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殿下甚是喜爱这花!”虞姑看姬玉又在抚弄那牡丹,面露遗憾,“只可惜牡丹花期短,郁月一过,花瓣便落了。”
姬玉声音清淡:“花开花落,本就寻常,强求不得。”
虞姑问:“殿下喜欢的花还有别的吗?等这牡丹花落了,奴又去掌花苑寻新的花陪伴您!”
“不用,孤独爱这牡丹。等她的花期过了,孤就等她明年再开花。”
闻瑶知道牡丹的花期短,可她才附身在这花上不久,真不想那么快就坐个秃毛妖,可若是她强用法力令牡丹花瓣永不掉落,宫里人就又得说姬玉不祥,养出的花也与旁人不同。
说不准,还会觉得她妖异,一把将闻瑶扔去火堆里。
闻瑶好不容易从天雷底下逃出生天,可不想到头来被凡人给弄死。
她用力一撕,一朵嫣粉色花瓣从枝头上掉下来。
虞姑惊声,“殿下,别摸了,再摸这花就要掉了。”
“我没有用力。”姬玉轻蹙眉,难道是这牡丹落花期到了的缘故?
闻瑶一狠心,又从身上拔下几朵花瓣。
姬玉眼盲,看不见她掉花的模样,但在虞姑的惊呼声中,他收回了手,不敢再动手摸闻瑶了。
他独坐在竹席上,眼底具是一片暗光,“姑姑你近来听说河县发生水灾,淹了五十七户村民,死了上千人之事吗?”
“听说了。”虞姑弯下腰肢,解了他眼上的白绸,放到案桌上,“可怜见的,那暴雨吓人得狠,我听说冲死好多人,幸存的难民都直冲洛邑而来了。”
“宗人羽同我说,朝上说我不祥的话,又复起了。”
太子不会无缘无故说这两件事,她在他跟前伺候多年,怎么会不知道他的说话的脾气。
虞姑脑子一转,立刻骂道:“那些草包饭桶不会说河县的灾事又是殿下不祥引起的吧?我真是服了,下雨打雷那是老天爷管的事,凭什么一发生灾事,就往您不祥的事情往上扣?”
姬玉闭上眼睛,“今日国师占卜,道卦象显示,河县水灾与我不详有关。”
虞姑:“慎独这个王八蛋,是想害死殿下不成?”
这劳什子国师,简直是利欲熏心,连人都不做了。
虞姑气得眼红,觉得慎独国师肯定是被别的公子收买了,自从太子姬玉眼盲,日渐失去帝心,那些公子们哪一个不盼着周天子早日废了姬玉。
奈何姬玉嫡长子的身份,是压在他们头顶上的一座大山,生生压制着众人。
心思狠辣的公子暗地里就拿姬玉不祥的事做文章,这不是在逼他退位么?
姬玉问:“姑姑,你说父皇会信慎独,还是会信我?”
虞姑说:“陛下应该不至于……”那么昏庸吧!
没过多久,周天子的近侍姜异人突然到太子宫来,宣旨让姬玉焚香沐浴后,去太庙跪上三日,祛除身上的晦气。
去晦气?
这其实已经是周天子变相在说姬玉不祥了,让他去祖宗那里赔罪了。
可姬玉又做错了什么,要去太庙受罚?
等姜异人一走,虞姑就拉住姬玉的袖子说:“殿下,你先别去!奴婢去找陛下,奴好歹在王后跟前伺候多年,我就不信我搬出王后来,陛下还舍得将您送去太庙受罚……”
“虞姑,你别去!”
姬玉垂下眼睛,说:“你去了也是无用,父皇不会听你的,更不会听你搬出母后来,就轻易改变决定。圣旨已下,便不容更改,周天子会愿意自己打自己的脸吗?”
“他不过是顺着慎独的占卜,将我推了出去。”
“你去了,只会受罚。”
以后在世人眼里,河县闹水灾是因太子不祥,上头将怒,而不是周天子德行有亏。
姬玉的父皇姬雍,从来不是良善之人。
虞姑红着眼睛,“奴知殿下不让我去找天子,是不愿我受罚,奴听你的就是了。”
“太庙寒凉,我替您去准备衣衫。”
虞姑走了,殿里就只剩下姬玉一人。
闻瑶缩在牡丹花里,听了皇族的一段辛秘,原来太子的老子是想推太子出去,先堵住外人的嘴再说。
她在凡间的时候就听说了,周朝的皇帝自称天子,意思当然就是天的儿子的意思,现在的周王朝同他的属国,王君将相都极信占卜。姬雍同前朝的商君一样,痴迷巫术到每日一卜的地位。
太子这个位置看来不好做啊!
太子都眼盲了,还逃不过宫里那些明争暗斗,所以闻瑶还是觉得做妖好,寿命比人长,灵力也比人强。
看着姬玉伤心难过的模样,闻瑶锁在花盆里无能为力,只能施法让一只小麻雀飞进来,站在了他的肩头上。
“嗯?”
姬玉忽觉肩头一重,感受到两只爪子轻轻踩在他身上,发出啾啾的声音,他动都不敢动,生怕自己一动,就吓走它。
实际上,小麻雀早就吓坏了,它是被一股妖力强制送到这里的。
它定眼一看,见到殿中的一盆嫣粉色的牡丹花,吓到失声。
闻瑶用妖力对小麻雀说,“哄他开心一点!”
麻雀僵硬爪子,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哄人。
小花妖只好用法力趋势它,跳到姬玉的手背上。
姬玉伸出另一只手,试探了许久,才摸到它毛绒绒的小脑袋,“不怕我让人抓了你,再也不放你走吗?”
麻雀:“啾啾啾啾!”
姬玉听不懂鸟语,但他感觉到自己那只手一摸到它,翅膀都动地挡了起来,它既然抗拒,那为何又要飞到他身边呢?
这毛绒绒的触感……好舒服,姬玉摸了它一阵,心底的烦闷减轻了许多。
他轻轻揉揉它的脑袋,放它离开,“既然害怕,那下次就别贸然来到我身边安慰我了,否则下次被我抓到,就不那么容易轻易离开了。”
麻雀瑟缩脑袋看了眼殿中的牡丹,感觉自己不再受花妖的束缚后,立刻扇扇翅膀,头也不回地飞向木窗逃远了。
姬玉是长久生活在黑暗里的人,接受不了曦光只照亮了他一瞬就离开。
要么永远陪他,要么就别再出现。
——
闻瑶见她找来麻雀哄过姬玉,这位太子殿下似乎没再如先前一样伤心了,而是面色自如地由人扶他去太庙后,她放宽心不少。
虞姑是启华宫的掌事姑姑,只能管这三分五亩地,太庙的地盘她插不上手,只能尽心给姬玉准备衣衫鞋袜,虽他只去三天,但她真是恨不得将被子都让内侍带上,生怕他在那儿受了委屈。
姬玉眼盲,到了太庙后,看不清祖宗的牌位,太庙的宫人引他走到一处蒲团,道:“殿下,您跪在此处便可。”
姬玉:“嗯。”
他跪下,案上并没有牌位,而是空无一物。
此刻柳树下,正站着一个人,正是身着长襟青衣的公子姬祯。
宫人从太庙大殿一退出,就躬身跪在姬祯面前,“公子,您看现在要不要……通人将太子跪错之事禀到陛下那里?”
姬祯笑了笑,“你想死,可别拉上我垫背。他一个眼盲之人,跪错地该受罚的是引路之人。”
宫人反应过来,偏头就甩自己一巴掌,“瞧奴这脑子,真是被驴踢了,才昏了头,自己用石头砸自己的脚,多谢公子提点,让奴捡回一条命来!”
“奴愚笨,现在任凭公子差遣,二公子您说如何做,奴就如何做!”
姬祯望着太庙大殿的方向,说:“就让他这么跪着,案前无祖宗神明,又会有谁愿意庇佑他洗清晦气呢?”
宫人品出了公子祯的意思,低下头称是,撩袍离开。
——
姬玉在太庙的三天,每天早晚各跪一个时辰,其余时间就在殿中祈福,到了晚间又回配殿安寝。
等三日一过,虞姑就安排人抬一顶轿子,将姬玉从太庙接回来。
甫一回宫,寺人伺候姬玉漱洗后,宗人羽就按虞姑的托付,掀开姬玉的下袍一看,他动作快得很,姬玉都没反应过来,袍子就被他给掀了。
“你做什么?”
太子的惊呼声,一下就把闻瑶从睡梦中给唤醒了。
一睁眼就看见姬玉的下袍被宗人羽掀开,露出花白的长腿,闻瑶眼睛都瞪直了,这……太子的腿真长,那里也长。
宗人羽脸色讪讪,“殿下别多想,我就是看看您膝盖有没有受伤。”
“这是虞姑的意思,不是我的意思啊!她怕您瞒着我们,所以我只好这样做了。”
姬玉:“……”
那你也不能一声招呼就不打掀人衣袍吧!
也就是姬玉看在他照顾自己多年的份上,才没有发脾气了。
宗人羽头皮发麻,虽然明知道太子眼盲,但总感觉自己渗得慌。他飞快地给太子检查双腿,确认并没有哪里磕坏后,从袖里掏出一罐药。
“虞姑给的,说您跪得痛的话,让臣给你擦药。”
虞姑想的是,她是女人,殿下已经及冠了,她得避嫌。
可姬玉却并不想让宗人羽掀开自己的袍子给他擦药,那场景,说不出的怪异。
他对拿着药罐的宗人羽说:“你去同虞姑说孤没受伤,让她放宽心,这药孤也用不着,你收着吧!”
宗人羽:“那好吧!殿下您早点歇息,臣告退!”
瑶瑶:一只有眼福的花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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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