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里,自己遇见阿月时竹玉龙已经不知何故离开了盛京,不过,他倒是从折青处听到过一丝半点的消息,竹玉龙在盛京时曾多次为难过阿月。
具体如何,折青并未明说,但阿月那时怕是刚刚来到盛京,身边并无依仗,再结合盛京中关于竹玉龙的传言,裴璋不用细思也能猜出几分原委来。
卫文楚上了马车,才发现裴璋仍旧立在折桂楼的门口,不知在想什么,他冷笑了声,将车帘甩下。外边的侍卫见状,立马将路上的行人都驱散到了边上去,方便马车通行。
裴璋回望了眼折桂楼,毅然转头再次进去。
虽认为里面或许是肆月的猜测有些荒诞,但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他也不愿意放过。
守门的两人见适才跟在卫文楚身后的人又回来了,下意识便认为是卫文楚有事使了人回来,忙弯腰问道,“卫小公爷可是还有事?”
裴璋扫了二人一眼,突然开口,“里面可是肆府中的七小姐?”
守门的二人冷不丁被他这样一问,都愣了下,左边那个先反应过来,支支吾吾着试图掩饰,“这,我家公子也就是出来喝喝茶——”
看见两人闪躲的眼神时,裴璋已是心中咯噔一下。
守卫两人不知自己到底说错了何话惹得面前这位公子脸色阴沉,只是突然被眼前人的眼神吓住,不自觉就住了口,向后退了退,两人正互相打着眼色要不要敲门请示自家主子时,忽听见眼前人开口了,“小公爷有枚玉佩落在了东街口,劳烦二位——”
他还未说完,两个人就立马点头,“是是是,小子这就去,就去!”
说罢,两人立马互相拉扯着就下了楼。
隐隐约约还能听见有压低的声音传来,
“你这是干什么?主子还在里面呢!”
“这不是小公爷有事吗,走走走,快点帮小公爷找玉佩去!”
“那主子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你这人怎么这么呆呢,咱俩是被小公爷喊去帮忙找东西了……”
厢房前,裴璋目光沉沉看着二人走远,他适才想过以卫文楚的名义将肆月带走,但是那样,肆月就暴露在了卫文楚面前,比起竹玉龙,卫文楚反而要更危险许多。
和手段高低无关,而是权势之差足以压倒一切。
就像前世独孤曜一样。
屋内没有动静,裴璋压下心中焦躁,轻轻打开了门扣。
屋内,肆月放在门上的手正准备扣响,就见门突然被从外边打开了。
外边是个她认识的人。
严格来说,她单方面认识他。
那个她在梦中喊过的人。
——裴璋。
她让路衍去查时,路衍顺便带了副画像给她。
不得不说,路衍那家伙的画技是真差啊,连这人一半的风采也未画出来。
肆月不动声色向着后面退了一步,似是被惊到的模样,“这位公子有何事?”
她微微低着头,错过了裴璋眼中一丝了然的笑意。
将人仔细打量了一番,确认了没什么异样,裴璋心也跟着放了下来,守着礼节主动让开了些,带着歉意道,“是某走错了地方,还望姑娘见谅。”
肆月现在也没心思琢磨他这话是真是假,她现在经不起耽搁,竹玉龙还在里面躺着,折青先被她藏在了角落里,她需要在竹玉龙醒来前找人将折青带走。
是以,听见裴璋这话,肆月还了个礼,“无碍。”
说罢,就小心出来,转身要将门重新关上。
门移时带过来阵阵馨香,裴璋脚下犹豫了下,又转过身来,“某可否冒昧问个问题?”
肆月抬眼看他,裴璋含笑,“姑娘这房里的熏香是不是含有奇楠子?若有,还是早些通风为妙,这香薰久了容易引起身体不适。”
肆月关门的手顿了下。
这迷药是她从江南带回来的,里面也根本没有奇楠子这种草药。
她一时间有些摸不明白这味道是真和这什么奇楠子有些想像,还是对方在暗示她他已经知晓了味道不对。
不知为何,她从方才见到这人第一眼时,便总觉得有些不安。
一直守在门口的那两人又去了哪里,若是这人引开的,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自己若此时出门,这人会不会未经允许直接进去?
肆月的人生信条之一: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馅饼。
正思索着如何安排时,肆月余光忽然瞧见了一摸熟悉的身影。
肆月上次曾抱怨过自己像是欠了殷常玉那小祖宗的,现在却觉得和殷常玉相反,这位瑶表姐简直像是自己的福星。
她上次可是只答应了以后离岁安院远一点,现在在外面偶然遇上,可不能算她失诺。
独孤曜刚过了楼梯转角,便看见了在门口说话的二人,一人微微低着头害羞,一人面上含笑神情温和。
好一副郎有情妾有意的画面。
他脚下绕了个道,索性眼不见心不烦,谁知还未动,便听见肆月冲着这边喊道,“瑶表姐?”
见他未应声,干脆直接迈上了这边的台阶,边走边欣喜道,“瑶表姐也过来喝茶么?”
她走得急,裙摆晃动间开出花来。
翎国男女大妨已远不如前朝那般苛刻,女子出门散心也早已成为常事,贵族女子学习骑马射箭也不在少数,是以,茶楼里来来往往的除了男子,也有不少带着婢女的贵女。
肆月这一声,顿时引来了不少人的目光。
任谁向着这边看上一眼,也会忍不住赞叹一声这二位果真是一动一静,各有妙处。
只是上方那个白衣裳的目光太冷,让人多少有些不敢直视。
肆月却仿若没察觉这些般,凑近了扯了扯独孤曜的衣袖,埋怨道,“瑶表姐怎么不理我呀?”
独孤曜冷冷看了她一眼,只“嗯”了声就要离开。
肆月怎会如此放她走,急忙伸手将人拦住,也不再转圈子,直接压着声音央求,“瑶表姐,我的丫鬟晕倒了,能不能麻烦瑶表姐的人帮忙送送她呀?”
不知她到底在耍什么把戏,独孤曜也无心再猜测下去,“不能,让开。”
下方,裴璋在门口的脚步一直未移动,远远瞥见肆月似是在向着秦瑶请求什么,应是遭了拒绝,此刻一脸沮丧,他眉心跳动了下,终又忍不住重新转头回来,也跟着上了楼梯。
“姑娘可是有什么难事?是否需要在下帮忙?”
来人文质彬彬,若是肆月没有在梦中喊过这个名字,许是今日就答应了,但是现在却因为那个梦而凭空更多了些防备。
她正要婉拒,余光却瞧见独孤曜指尖不耐烦地连敲了几下扶手。
她前几次便观察到这位瑶表姐无意识时会用指尖敲击什么东西,若遇到厌烦的人,比如肆明暄,便会敲得更快些。
原来如此。
肆月突然明白了。
怪不得这位裴公子会突然上来要帮自己,原是想要讨瑶表姐欢心呐。
上次在端王府别院时,瑶表姐说不认识裴璋,如今看来应是在说谎了。
只是这位裴公子也忒不明白女儿家的心思了,哪有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故意去帮别的姑娘的,难不成还玩先抑后扬那一套?她家表姐可不像会吃这一套的人。
自从裴璋上来后,独孤曜便觉得简直像是个笑话,心中烦躁不可抑制地点点累积。
眉眼间尽是不耐烦,当下直接向上而去,打算从另一边下去。
谁知,他刚迈了几个台阶,后面肆月又咚咚咚跟了上来,跟得太急,险些被自己的裙摆绊倒,踉跄了下拉住独孤曜的胳膊方站稳。
然后转头向着下方的裴璋看去,“多谢公子的好意,不过不必了。”
说罢,便仰着头看向独孤曜,眼里得意洋洋的。
独孤曜不知她这邀功一样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肆月可不会藏着掖着,“我哪里敢让不认识的人帮忙呀,肯定是瑶表姐帮我最好啦。”
若不是早就得知她在查裴璋,且今日出来应也是为了见了裴璋,怕自己真是要信了她这鬼话。
前后两世,她何曾对自己说过几句真话?
手上忽然传来一股大力,肆月直接被甩开,不知是不是那几日在秦家别院的日子,她其实一直潜意识信任秦瑶,是以刚刚拉住她的手时并未用太大的力气,如今被一甩手背惊险擦过楼梯扶手,险些就要刮伤。
独孤曜身形顿了下,没回头直接向上而去。
肆月眼中闪过一丝错愕,但下一瞬脑海中忽然一大堆记忆喷涌而来,冲得她身形摇晃了下,紧紧握着扶手才没摔下去。
裴璋在下方看得一清二楚,一声“阿月”险些就脱口而出。
他当即就急行几步到了这边,压住眼中深沉怒气,“姑娘何必下如此重手?”
独孤曜本是要走的身影蓦然停住,对上裴璋质问的眼神,嘴角带出一缕讥讽地笑,声音凛然,“你也配开口?”
裴璋没想到她会如此毫无顾忌,秦家嫡女竟会是如此教养,但眼下最关键的是肆月。
肆月自从刚刚被甩了一下,就一直低着头一言不发,瞧不出什么神色。
裴璋以为她被吓到了,偏偏又碍于两人还未熟悉,如今只能隔着礼节问候一句。
他未曾想过,他还未开口,上方独孤曜突然冷笑了声。
然后喊道,“肆月,过来。”
如此理所当然。
裴璋立马看向肆月,见人未动,心里莫名松了一口气。
但同时却又忍不住忧心,开始思索要不要找个时机将肆月从肆府中安排出来,不然依照这位秦家嫡女的蛮横,难不成会继续为难肆月。
他看向独孤曜时,独孤曜却并未理睬他,目光依旧定定落在肆月身上。
裴璋侧过身子要挡住独孤曜的视线,见肆月依旧一动不动,声音满是担忧,“姑娘可有碍?”
上方,独孤曜见他如此作为,却不可抑制地想起前世,前世,自己也不是一直都是多余那个人么。
眼中戾气尽显。
这一瞬,他起了杀心。
凭什么,这二人应该继续活在他面前。
他今日,就偏要勉强一次。
肆月却在这时终于抬起了头,她越过裴璋的肩膀,和独孤曜目光相撞。
嘴唇阖动了下,下一瞬,眼神涣散,直直向着后方倒去。
裴璋慌忙要将人接住,却被人扯着衣领拽开,见人落在了独孤曜怀里。
脑中突然嗡鸣了下,裴璋几乎是瞬间就想起前世里,自己也是这样被人扯开,眼睁睁看着阿月被人从自己怀里抢走。
他咬紧牙关,让自己回过神来,反复说服自己,秦瑶不过是个女子罢了,自己无需这般草木皆兵,甘木不动声色拦在了他跟前,“这位公子,我家小姐和七小姐关系甚好,方才不过是说笑,还请这位公子莫要误会。”
简而言之,你多管闲事了。
一个女子抱着另一个女子,按理来说多少有些怪异,但耐不住肆月比独孤曜身形矮上不少,再加上独孤曜面若冰霜,这般看着,竟没什么不适。
裴璋不知在想什么,眼睁睁看着二人走远,竟未再吱声。
马车里,鸣草听见示意,无声无息凑近过来,“主子。”
独孤曜面色深沉,似是随意开口,“杀了裴璋。”
鸣草一愣,但马车已经开始缓步前移。
车内,肆月依旧昏迷着,她微微仰着头,脖颈露出来大半截,独孤曜慢慢抬起了手放在上面。
只要他拇指和食指略微涌上一点力气,她就会断了声息。
从今日起,这世间就再不会有裴璋和肆月这二人。
他以为自己这一世已经可以不在乎,可是看到裴璋那把肆月当做所有物的眼神,他才知晓高估自己了。
他可以对肆月放纵,但他裴璋算什么东西,也配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
手下是温热的皮肤,只要他再用点力,他就永远用不上再为此烦心了。
……
肆月说是昏迷,其实更像是睡着了,只是无论怎样也醒不过来。
她梦里全部都是同一个人的声音,不停地在喊她。
“肆月,过来。”
一遍又一遍。
肆月被他吵得头晕脑胀,很想说别喊了,但是却无论如何也张不开口,她没由来得开始口渴,嗓子也好像要冒烟,最后,不知是什么人递了水过来,肆月一连喝了好些口,才感觉好了些,脑子中也终于恢复些清明。
折青惊喜开口,“小姐,你醒了!”
肆月抬眼,便瞧见折青满脸地担心,她闭上眼缓了下神,感受到身下是马车的晃动,低声问,“这是去哪里?”
折青取过旁边的靠枕垫在肆月身下,解释道,“这是回府里的路上,奴婢是被表姑娘身边的人接过来的,一进来便瞧见小姐你也晕倒了。”
她这是以为肆月和她一样在茶楼房间里晕倒了。
肆月脑袋还是有点疼,也无心解释,四处打量了下,“这是瑶表姐的马车?”
折青点点头,“表姑娘不知有何事先离开了,将马车给了小姐您用。小姐,您现在好些了么?”
肆月略微撩开了点车帘,被外面阳光刺了下眼睛,盛京的天气已经逐渐转暖了,路上有不少阿婆拎着花篮卖桃花。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心底闷闷的,好像有什么事情不记得了。
远处忽然传来一片杂乱,几队侍卫正在赶人,有个小姑娘躲闪不及,被人推了一把后手中的篮子滚落在地上,里面的桃花散落一地,被人和尘土碾在了一起。
“让让,都快让开!”
肆月的马车也避让到了路边,一阵诵经声经过,肆月抬眼看去,一个僧侣高高在上由众人拥护着,一脸慈悲。
折青也忙跟着念了句“阿弥陀佛”,然后转头看向肆月解释道,“小姐,这是护国寺的觉明方丈,最是心善。”
肆月歪着脑袋看着外边,有个婆婆和自己小孙子走散了,正慌里慌张喊人,不知觉走到了路上,被侍卫一把挥开倒在了地上,磕得额头青紫。
晕眩感又重新上来,肆月无心再看,阖上了帘子,闭着眼睛靠在了一边。
回到肆府时,肆月竟又微微起了热,将折青吓了一跳。
肆知章今日竟罕见地没有过来,折青去煎药时倒是从旁人处知晓,原是小皇上的生辰快要到了,肆知章忙于宫中事务,今日一早出去还未回来,而且觉明方丈这次下山也是为了进宫给小皇上祈福的。
她回来后将这事说给肆月听,肆月只听了半句便拦住了她,不想再听。
见肆月精神头实在不好,折青也不敢再打扰,乖乖喂了药便去了外边守着。
肆月这一觉竟从下午不知不觉睡到了半夜去,最后因着口渴才从床上坐起来,借着月光下床摸到了一杯冷水。
只是她还未喝,肩膀却突然先僵住了。
手心不自觉从袖中摸出了簪子。
将水喝完,装作若无其事继续躺回床上。
只是,她想要装作视而不见,那隐在帘子后的人却呼吸声逐渐加重。
越靠近帘子血腥味越重。
朦胧月光下,肆月能看清男子胳膊上和胸口似是都受了伤,黑色衣裳被侵湿一片。
肆月不动神色稳着脚步,琢磨是否有下手的机会,但还未靠近对方已道,“你觉得你有动手的机会么?”
黑暗中,两人目光相对,肆月直觉已经告诉自己这人不是自己可以应对的。
外边隐隐约约有喧闹声,肆月向着窗口处瞥了一眼,能看得见灯影错乱。
“你身上的血腥味会让人闻见。”肆月冷静道。
独孤曜其实本也不知这是肆月住的院子,他原是打算从这里绕回岁安院,结果才刚进来,却发现路已经被人堵住了。
外边搜索的人要不了多久就会到了这里,独孤曜咬咬舌尖,靠着疼痛恢复了些许力气,正要快速离开肆月的院子,但是却低估了失血引起的寒毒发作,连门口都未走到,便倒了下去。
肆月松了一口气,这才发现里衣已经汗湿了一片。
上前打算趁着搜索的人还未到将这人拖到院子里去,想要装作是这人误闯进来最后自己体力不支昏倒过去,至于她,那自然是服了药后睡得沉一无所知。
只是,肆月刚将人的头拖起来,余光不经意见扫过这人受伤的胳膊。
她眼中闪过一丝不可思议,将他已经破烂的衣袖又扯开了些,伤口正上方一个清晰的牙印印在上面。
肆月闭了闭眼,突然对着自己的胳膊咬了一口,伸到这人的胳膊面前。
一模一样。
外边的喧闹声越来越近。
盛京这一夜注定是个难眠之夜。
觉明大师被刺客杀害,当场丧命,卫国公大怒,命侍卫连夜搜索歹人,盛京里的每家每户都不能放过。
如今大半夜过去,盛京也终于搜完了大半,但是却仍旧一无所获。
侍卫长心中也有些惶惶,亲自带着一队人进行搜索,眼看着这肆府也搜得差不多了,更是烦躁。
“前边是什么院子?快点开门!”
肆明暄陪在身边,示意人上去开门,折青和芸豆二人都被惊醒,被这外面火光吓了一跳,“大少爷——”
肆明暄没空理会她们,转头看向侍卫长,“刘侍卫长,这是我七妹妹的院子,女儿家,还请您多多包涵。”
“肆大人多礼了。”侍卫长冷着一张脸,“搜!”
几人刚冲进去将几个耳房先翻箱倒柜查看了一遍,正要冲进正屋里,门被从里面打开了,肆月披了件披风,睡眼惺忪,有些迷糊,“大哥?”
火光照在她脸上,反而将人衬得面色红润,连侍卫长都忍不住愣了下神,转头意有所指地看了肆明暄一眼,“肆大人倒是好福气。”
至于那冲在前面的小兵,已然看呆了眼,被肆月看过来时方回了神,磕磕绊绊道,“小的奉命搜索,搜索歹人。”
美人像是这时才反应过来,眼睛瞪圆了一瞬,吓得向着门外后退了一步,惊疑道,“歹人?”
侍卫长虽还是冷着脸,但声音也不由自主放软了些,“姑娘不必担心,在下搜完便走。”
搜肯定还是要搜的,但是如何搜可就大为不同了。
方才搜索耳房里都是直接用刀试探,这会儿却纷纷用手拨弄。
毕竟女儿家的闺房么,搞坏了东西怕是要惹人伤心。
肆月这房间也不大,不过转瞬间便搜得差不多了,有个小兵隐约间觉得自己好像闻到了血腥味,正犹豫要不要开口,被旁边年长一点的暗中戳了戳腰窝子,示意他去看茶案上。
上面半碗凉透了的红糖水还有丝丝甜腻溢出,小兵蹭得一下红了脸。
没查出什么来,侍卫长倒也不惊讶,这位七小姐一瞧便不是个胆大的,不像是能窝藏罪犯的人,且那刺客又受了重伤,这么小个院子也藏不下他。
一堆人来得急,去的也急。
折青和芸豆二人都还有些惊恐未定,肆月摆了摆手,“都去睡吧。”
她不习惯有人守夜,折青和芸豆二人一直都是睡在耳房里的。
直到在窗外看不见闪烁的亮光时,肆月才小心将最里面的床帐向上折起。
她的床虽有一面临着墙,但实际最里面的床帐却不是紧紧贴着墙的,中间还有着一段空隙。
将被子卷起来堆在里面,刚好可以挡住里面人躺下的身影,从外边看,就像是将被子紧紧靠在了贴在墙上的床帐边上。
肆月没敢点灯,将床帐才向上拉起了一点,突然对上了一双泛着寒光的眼睛。
她趴在床上,俯视着他,距离他不过半臂的距离,两人的呼吸声缠在一起。
肆月主动退开一步,“你醒了。”
她散落在自己肩膀上的头发陡然移开,桃子香味也瞬间清淡了不少,独孤曜眼中黑色逐渐聚集,最终凝成深渊。
肆月见人没动静,眉头皱了起来,“能动么?”
独孤曜看向她,“为何救我?”
肆月觉得这人也是奇怪,要问也该是自己先问他上次为何要帮自己吧?
而且,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人是认识自己的,不是这次,而是上次他救自己时就是认识自己的。
她再次忍不住拼命回想自己到底是在何处见过这人,脑袋里熟悉的眩晕感上来,即使是撑在床上,肆月也忍不住晃动了下,险些就要摔倒。
独孤曜见状连忙去扶她,却忘记了自己也没有多少力气,反而累得两人一起再次倒在了床上。
发丝再次纠缠到了一起,独孤曜目光落在上面,不知在想什么。
肆月不知晓自己是不是白日里起的热还未散下去,心神涣散,眼中尽是迷茫,忍不住喃喃出声,“我以前是不是见过你?在上次你救我之前。”
独孤曜身子僵了下,低头定定看着她,就在肆月以为要听到回答时,下一瞬,脖颈间突然痛了下,人已经失去了知觉。
独孤曜将她睡梦中仍旧紧紧皱着的眉梢抚平,良久,才无声开口,“阿月,对不起。”
我后悔了,我不想放手了。
和肆月的迷茫截然相反,他眼中尽是执拗和疯狂。
曾经的灰烬死而复燃,叫嚣着让他拉着眼前人一起在火中燃尽。
既然注定无法放手,何必再继续纠结,他独孤曜何时是那般大度的人?
再赌一次又何妨,赌输了,也不过是将此心再给她作践一次。
……
后半夜,肆月没有继续做梦。
她才睁开眼,就听见床边有人开口,“你可真能睡!”
路衍手里捧着点心盘子,里面已经只剩些残渣,不知他已经在这里坐了多久。
肆月回想了下昨日的事情,没理会他的嘲讽,反而认真问道,“路衍,我以前是不是来过盛京?”
“嗯?”路衍放下点心,拍了拍手,“你说什么胡话呢,你以前都没离开过我和大哥,哪里有可能来盛京?”
这也是自己一直想不通的地方。
肆月确信自己的过往经历中没有一段是缺失的,六岁之前,她都活在挽香楼的床底下,直到那个女人死了,她一把火烧了挽香楼,从里面逃出来后走投无路之际被路明潇和路衍二人带了回去。
可就是没有一段是缺失的,那些经常不经意见冒出来的记忆才仿若凭空多出来的一样,让她给它们找不到合适的安放位置。
见她低着头不说话,路衍拧起眉头,摸了摸她的额头,“你莫不是烧傻了吧?早知就不该让你来盛京,非要当什么大官的夫人,也不知小小一个人哪里来的这么多执念……”
眼看着这人又要开始了,肆月立马将他的手甩开,主动岔开了话题,“你怎么在这儿?”
闻言,路衍脸色恢复了些许正经,“我要去漠北,今日就走,来同你说一声。”
肆月仰头看他,眼中隐有担忧,“这么急?”
路衍回过神来冲着她的额头敲了下,“别瞎担心,我留了人在西街的胡氏炒货铺子里,若有急事,拿这个去寻人。”
肆月看着被他扔到自己手里的小小的一方玉佩,又递了回去,“你把人一起带去漠北吧,我不需要。”
路衍没接,转身向窗外走,“不差这一个人。”
末了,又回过头来多说了一句,“我昨夜本来是打算把竹玉龙那人渣给废了的,结果去时人已经傻了。”
肆月一愣,见人已经越过了窗子,快速喊了句,“二哥,一路小心。”
路衍没回头,转瞬不见了人影。
却在离开肆府前没忍住又回头看了眼,这丫头从小是个性子执拗的,想要做什么事情就一定要去做,偏偏又因为身子骨问题,没办法习武,留在盛京,也不知是好是坏。
屋内,时辰还早,因着以往肆月都醒的比较晚,芸豆和折青二人也都习惯了晚些时候再进来。
肆月摸索着手中玉佩,深吸一口气。
将那些纷杂的记忆都放在了一边,适才路衍的话也提醒了她,这些似曾认识的人和她有什么干系,她到盛京来,为的是满足那个女人的心愿,尝尝成为高门夫人是什么滋味。
那个女人不就是一直说,有朝一日要来盛京做大官夫人么?
肆月摸了摸手上的素金镯子,眼神逐渐重新变得坚定起来。
……
不知是不是前几日那侍卫长的反应又提醒了肆明暄一遍,他回去后越发琢磨到了容貌这种利器的重要性,想到肆月如今年不过十五,留在肆府中还得有几年,况且也需要好好掂量掂量如何将她这张脸利用到最大化。
想到前些日子肆月险些因为桂嬷嬷丧了命,肆明暄忍不住有些后怕,思虑再三,又到了肆书嘉的长清院。
兄妹二人不知说了什么,大丫鬟濯濯进去时,便瞧见肆书嘉眼中竟含了几滴泪。
她吓了一跳,忙递了手帕过去,“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肆书嘉转过头去,将眼泪一点点拭掉,“你出去。”
濯濯虽忧心,也只能先出去,唉,怎么大少爷来了这一趟反而将小姐惹得这样伤心。
屋内,肆书嘉呆立良久,猛地冲到多宝阁跟前翻出一块玉佩来,狠狠地掷在了地上。
玉佩顷刻间碎成了好几片,这正是上次肆明暄送过来的那块。
想起适才肆明暄说的话,肆书嘉嘴角泛起一丝冷笑,好,好,既然如此笃定是她主动去害了肆月,那她不将这罪名做实岂不是实在太冤枉了?
她心里本还有些埋怨桂嬷嬷不听自己劝阻私自对肆月动手,如今被自家一母同胞的哥哥三番两次误会,也当真起了逆反心。
本来一个庶女,她是不放在心上的,现在却是铁了心要给人点颜色看看。
“濯濯,你亲自去别院见见嬷嬷,将上次的事情再事无巨细地问上一遍。”
自从桂嬷嬷去了别院后,肆书嘉心里一直不大舒服,便未让人去看过,谁知晚间见濯濯从外面回来时脸色不大对劲。
“小姐,嬷嬷,嬷嬷她死了。”
“什么?”肆书嘉疑心自己听错了,嬷嬷身子骨向来健朗,怎会如此?
濯濯“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是真的,奴婢去时,听人说嬷嬷被送到别院去的当天便病倒了,后来也看了大夫,但是病来得实在急,不过几日人就没了声息,有人来告诉了夫人,但夫人怕您伤心,就没来——”
肆书嘉跌坐在椅子上,她阿娘去世的早,在这府中,除了自己的亲哥哥,便是桂嬷嬷是真心待她。
如今自己的哥哥和自己不亲了,嬷嬷也走了。
好一个肆月,原是自己看走了眼么,害死了嬷嬷,还挑拨了哥哥……
……
肆月却不知这些事情,即使知晓了,也只会感叹一句竹婉下手果然利落。
再说竹玉龙那边,人无缘无故疯了,而且还是在回竹府看望老夫人时疯的,这无论如何也牵扯不到肆府来。
竹家派人来将竹玉龙的东西收拾回去,竹婉过去陪着,满脸歉意,回来后却差点笑出了声,瞥了眼肆月,“你倒是好手段。”
肆月认真,“不是我干的。”
竹婉愣了下,倒不疑心她撒谎,思索了片刻没什么头绪后索性不想了,“他手底下那么多条女孩儿的命,以往都是竹家出面摆平的,现在也不过是得到报应了。”
说罢,转头看向肆月,“你如今有什么打算?”
肆月含笑不语。
竹婉也不在乎她不回答,继续道,“你是个有主意的,这些日子想必也看出来肆知章是个什么性子了吧?你这双和他生母肖似的眼睛,恐怕和利益比起来还是远远不够,肆家人靠不住的。”
何况,后面还有个让人恶心的肆明暄。
肆月对竹婉直接喊肆知章的名字一点儿也不奇怪,她本来一直疑惑为何竹婉对竹家对肆知章都这样大的怨气,如今闻见这屡屡佛香,却突然有了猜测。
竹婉许是今儿个心情愉悦,回头看了肆月一眼,面上有些感叹,“你没猜错,我的确有过一个孩子,若是她能平平安安出生,也像你这般大了。”
可是,她的孩子却连见见这世间的机会也没有。
可真是不公平呐。
竹婉深吸一口气,将话题重新拉了回来,“这几日书岚在议亲,她有个亲娘为她相看,如今也算是有了眉目,这时间看着远,实际上也快着呢,你早些做打算吧。”
早些做什么打算,自是多揽些筹码在自己身上。
肆月将走时,竹婉倒是又想起了一件事,“你那个丫鬟的事情,已经摆平了,另外,当初那丫鬟意外落水恐怕不是意外。”
不是意外?便是人为了?
肆月挑眉,这倒是个意外收获。
折青身上本来也就只有这么一件事让她不大放心,若是如此,那李二可就不是什么恩人,而应该是仇人了。
她这边安排了个小厮去查查,还未得到结果,倒先听闻了卫姝锦和陈兆麟的亲事定下了。
肆月微微笑了下,倒是差点把这位给忘了。
岁安院里,养了这些时日,独孤曜面色才恢复了些许血色,甘木再次将过来探病的一大群人打发走,摇摇头感叹道,“可真是恼人。”
鸣草瞥了眼独孤曜的脸色,压着声音问甘木,“七小姐有过来么?”
甘木满脸问号,“上次主子不是说不准七小姐再靠近岁安院么?”
鸣草恨铁不成钢,主子都能为了七小姐将那竹玉龙给废了,也就是你这榆木脑袋看不出来主子到底什么意思。
再想想上次主子吃无由来的飞醋时,更是一怒之下差点把裴璋都给杀了,鸣草不得不感叹,果真情这种东西沾不得。
若不是上次及时查清七小姐是出去见竹玉龙,私底下根本未和裴璋见过面,更谈不上什么两情相悦,这裴璋估计真没命了。
这裴璋现在可不能轻易死,这人和后面主子的布局紧密联系着呢,换个人,可能还真行不通,毕竟不是谁都能这么短时间里就把人安排进了卫国公府里的。
鸣草收回思绪,示意甘木,“你去七小姐面前透露透露主子身子不舒服,再说了,上次在折桂楼,七小姐晕倒,不还是主子派人救回来的么?”
男二上位的火葬场文,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我坠崖后,太子和世子都疯了》,求收藏~
十七是暗卫,却贪恋上了太子指尖抚过她眼尾的温度。
他将野心与孤寂都尽数展露在她面前,他说,“十七,只有你懂孤。”
十七信了。
她日日守在他身后,不过就为了他回头时就能看见她。
后来,也是他亲口说,“十七,去杀了滇南王世子,这次之后,孤不会再让你离开了。”
十七未曾想过能光明正大站在他身侧,这样一句承诺已是让她欢喜到彻夜难眠。
只可惜任务失败,十七暴露。
悬崖边上,世子引箭向太子时,十七果断上前挡了那一箭。
坠崖之际,十七看见太子毫不犹豫以身护住了位容色娇艳的少女,忽然明白了太子珍藏的那副画像从何而来。
有人陪他,自己也不算失约了吧?
十七不知道,她坠崖后,太子和世子都疯了。
太子储沉知晓自己身边的暗卫十七其实是滇南世子储涧一直在找的故人之女。
他步步为谋,冷眼看着十七为自己沉迷,将她打造成了最锋利忠心的暗器,等待给滇南王世子致命一击。
十七坠崖后,他恼怒多年谋划终成一空,誓要将十七的尸骨找回来继续问责。
可后来,却对着片片残骸枯坐整宿。
四年后,南北两方约于临朝水议和。
宴中,储沉借机出去散散醉意,却意外听到滇南王世子储涧柔声哄着一女子,
“这糕点不腻,再多吃一口?”
风吹动那女子风帽,露出三分侧颜,储沉忍不住脱口而出,“十七!”
储沉不介意十七曾和储涧有过一段,只要她以后乖乖跟在自己身边就好。
可是这次,他卑微求她,“十七,过来。”
回应他的只有十七毫不犹豫奔向他人的背影。
1.男主火葬场,男二上位
2.男二只爱女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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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二十二章(三合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