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面色淡如水,转着眼珠看向一旁的少年,心想这晋北太子总不会又厚着脸皮应下吧?
沈言不吭声,只是一双眸子含笑的看着伶嫣,指尖的玉简昭然若揭的放在了掌中。
得嘞,她这回是真的栽了!
伶嫣眯着眼咬牙切齿,看向荆川宁仿佛要撕碎了他一般,语气异常温柔娴淑:“川宁哥哥想的真是周全,那从明日起就叨扰沈太子了。”
伶嫣着重强调了“周全”二字,眼珠子里闪着火星。
“不客气。”沈言抿了口杯中热茶,茶香气沿着鼻尖通入鼻腔,眯着眸子享受。
不得不说,她沏了口好茶。
接近傍晚,荆川宁被荆相叫走回府,临走时还不忘提心伶嫣明早一同去墨竹居,随后被荆相呵斥:“这么大的人还要拉着别人一起玩,小心带坏了嫣儿!”
荆川宁委委屈屈,他去墨竹居才不是为了玩!
看着他们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院中,伶嫣面上的笑意全然消失,瞟了一旁还在饮茶的沈言垂了下眸子。
没了旁人,伶嫣独自面对沈言反而拘谨起来,一旁的容七倒是进了里屋,把房门一关,自然的像是在自己院子一样。
“孤没有想过会这么快见到三殿下。”
沈言率先开口,把手中的玉简放在桌面上,一旁的容七递给了他一封书信,书信还未拆,上面用红字标注着,看来是加急报。
伶嫣正襟危坐,挺直了脊背将一缕碎发别到而后,面上带着微笑,淡淡的说道:“本宫说过,会与公子再见的。”
少女面上的笑与沈言平日的表情如出一辙,公式般勾唇,笑意不达眼底,用来伪装面具下的冷漠。
呵,沈言讥笑,垂下眸子将手中的信封拆开,修长的手指展开书信,一字一句的将信中内容念了出来,
“柳宗平,前太医院太医,十四年前被革职,终身不可踏入皇城。”
十四年,正是伶嫣出生时,伶妃难产时。
沈言面色冷白,只是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看着伶嫣,仿佛暴风雨前的闪电,让少女无处可藏,白光划过,轻描淡写的就把她和柳元平的纠葛道出。
伶嫣面上笑容不减,抿着唇不语。
“四月初,柳元平乔装混入皇城,去了金安寺。”
伶嫣面上出现一丝龟裂,再也维持不住那抹微笑,震惊的看着面前平静如水的少年,“你再说一遍?他去了哪?”
沈言一字一顿,口中慢慢吐出三字:“金安寺。”少年红唇微勾,眸中带着笑意,似是嘲笑她蒙在鼓里如傻子一般,可笑又无知。
竟然是金安寺!
伶嫣跌坐在软塌上,一张脸瞬间变得惨白,眸子微垂,让人看不到表情。长长的睫毛遮掩住了一闪而过的杀意,仿佛暗处的毒蛇,吞吐着信子,伺机而动。
她知道柳元平在皇城,可是在情报中只字未提金安寺,她找了柳元平这么多年,这是唯一一次他离她这么近……
少女握紧了拳头,一股从未有过的不甘心涌上心头,攥着软塌的手暴起青筋,情报无误,那就是暗格出了叛徒。
“其实殿下应该想到了,你那边出了细作。”沈言将另一张纸放在了她面前,“其实孤只知有另一波人在寻找柳元平,却没猜到是殿下。若不是有人放出消息,想必柳元平也不会逃的那么快……”
伶嫣冷静下来,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看着面前的少年,既然她决定收回寻找柳元平的人马,肯定是要彻查暗格。
“孤可以帮你找柳元平。
”
沈言起身,踱着步子走到木桌另一侧的伶嫣身旁,一双幽深的眸子似是催眠人的漩涡,稍有不慎便会深入其中,任人摆布。
伶嫣抬眸看向近在咫尺的沈言,吐出的热气扑面,这人的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药草香。
“条件。”
她缓缓开口,不自在的向后移动,许是不习惯与人这样亲近。
沈言不会无缘无故的帮他,就和当初她也不会无缘无故的把玉简赠予他一般。
说到底,他们都是利益至上的人。
“孤要寻几味药草,用你的人手来寻。”
少年退后几步,笔直的站在伶嫣面前,面上则是一幅人畜无害的样子。
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伶嫣心底暗自吐槽。
一旁的容七笑嘻嘻的从衣袖中拿出单子,伶嫣瞥了一眼,这都是楚国稀有的药草,看来他是有备而来。
伶嫣接过单子,沉默了半响,挑了挑眉:“那就……合作愉快?”
少女伸出手,一股凌冽的桃花香淡淡的萦绕在沈言的鼻尖,少年的眸色深了深,看着伶嫣白皙修长的手指一笑。
“合作愉快。”
她的手甚是娇软,带着女儿家的温暖,不似他的手,常年冰冷,青筋凸显。
*
沈言走后被锁在门外的沐紫才得以进来,她接过那张单子皱了皱眉,疑惑地问道:“殿下,沈太子的人可不比咱们的人少,为何他会来找咱们帮忙?”
伶嫣哼着小曲摆弄着指甲上的花蔻,看起来心情极好,不在意的瞥了一眼那张单子,“那是因为在楚国有人盯着他。”
“除了父皇,还有晋国的人。”
不出她所料,晋北的探子也影藏在宫中角落,而沈言那边伺候的人,不仅仅有南皇的人,北皇的人也有。
他这个太子可真不好当。
伶嫣啧啧感叹,但面上的笑意却是不减,他越是不好过越不会来招惹她,彼时寻到柳元平,她与他也就再也没有任何交集了。
本以为说服他一同寻找柳元平是个棘手的事,没想到他倒主动来找她了,可真是件喜事!
少女脸上的笑意更浓,哼着的小曲也是曲调欢快,吹了吹指甲上的粉红,一双如水的眸子亮盈盈。
*
晚宴在紫宸殿举行,各个宫的嫔妃都会去,长廊中的婢女来来回回,争取夜幕来临之时收拾妥当。
太后回宫是家宴,故来者都是嫔妃和皇子。
伶嫣又重新换上了庄重的衣服,袖口用金线勾勒出祥云,头上的发簪是上好的江南水玉,看起来素雅大方,又不失皇子的身份。
紫宸殿位于南侧,是家宴国宴举办的地方,中央的舞池中已经聚集了不少今日要表演的舞女,伶嫣随着太后最后入场。
一声“太后到”让杂乱的大殿顿时安静,整齐而洪亮“太后金安”响彻云霄,各个嫔妃弯腰行礼,脂粉香气在鼻尖处蔓延,美人如云,让人看花了眼。
伶嫣跟在太后身侧,坐在了下座第一排,对面的是四妃之首的静妃。
静妃朝伶嫣微微一笑,只见她一身深蓝色的罗裙,头上戴着桃木簪子,穿着打扮简朴素净,手上带着佛珠,看起来也是信佛之人。
不愧是皇奶奶最喜欢的妃子,脸长相都是慈眉善目,温婉如玉的性格。
伶嫣回之一笑,把视线落在了旁边的皇子们身上。
她因为从小跟在太后荆氏身边,所以对皇子们都不是太过熟悉,只知道如今南皇共有五个子嗣。
而静妃旁边坐的正是四皇子楚凌风。
少年低垂着眸子靠在了一旁的静妃身上,手中还拿着桌子上摆放的瓜果,看起来神色恹恹,对这场宴会似乎没有半点兴趣。
忽而对面的人把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伶嫣一愣,看着他嘴角慢慢扬起一丝讥笑,那眼神似是看到一个好玩的猎物。
那抹嘲讽转瞬即逝,伶嫣面上不变,无视了对自己试探的眼神,自顾自的将一旁的果酒倒入杯。
“三皇姐,楚伶嫣。”对面的少年饶有兴趣的开口,“这便是进了荆家族谱的皇子?也不过如此嘛。”
楚凌风眸中闪过不屑,他向来讨厌端着装着的女子,尤其是皇城中假惺惺的贵女,如今一看这太后教出的皇子更是无聊,本以为生长在皇寺应是好玩有趣,现在倒是失望了。
伶嫣不知道对面楚凌风心中所想,只是从容的接过一旁沐紫递过来的单子,过一会儿应该是她与皇子们互赠礼物的环节,她可不想出什么差错。
她刚回皇城,与皇子们都交往不深,若是能投其所好拉拢关系,日后在宫里也不用处处小心。
尤其是能让皇奶奶放心。
伶嫣清点好礼物抬头看了眼上面的荆氏,随后又把视线落在了别处。
今日的宴会容妃并没有参加,只是托婢女将礼物送了过来,做贼心虚似的不敢来面对荆氏,这倒让伶嫣怀疑,刺杀到底会不会是她安排的…
荆氏怀疑容妃并非空穴来风,当年容妃恨伶妃算是人人皆可知的事情,伶妃死后容妃还明目张胆的举办了三天的宴席,皇帝因此还罚了她半年的俸禄。
伶嫣不知她是真傻还是装傻,若真是她派人刺杀,这未免也太过明显,若不是,除了她伶嫣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谁和她有仇。
偏偏这人连宴会都不敢参加…
伶嫣眉头微蹙,面前的糕点顿时变得索然无味。
众人相继对太后祝寿,恭维之声一阵接着一阵,似海波翻涌,不曾停歇。
“听闻嫣儿今日受惊,不知现在可好?”
突然上头传来男声粗矿的声音,思绪乱飘的伶嫣回过神,一双涣散的眸子变得明亮,抬眼看竟是圣上问话。
这可是件稀奇的事。
伶嫣面上挂着优雅的微笑,举止恭敬,“一切安好,不过今日多亏了孙姑娘,不然儿臣恐怕性命担忧。”
她口中的孙姑娘正是今日救她的女子,现在还躺在太医院的医房昏迷着。
众人面色突然变得凝重,刺杀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这会儿圣上突然开口,恐怕是准备严查。
“那便重重奖赏孙姑娘,今日嫣儿受惊,朕倍感自责,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提,朕都应下。”
南皇大手一挥,看向伶嫣颇为怜爱,仿佛真的心疼他的女儿一般。
伶嫣摇了摇头,一双漂亮的眸子恭顺乖巧:“多谢父皇,儿臣只想要一个真相便可,也劳烦各位大人为我分忧。”
三殿下说话滴水不漏,南皇见此更是夸赞伶嫣懂事善良,二人之间真似一副父慈子孝的画面。
不过南皇越是表现对伶嫣的关心,一旁的纪氏脸色便越是难堪,到最后就连那脸上的微笑都挂不住。
好在歌舞声再一次响起,众人又继续把视线落在台上的舞姬身上。
看着台上舞姬扭动着柔软的腰肢,伶嫣只觉得无聊,视线扫过周围形形色色的人群,最终停留在了大殿门口的少年身上。
王祁予坐在角落,身居高位的人不会轻易注意到他,他一身官服,不同那日白衣宽袖,三千乌发被黑冠束起,袖口是暗黑色绣祥云的样式,就这样都会惹来旁边婢女的脸红。
明明是最普通的官服,被他穿上还多了几分坚毅冷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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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十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