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意料之中,包厢门被敲响时,祁宴只是抬了抬眼皮。
无忧见状立刻领会了太子爷的意思,上前去把门打开了。
玉白碎月裙的姑娘站在门外,俏丽的娇颜带着几分薄怒,大有几分不能轻易罢休的架势。然而,在看清屋内众人时愣了愣。
那瞬间的慌乱无措清晰地映在众人眼里,脸上几乎写着几个大字:“怎么这么多人?”
少女虚张的声势一下子减弱下来,红晕一点点漫上脸颊,显见地生了几分退却之意。
祁宴勾了勾唇角,扬扬手:“都下去吧。”
这两位主子碰在一起可了不得,那实在是天雷勾动地火,旁人还是撤离为妙。
萧长宁和梁子君十分有眼色,纷纷打着哈哈往出走,顺手拽上了还想在这里的江朝。
江朝:“等一下,太子殿下他……”
萧长宁眼疾手快地捂了他的嘴:“他俩吵架的时候你最好离远点,保持三里地为妙,以免伤及无辜。”
不明所以地被拖走时,江朝尚未明白发生了什么。几人离开后,无忧将门合上。
空气霎时安静下来,祁宴逆光站着,光影中轮廓看不清晰,蓁蓁垂着螓首,云纹卷袖映在她眼里,银丝冰冷,掺合着空气中莫名的凉意,让她跑过来时攒的那股气散了大半。
天知道在隔壁听见祁宴的声音时,她有多生气,莽撞地跑了过来准备同他大吵一架,但在看清屋内众人时,蓁蓁心情变得郁郁。
销金楼的隔音其实还算好,但无奈祁宴他们这边都是习武之人,天生比旁人耳聪目明,所以会听到她和江朝的对话。
蓁蓁不知道他们听见了多少,但她记得被打断的那个时间点。
江朝说的都无妨,可若自己开了口……
说的好听是两家早有结亲之意,说难听些那便是私相授受了。虽然蓁蓁也忘了自己原本打算说些什么。
因此,饶是她再同祁宴不对付,也明白他作出那番动静是在提醒自己。
两人对峙着,对面那人审视的目光就落在她头顶,蓁蓁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气哼哼地跑来,此时骑虎难下。
发脾气定然是不行了,那会显得她无理取闹。蓁蓁犹豫着……
那她……走?
鼓了鼓气,她准备开口:“那我……”
“方才不是还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吗?怎么这下又好似本宫欺负了你?”
他凉凉开口,打断了蓁蓁原本想说的话。
蓁蓁更加郁闷,心道难道你没有欺负过我吗?但这话她是决计不会同祁宴说的,两个人早过了能玩笑的时候了。
行了个礼,蓁蓁扬首道:“殿下既知道臣女为何而来,想来也知道名声于姑娘之珍贵。今日之事臣女谢过殿下,也望殿下看在……自小的交情上,能替臣女守口如瓶。”
她本想说让祁宴看在她父亲的面子上,可想了又想,父亲三日一折子,五日一弹劾,实在是与祁宴谈不上什么交情。想来想去,也就只有小时候算得上一点交情了。
蓁蓁自觉她与祁宴虽然四年前闹的不是很愉快,但这些往事早也该过去了,如今各自都到了婚嫁的年纪,忆起来的也该是儿时相知相交,所以才大着胆子说了这句话。
可话音落地,那人瞬时便收起了脸上那抹漫不经心,容色变得轻蔑。
祁宴望向她,眼底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暗嘲:“本宫与陆姑娘有何交情?”
望见他神色,蓁蓁小脸一白,生了退缩之意,很怕他说出更伤人的话。但没有用,祁宴紧盯着她,接着道:
“说起来,本宫真是好奇。江阳侯虽受封侯爵,但既无兵权,也无甚根基,江朝又是次子,无承爵之望。以陆姑娘眼界之高,当真瞧得上小世子吗?”
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像是刺骨的冰冷席卷全身,四年前的一切再度浮现在蓁蓁眼前。
那时祁宴也是用这样轻蔑的语气,质疑她的真心,质疑她的解释,直到转过身,蓁蓁看到那一幕。
再回忆起从前,伴随而来的是翻山倒海的头痛。蓁蓁忍不住揉了揉额间,语气也不太好:“臣女的婚事就不劳殿下费心了。听闻段大人即将回京赴任,殿下想想该怎样迎接段姑娘才是。”
说完这话,蓁蓁转身欲走,然而他的声音再次传了过来,略有些暗哑,带着些急切,他问:
“你当真选了江朝?”
带着试探,带着不确定。
蓁蓁几乎想笑,祁宴会这样问,无非是害怕在段若妤回京的档口,自己会做出什么。他究竟是有多自信,才会觉得自己非他不可?
蓁蓁顿住步子。
压抑着的怒气终于压抑不住。
小姑娘攥了攥粉拳,转身看着他,眼底弥漫着一丝雾气,但仍旧坚定地开口:“祁宴,我不喜欢你了,从四年前就不喜欢了。”
她的声音慢吞吞的,但其中的坚定可以闻见。
少女樱红的唇瓣颤了颤,在他的目光下接着开口:“所以,你大可不必防着我,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
祁宴几乎感觉到自己的心头颤了颤,那是什么要彻底离开他的预兆:
“如果过去了,你当初说过的话算什么?”
这样的质问一旦出口,祁宴在心中为自己树立的大楼顷刻崩塌,执着了很久的信念荡然无存。但他此刻有一种强烈的直觉,如果此刻不问,那他将再也没有机会得到那个答案。
“不为什么。”
即便这样,少女也只是侧了侧目,轻舒了口气,淡淡道:“或许是一时脑热吧,你知道的,我总是很冲动。”
说完这句话,她再没有停留,快步离开了这个让她几乎呼吸不上来的地方。
合上包厢的门,蓁蓁倚在门框边,平静了下心绪。
走廊里幽幽的松木香飘荡,仿佛还是那个人的味道萦绕在鼻尖。蓁蓁揉了揉鼻子,不爽地蹙眉。
今日的一切都出乎意料,但最出乎意料的是,她没想到祁宴仍然对自己有这么大的影响。
她以为她早就可以平静地面对他,甚至可以平静地面对段若妤和他。
蓁蓁以前想,以后她嫁给了江朝,作为命妇想是要时常进宫的,总是免不了要和段若妤碰面,但她那时定然可以平静地面对这一切。
但她高估自己了。
郁闷地绞了绞帕子,蓁蓁收拾好了情绪,想着江朝或许还在等她,便走了出去。
销金楼外,颂冬和江朝正焦急地等着她。
玉白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时,两人立刻迎了上去。
“姑娘,你没事吧?”
对于当年的事,颂冬也是一知半解,只知道有一日姑娘高高兴兴地进了宫,回来时一张小脸却已经惨白。那时姑娘仅仅十四岁,小姑娘梨花带雨,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但问起来,却又什么都不肯说,连她当时想叫康宁郡主和陆大人,都被她拦了下来。
自那之后,姑娘就再不提进宫的事情了,也恰好那时是陪伴公主伴读的最后一日。
虽然当时姑娘什么都不肯说,但颂冬和盼春几个都是自小服侍姑娘的,即便再如何愚钝,也能感觉到,那事情或许和太子殿下有关。
而自那之后,姑娘再也没像以往似的,口中时常念叨太子殿下的名字。
他们好像一瞬间疏远了。
后来,段家外任凉州,太子爷也在一夜之间变得冷面无情,这段青梅竹马的情谊就那样散了。
直到后来江阳侯家小世子回来,姑娘整日和他吵吵闹闹,似乎又找回了从前那个欢脱的影子。
这也是颂冬为何这么支持这门亲事的原因。
姑娘在谁身边开心,对她来说是最重要的。
此刻见姑娘失魂落魄地走出来,她忧心不已,忙上前为她遮伞。
蓁蓁已经平静了心绪,看见他们二人迎过来,还扯出了一个笑容,只是那笑落在江朝眼里,比哭还难看就是了。
她道:“我没事,我们回家吧。”
江朝唇角动了动,但终究什么都没说。
两人乘着马车回府,一路无话,到的陆府外时,蓁蓁扶着颂冬的手下马车,转过身同江朝告别,江朝这才叫住她:“蓁蓁!”
蓁蓁停住步子,他却又犹豫了,半晌说道:“你放心,今日的事情我已经同镇北侯说了,他们不会说出去的。”
“嗯,我相信你。”蓁蓁并非想敷衍江朝,只是她此刻仍旧有些头痛,更没精力再去想旁的。
江朝踟蹰着:“蓁蓁,你和……”
你和太子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
即便迟顿如江朝,也感觉到了今日蓁蓁的不同。若说她与太子从不熟识,恐怕谁都不会信的。
萧长宁和梁子君对于这些讳莫如深,不知是当真不知道,还是不肯告诉他,他便只得来她这里寻一个答案。
但他开了口,话到嘴边,却又收了回来,只笑道:“算了,我觉得你累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蓁蓁怔了怔,有心解释,但实在不知从何开口,但至少在她看来,她与祁宴早已没有任何关系了。
目送那娇俏身影进了府内,江朝重新上了马车,随身的小厮看出他纠结,便道:“世子既然对陆姑娘存疑,刚刚为何不问清楚?我瞧陆姑娘的态度,不像是想瞒着世子。”
江朝手中握着腰带上的玉坠,摩挲不停,嘴上却道:“有什么好问的。”
顿了顿,他又道:“姑娘家提起婚事总是害羞的,既然我母亲与康宁郡主有意,蓁儿便不会说什么,只待我及冠了,去提亲就是。”
他思忖着,随即笑道:“也不剩几个月了。”
马夫扬起马鞭,车轮咕噜噜地滚动起来,将少年的声音甩在了空气中。
哎,突然想跟大家探讨一下爱情观,提问:你为a受的感情的伤,可以被b治愈好吗?
作者先抛砖引玉:不可以。(一家之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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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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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 1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