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已经出来了,竹栖砚也不急着回去,将那屏蔽阵法往山洞口一放,开始就地打坐,巩固自己的境界。
苍峦冷眼旁观,判断此人已经到达炼气二层了。
竹栖砚内视自身,体内经脉空前畅通,淡青色的灵力正从灵根处流出,经由周天循环流至身体各处,并与周围环境中的灵气联通。
许是因为风灵根的缘故,他对灵气流动格外敏感,虽闭着眼,但耳边却能听到方圆几里细微的气流声。
真真神奇。
大约两日之后,竹栖砚睁眼之时,已能明显感觉自己大有提升,他推断自己此时大约是炼气四层的境界。
转头一看,苍峦正在自己不远处打坐静养,察觉到他起身的动作后也睁开眼来。
竹栖砚朝他勾唇一笑:“走了。”
苍峦便跟在他身后走出洞穴,一边道:“耽搁了这么久,柏灵野定然回来了,笛冷弦再心大也该反应过来,说不定已经察觉了你不在花楼的事实。”
“嗯……”竹栖砚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折扇来展开,“你说怎么办呢?不是你撤走了房门口的屏蔽阵法么?”
“……当时情况紧急,”苍峦垂下眼回道,“我身上没有可用的符箓,你的锦囊我也打不开,只好先拿它用一用。”
“那真是多谢你了。”竹栖砚用扇子遮住下半边脸,似笑非笑,“没关系,总会有人比我更心急的。”
***
两人大剌剌地在回城的路上晃悠,不多时远处走来几个急匆匆的人影,见到毫发无伤的笛泠音后忙跪下俯身拜道:“二公子,小的们可算找着您了。”
竹栖砚摇扇的动作一停,回问道:“我带着阿峦去快活,你们来做甚?”
为首的下人低着头,连声道:“小的们见您房门口食物没动,便斗胆开门看了看,谁知您与苍公子皆不见了踪影,大公子很是着急,故而叫了府中下人四处寻找。”
竹栖砚拉着苍峦,听罢惊道:“你们怎敢惊动兄长,还让他操心,这…我…我本来都在阿峦面前打好包票了说再不会麻烦别人,你们这…你们是要害我啊……唉!”
跪着的几人被他一顿胡搅蛮缠,皆不知该怎么回答了。
苍峦怕他再继续下去要做出更夸张的戏来,忙暗地里扯了一把竹栖砚,低声道:“走罢。”
竹栖砚便马上顺着台阶下来了:“你们都起来吧。”
下人们口称是,看着便要起身。
就在这时,变故陡生!
只见最前面低着头的那人袖中寒光一闪,挥手直直向竹栖砚两人刺来。
“呵。”竹栖砚冷笑一声,反手推开苍峦,侧身躲避的同时将扇子一收,趁转身之际自锦囊里抽出一柄短剑来。
余下几人中一半围住了苍峦,一半拥上来堵住了竹栖砚的退路。
“果真按捺不住了么。”竹栖砚嘴角噙着冷笑,提剑与包围之人过了几招,“是笛冷弦让你们这么做的么?”
对方并不回答,先前为首的那人喝道:“纳命来!”
“既是如此,”竹栖砚看着刺来的匕首,忽然不慌不忙地扔掉了手中剑,“那留你们也无用了。”
“正好用你们试一试,我之境界究竟如何!”
话音方落,但见竹栖砚轻轻抬手,身边乍然形成数道灵力凝成的风刃,他振袖一挥,风刃便以迅疾之势向四周射去。
只听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刺客们手中的利刃纷纷断成两半,跌在了地上。
几人的动作忽地滞住,下一刻,他们脖颈上全都现出红色的血痕,相继倒了下去。
温热的血液喷薄而出,溅在竹栖砚与苍峦的衣袍之上。
“哎呀,这可真是难办了。”竹栖砚看向地上的尸体,重新抽出折扇来展开挡住了半张脸,看起来嫌弃得很。
苍峦原本被包围着,刺客们倒下去时他被溅了一身的血,他紧皱着眉头走到竹栖砚身边,冷声道:“你现在要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自然是回笛府了。”竹栖砚不以为然地抬腿要往回走去。
苍峦三两步追上他:“笛冷弦要杀你,你还上赶着回去送死?”
“是啊,笛冷弦要杀我,”竹栖砚停下脚步,转眼看向身旁之人,“你一点都不惊讶呢。”
苍峦默然不语。
“你早就察觉了罢,”竹栖砚转过身来与他对视,“在你侍寝那晚时你就知道了——笛泠音屋外竟没有下人把守,分明是有人在给你制造机会。”
“……是。”沉默片刻,苍峦忽然抬起头来看向他,眼底带着冷静而疯狂的笑意,“笛冷弦好算计,想借刀杀人,再杀了我好叫死无对证——好处都叫他占尽了。”
“我本想将计就计,杀了笛泠音之后借机逃脱,不想出了你这个变数。”
竹栖砚也笑:“我本来还疑惑,笛泠音这个草包有什么值得别人惦记他性命的,现下却有些明白了。”
“笛泠音灵根被毁多半与笛冷弦有关。”
“所以,你是想……”苍峦似有所觉。
“我这个人不是甚么君子,”竹栖砚以扇掩唇,眼中狠绝毕露,“谁要是害我,我必然要报复回去。”
这一刻,他们站在满地尸体中,衣裳染着尚温的血,苍峦在对方身上嗅到了一丝同类的气息。
“你也是这么想的吧,”竹栖砚看着他笑起来,“怎么样,苍公子,要不要继续合作?”
苍峦眼里泛着寒光,勾起了嘴角。
“笛府中的人,一个都不要放过。”
***
此事到底还须从长计议,毕竟笛府之中尚有筑基期修士坐镇,况且灵根之事也待确认。
竹栖砚打算主动出击,试探一下笛冷弦。
他在身上贴好遮蔽灵力的符箓,好暂且作为凡人出现在人前。苍峦临时教了他净衣咒,两人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回了笛府。
笛冷弦探寻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打转:“你们去哪儿了?”
竹栖砚搂着苍峦暧昧地笑:“阿峦说要来点刺激的,于是我便带他去了城外,我们……”
笛冷弦黑着脸挥手打断了他:“行了行了,回你房间去吧。”
“哎等等兄长!”竹栖砚放开苍峦拉住笛冷弦,谄媚地笑道,“那个…我们在城外遇到了危险…多亏了阿峦才能脱身,所以兄长…我想、我想……”
笛冷弦试图抽回胳膊,无奈竹栖砚拽得死紧,他只好哄道:“你想怎样?”
“我想修仙!”
笛冷弦浑身一震。
竹栖砚暗暗观察着他的反应,继续道:“大哥,你能不能给我弄到那种吃了就能有修为的丹药?这样我就可以保护阿峦了。”
笛冷弦僵硬着笑道:“你怎的突然想起这事了,咱们府上有的是高手,我与你派一个贴身保护便好。”
“那不一样!”竹栖砚大声道,“我要自己变强,用我的力量保护阿峦,我都向他保证过了,男子汉大丈夫怎能出尔反尔?!”
苍峦:……
笛冷弦黑着脸掰开他抓着自己的手指,半晌道:“……好,大哥给你找去,行了吧?”
“诶嘿,谢谢大哥!”竹栖砚闻言喜上眉梢,立马放开了笛冷弦,拉着苍峦欢欢喜喜地走了。
笛冷弦见两人走远了,才缓缓坐到座位上,开口问道:“派去的人还没找到?”
“回公子,在城外找到了他们的尸体。”
笛冷弦“唰”地站起身来,不可置信道:“什么?”
这时柏灵野走了进来:“我已去看过了,是炼气期修士所为。”
“是什么人……”笛冷弦回想着方才二弟与他说的话,惊道,“莫非是笛泠音口中的‘危险’?”
“有可能。”柏灵野也思索着。
笛冷弦揉了揉眉,又道:“柏先生,笛泠音说他想修仙。”
柏灵野想也不想:“他疯了。”
“哼,他想得太美了,原本父亲死后,若他安安分分地过他的逍遥日子,我或许还能容他一段日子,可他却一次又一次挑战我的底线。”
笛冷弦握紧了拳头:“既然如此,那我也……留不得他了。”
***
房间内,竹栖砚悠然道:“若笛冷弦当真是废掉笛泠音灵根之人,便不会放过这次机会——因为他深知,若笛泠音踏入修真一途,他将再没有机会除掉对方。”
“所以,他必然会想方设法阻挠笛泠音重塑灵根——而你亲手把机会递到了他手中。”苍峦回道,“好一个欲擒故纵之计。”
“过奖过奖。”竹栖砚抚扇轻笑,“接下来只需看他送来的是救命丹,还是送命药了。”
两人照样在人前作戏,整日待在房间中,假装吃喝玩乐,不务正业。
只有苍峦知道竹栖砚这厮天天在布下屏蔽阵法的房内疯狂修炼,根本没空理他。
这一日笛冷弦终于派人拿来了笛泠音要的丹药。
房门被打开,竹栖砚抬起头,看到送药的正是先前与自己撞个正着的那个侍女,不由地在心中嗤笑。
他抬眼朝苍峦看去,苍峦会意地走过去关上了房门,回来时不偏不倚地挡住了侍女的去路。
那侍女朝竹栖砚下拜,伸手将托盘举过头顶:“二公子,您吩咐的药,奴婢给您送来了。”
“哦。”竹栖砚放下把玩的扇子,作势拿起了托盘上的小瓶。
侍女的身体骤然绷紧,悄悄抬眼留意竹栖砚的动作。
竹栖砚缓缓转动着瓶身,似在思考着什么,侍女心里无端起了些奇怪的感觉。
“啪”地一声,小瓶被打开,侍女听到头顶传来一道悠哉悠哉的声音:“笛冷弦有没有嘱咐过你什么话?”
这一刻,侍女脑海中闪过一道晴天霹雳,她终于发现哪里不对劲了。
——笛泠音根本没疯!
同一时间,只见竹栖砚挥袖打掉侍女手上的托盘,蹲下|身掐住她的脸逼迫对方张开口,而后一股脑将瓶中丹药都灌进了对方嗓子里。
侍女的脸上现出惊恐的表情,她拼命挣扎着,要伸手去把喉咙里的丹药抠出来,却被竹栖砚一把抓住。
他揪住侍女衣领将之提起,一把按在墙上,看着对方涨红的脸色和流出的眼泪,轻飘飘问道:“你害怕什么?”
侍女惊慌地摇头,死命地咳着,无奈丹药早已在动作间下了肚。
竹栖砚面无表情地看着对方徒劳的挣扎,继续道:“这可是能让你修仙的好东西啊,你为什么害怕呢?”
侍女“呜呜”地哭起来,语气里都是恐惧:“药里…有毒……”
“你下毒?”
侍女摇摇头,又点点头。
“死到临头了还敢嘴硬,”竹栖砚声音冷了下来,“若是你自己下的毒,怎会如此惊慌,别告诉我没有解药。”
侍女浑身剧烈颤抖着。
竹栖砚继续逼问:“说,是谁下的毒?”
他伸手掐住对方脖颈,侍女连喘了几口气,终于出了声:“大…大公子……”
“还敢污蔑!”竹栖砚收紧了手,那侍女像个在狼爪里濒死挣扎的白兔,他高声道,“兄长与我骨肉相连,为何要害我?”
“到底是谁?!”
“真的…奴婢说的是真的……”
竹栖砚装作难以置信地慢慢放开手:“怎么会?”
那侍女失了禁锢,倒在地上咳嗽了起来。
她红着眼抬起头,眼里显出死亡前的疯狂来:“当然是他了,你真以为你大哥对你好么?那只不过是他觉得愧对自己的良心罢了!”
她见竹栖砚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几步,更加邪邪笑了起来:“你还想着让他给你找修仙的药,殊不知正是他亲手断送了你的仙途!”
“老爷在时,他不敢做得太过分,只使计废了你的灵根,老爷走了后,他便找机会要杀了你。偏偏他还要给自己立牌坊,不敢明目张胆地动手,只会玩些下作的手段——你们兄弟都是一丘之貉罢了!”
趁竹栖砚晃神之际,侍女忽然跳起来越过他朝屋外跑去——她不陪这兄弟俩玩了,她想活命,她要去偷笛冷弦的解药,然后离开这里!
可去路却被苍峦挡住了。
侍女眼中闪过决绝,从袖里抽出一把匕首来要朝身前之人刺去。
却忽然停下了动作。
苍峦动也未动,冷漠地看着侍女不甘心地瞪大了双眼,颓然倒了下去,露出了身后竹栖砚带笑的眼睛。
“多谢你告知我。”
竹栖砚收回染血的右手,嘴角泛起愉悦的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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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风起之末(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