?”
宋清辞没再说什么,却打定主意不能再在宋府待下去。
等宋清辞离去后,宋慈也去到了书房。宋蕴挑拨着,“娘,女儿不喜欢宋清辞,女儿一看见她,就忍不住想起之前吃的苦。”
宋夫人附和道:“娘也不喜欢她,整日沉闷的很,脸上没个笑脸,真是晦气,你爹还让我给她挑一门好亲事,她想得美。要是有好亲事,自然该紧着你来啊!”
说曹操曹操到,没过几天,还真有一门好亲事来了。
宋夫人的娘家侄子魏岣(gou)走了狗屎运,殿试过后,成了一甲第三的探花郎。宋夫人这才想起,之前在不知道宋清辞不是她亲生女儿的时候,宋清辞和她侄子订了娃娃亲。
如今魏岣成了探花,前途无量,宋夫人可不会让宋清辞有这样的好亲事,宋蕴才是她亲生女儿,这门亲事自然该给宋蕴。
魏岣一朝走了狗屎运,要不是有这门娃娃亲在,他巴不得攀附高门贵女呢。宋清辞性子温柔平和,魏岣对她还是有那么一二分喜欢的,但她一个村妇女儿,实在是配不上他。
魏岣自以为深情款款,“清辞,我是喜欢你的,只是,你身份太低,等我娶了宋蕴,我就纳你为妾。”
宋清辞却听的只想吐,狗男人还挺自信的。
宋清辞只想翻白眼,“不必了,祝你和宋蕴白头偕老。”
这么多年,她在宋府忍受了许多,因着宋慈和宋夫人对她有恩情,她从来都是真心待会他们二人的。
宋蕴回府,她是彻彻底底看清了宋家人和魏岣的真面目,真心换不回来同等的真心,她又何必继续委屈自己?
宋家和魏岣早早的订了娃娃亲,魏岣又刚刚迈入官场,为了声誉着想,自然不会退掉这门亲事。但不妨碍他捞些好处,宋蕴在农家长大,浑身带着一股土气,又没什么教养,宋夫人想让他娶宋蕴,总要多拿出来点银子吧。
魏岣为了利益,并不一口应下这个亲事,宋夫人生怕他心里还惦记着宋清辞,又怕宋清辞耍手段搅和了这门亲事。
她对宋蕴道:“娘觉得还是将宋清辞早早的送出府比较好。”
宋蕴道:“娘,你是要将她嫁出去?”
宋夫人琢磨了一会儿,“替她找门亲事,我和你爹还得为她出嫁妆,这不是浪费银子嘛!我和你爹的东西,都是替你和你弟弟攒的。昨个我听你爹说,马上要开始选秀了,我寻思着,先将她送进宫选秀,趁着机会赶快定下你和岣儿的亲事。”
宋蕴担心宋清辞若是进宫得了盛宠,“娘,如果宋清辞被选进宫了呢?”
宋夫人撇了撇嘴,“我的儿啊,你不懂,上京高门贵女多如云,你爹就是个六品小官,宋清辞还只是养女,光这么个出身,就很难被选进宫。再说她那个长相,称的上清秀,再多的就没有了,皇上哪能看得上她!”
就这么,宋清辞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名字被写上了选秀名单。
这夜,她睡着后,脑子里却突然蹦出来一个系统。系统是什么东西,宋清辞很是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