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府。
木云枝在院中练剑。有很长一段时日都不曾碰过剑了,像这般自由自在挥舞着剑的时候更是屈指可数。
当年放弃练剑简直是她做过的极其愚蠢的一个选择。
重新执剑,木云枝心情很好。
但也大抵是她这两年不曾舞剑,这会儿,余慧姝和木敛雨来时见着她在院中操练,身形轻盈,一招一式都做到最好,一如当初教她时的那般。
余慧姝有些诧异,但之后便露出欣慰笑容来。将门之女,理当如此。他们从未要求木云枝当什么大家闺秀,她也不适合当大家闺秀。
木敛雨摸了摸下巴:“小妹这是怎么了?她已经很久不曾舞剑了。她不是说,要当个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么?”
余慧姝抬手在木敛雨脑袋上拍了下,木敛雨抱着脑袋,眼神疑惑。
“枝枝当不当大家闺秀都不影响她舞剑,身为我们木府的女子,就该自立自强,满门为将,木家女子怎能期待他人保护?枝枝重新练剑,我觉着很好。你和循阳抽空多教教她。”
木敛雨摸着脑袋:“知道啦。”
一套剑法练完后,木敛雨出声:“小妹!”
木云枝转身看过去。
木敛雨笑着朝她招手:“来这儿,我和阿娘有话同你讲。”
木云枝点了点头,拿着剑大步走了过去。
余慧姝道:“枝枝,你生辰宴的事定下来了,我和你爹爹商量了许久,你也不小了,到了该嫁人的时候,生辰宴那日想必前来的青年才俊不少,你到时候看看有没有合心意的。”
木云枝一愣,到底还是到了那日。
行吧。
注定要发生的事,自然无可避免。皇帝若是赐婚,他们木家怎可能抗旨不遵?
何况,不知道多少人巴不得加入东宫给太子当正妃呢。仔细想想,倒是自己捡了个大便宜。
木云枝不由想起了自己那时死后,她灵魂飘荡在空中时见到太子秦骁跪在自己灵柩前泣不成声的模样。她抿了下唇,忽然,想赌一把。
见木云枝没说话,余慧姝以为她不愿意,连忙改口:“枝枝,我和你爹爹也没有说要你必须嫁人的意思,你就是看看,要是没有喜欢的,就不嫁,好吗?”
旁边的木敛雨也附和着点头:“是啊是啊,你先看看,要是没喜欢的,那就不嫁!”
木云枝抬起头,忽的笑了下:“那就听爹爹和阿娘的。”
余慧姝一愣,木敛雨也是如此。两人对视了眼,眼里有些许诧异。他们还以为,木云枝会闹一阵,结果就这么坦然的接受了?
木云枝提着剑去到院中继续练时,余慧姝与木敛雨站在屋檐下望着她,不知为何,总觉得她和之前有点不太一样了。
余慧姝拍了拍木敛雨胳膊:“敛雨,枝枝这是怎么了?我们不在时,发生什么了吗?”
木敛雨抬手抓了抓脑袋,皱着眉思索了下:“就是发了个烧,昏睡了三天,之后便好起来了,你看她,身体健朗着呢,不比我差!”
“没别的了?”
“别的?”木敛雨又想了下,想到什么般,忽的一拍手:“啊,对了,小妹不喜欢浅蓝色和淡绿色的衣服了,还有,文怀瑾来了几次,她都没见,也不像以前那样整天囔囔着要当大家闺秀了。”
余慧姝眯了眯眼,文怀瑾……
没记错的话,枝枝好像之前很喜欢他,现如今连面都不见了,定是发生了些什么。但,该不该问呢?
余慧姝看了眼木敛雨,木敛雨也看了她一眼,看到她眼神后,他笑着后退了两步:“阿娘,我可不去问啊,小妹要是不高兴了,和爹告状,阿爹得打死我!”
余慧姝“哼”了一声:“就知道指望不上你!”
木敛雨:“……”
“你二哥呢?”
“二哥去青林寺接大哥了,过两日才能回。”
余慧姝“嗯”了一声,微微皱眉思考着。木敛雨瞥了她一眼,在她想出什么别的事情来之前,悄悄的溜走了。
余慧姝刚喊了句“敛雨”,一转身,身后没人影了。
她“啧”了一声:“敛雨,臭小子,给我回来!”
木云枝听见声音,停下练剑动作,回头看向他们那边,见余慧姝到处抓木敛雨,忍不住笑了起来。
木云枝生辰前夕,木府忙的不可开交的时候,文怀瑾来了。
木云枝在自己院中忙着练习木敛雨教她的剑法,没心情去见他。但文怀瑾不知道是买通了府里的下人,还是趁着大家都忙的时候自己偷偷溜了进来,木云枝提剑转身,便看见了他朝自己走来。
她下意识皱眉,眼里的不悦表现得极其明显。
文怀瑾笑着靠近,木云枝却冷着脸往后退,两人之间始终保持着一段距离。
文怀瑾见她有些抗拒,很是不解:“云枝,你怎么了?”
“男女授受不亲,文公子还是和我保持距离为好。”
此话一出,文怀瑾的脸色顿时变了。他着急着往前走了两步,木云枝手里的剑瞬间举起,指向了他。
他楞在原地,眼里满是难以置信。
木云枝又道:“这里是我木府内院,即便是府里的下人进来都得通报一声,你一个外姓男子,这时候跑进来,莫不是想毁我清誉?”
“云枝,我……”
“出去。”
“可是我……”
“出去!”
“……”
文怀瑾无奈,但也知道此时不是说话的好时机,他来的也确实不是时候,说了句“我明日再来看你”便离开了。
木云枝收回剑,眉头紧锁。
文怀瑾走的匆忙,尽可能避开了木府的下人,但离开时,还是有人看见了。
东宫,太子书房。
秦骁坐在桌前,姿态端正,提笔写着什么。
侍卫莫开大步走进来,拱手行礼:“参见殿下。”
“何事?”语气一如既往的平淡,淡到听不出半分情绪。
莫开抬眼看了下秦骁脸色,犹豫了会儿,不知道该不该将刚得到的消息如实告知于他。
秦骁见他半天不说话,瞥了他一眼:“有话直说,不必遮遮掩掩。”
“……是。”
莫开站直身体:“殿下,我们派去木府打探消息的人回来禀告,说文怀瑾去了木府。”
“那又如何?”
“他偷偷去了内院木……木小姐的院子……”
秦骁写字的手忽的一顿,笔尖的墨大滴落下,沾染了桌上的信纸。
莫开又说:“不过他很快便出来了,只是那文怀瑾是偷偷进去的,我们的人没打探到他和木小姐说了些什么。”
秦骁紧捏着笔,提笔的右手手背因为太用力而青筋显现,直接略微发白,脸上的神情和方才相比,看似没多少变化,可眼底的寒意却增长了不少。
眨眼间,他情绪恢复正常,继续写字。
莫开小心翼翼看着秦骁,试图从他的脸上看到些许不一样的表情。可是,没有。
他甚至都没给多余的话。
莫开摸了摸头,只好拱手:“殿下,若是没有别的吩咐,属下告退。”
还是没得到回答。
莫开暗暗叹息一声,转身离开了书房。
而在莫开离开后,秦骁写完了信纸上的最后一个字,将笔放下时,瞥了眼信纸上那被一团黑墨沾染的部分,而后将那张纸揉成了一团,丢了。
木云枝生辰宴当晚,木府门前热闹非凡,上门祝贺的宾客来来往往,络绎不绝。
木云枝穿着余慧姝给她定制的一身红色新衣裳坐在房内,双手捧脸,可满脸都写着无聊。
大部分的客人们都在外院,由爹爹木承州和两个哥哥招待。少许女眷进了内院,由余慧姝接待。
她一人坐在屋子里,想出门,但又不想和那些女眷们客套寒暄。
青萝敲了敲门,走进来:“小姐,您怎么还在这里坐着?夫人那边都准备好了,就等您过去了。”
木云枝趴在桌子上,语气恹恹:“我不想过去……”
“那可不行,”青萝拉着她起来:“皇后娘娘来了。”
木云枝一惊,方才还颓废的神情顿时清醒:“皇后娘娘来了?真的假的?!”
“这种事情,我怎么敢随便乱说,娘娘真的来了,夫人正陪着她和一众女眷在后花园那边呢,就差您了。”
木云枝立刻站起来,下意识拍打了下方才被坐的有些皱巴的衣裳,青萝也跟着为她整理。
匆忙着走出房间时,木云枝不由疑惑,她明明记得,自己十六岁生辰时,皇后娘娘根本没来木府!即便她并未参加完整场宴席,可也并未听说皇后娘娘有出席的事!
木府后花园,木云枝姗姗来迟。
气还没喘匀就先对着皇后娘娘行礼,结果没站稳,一个踉跄往前,差点撞到皇后娘娘身上。
余慧姝顿时大惊,连忙扶住了她,又看向皇后娘娘:“小女鲁莽,请皇后娘娘勿怪。”
皇后娘娘面容和善,笑起来时脸颊两旁各有一个小酒窝,已过四十的年纪,看起来却好似三十出头。
她摆手:“小事罢了,想必是木小姐走的急了。也怪本宫,来之前并未提前告知你们。”
“皇后娘娘言重了。”
皇后娘娘伸手牵过木云枝的手,木云枝一愣,眼神疑惑着看向她。
“木小姐今日十六岁生辰,本宫没什么好送你的,听闻你喜欢白玉,便送你一对白玉琉璃盏,如何?”
“云枝多谢皇后娘娘恩典。”
木云枝正要行礼,却被皇后娘娘拉住。
而后她又说:“正巧今日碰面,本宫有两个问题想问你,还请木小姐如实告知。”
“是,”木云枝点头:“皇后娘娘请问。”
“木小姐心中可有意中人?”
木云枝一愣。这问题……如此直接么?
她瞥了眼周遭还坐着的那些女眷。皇后娘娘在此,她们自然不敢多言,可在这之后,怕是要被这些女人不知道说成什么样子!
见她犹豫,皇后娘娘笑道:“木小姐尽管放心回答,今晚本宫与你的对话,若是有人多嘴传出去了,后果,自、负。”
在场的人像是被定住般,谁也不敢多动,甚至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
皇后娘娘笑着看木云枝:“木小姐,可有意中人?”
木云枝望着她那双幽深的眼睛,抿了下唇,而后轻摇摇头:“并无。”
皇后娘娘笑了,轻轻拍了拍她的手:“那你,可愿嫁给太子为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