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苍鸾飞到海面上空,挥手将散落的玄蛟鳞甲收进锦囊。
虽说筑基期开始便能够自主炼丹炼器,但这些技术活儿需要系统的学习,最好是有教学的书册或是前辈指引——显然在秘境之中一时半会儿也没有这些条件。
于是他决定等出去之后再试着炼制玄甲,为渡金丹劫准备。
从筑基期进阶到金丹期乃是修真途中一道重要的分水岭,这一过程中修者体内的灵气汇至下丹田,凝为实质的金丹,成为能量内核。
自此修士容颜永驻,神识进一步向外扩展,心境大大提升,完成了由内而外的蜕变。
故而进入金丹期是需要度过雷劫的。
此事若是放到一些大世家,根本不值一提——自有无数天材地宝、法器丹药、高阶修士为渡劫者护法,成功的几率是很高的。
但放到寻常散修的身上可就是一件风险极大的事了,若没有做足准备,或是心态欠佳,皆有可能在雷劫下灰飞烟灭。
这也是许多寻求进益的散修进入世家做幕僚的原因之一,再不济也是互相抱团取暖,成立一些徒有虚名的组织。
如今修真界真正独行的金丹期及以上的散修可谓是很稀有了。
竹栖砚则将视线投向被玉苍鸾扔在岸边的巨大蛟身。
“玄蛟全身是宝,”他慢悠悠抽出一把“破空刃”来,“仅取走鳞甲未免太过暴殄天物了罢。”
玉苍鸾从海里捞出蛟头来,走到岸上接道:“据我所知,其血肉、眼瞳皆可入药。”
“不止如此,”竹栖砚拿着刀仔细地将肉块自玄蛟骨架上剥离下来,“它的筋骨虽不及真龙,但还是能作炼器材料的。”
玉苍鸾走到另一边,也拿着刀和他一起剔肉。
两人忙活了许久,终于将这巨大的玄蛟全身上下里里外外拆了个干净,然后才收获满满地重新驾起“不系舟”穿过风平浪静的海面。
玉苍鸾搂着竹栖砚的腰回头,只见海浪轻轻拥着孤寂的小岛,水下宫殿无声伫立,天上宝珠依旧高悬。
他心底浮现一丝几不可察的微妙之感,开口道:“竹栖砚……”
话音未落,只见两人前方的虚空中忽然出现了一个蕴含巨大灵力的漩涡,将竹玉二人连人带船一股脑儿吸了进去!
***
却说玉竹二人在雷劫下与黑甲玄蛟奋力搏斗时,秘境各处都感受到了不同寻常的震动。
朝家之人尚在终南仙林海岛上逗留,昔妄语扶住朝风颂,凝神间神识已远行了几十里。
忽然他又睁开眼,挥袖自众人面前展开一个巨大的浮着光芒的地图,指着一处尚且黑暗的区域喃喃道:“东边暗礁……”
御庚辰可谓是才出虎口,又入狼窝。
他实在是想不明白自己明明已经隐藏了御家人的身份了,怎么还总是有散修要谋他的财害他的命。
不知是否是老天跟他开的玩笑,虽然他次次都能遇险,但每次又能在最后关头化险为夷。
总之希望这次也是如此。
被绑在树上的御庚辰一边在心里绝望地想道,一边惊恐地挣扎着,朝那个逐渐靠近自己的男子道:“你不要过来啊!我已经把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给了你了!”
“小弟弟还是太嫩了,”那人奸笑道,“真正值钱的东西你肯定还没拿出来吧——且教我亲自搜一搜……”
“真的没有了啊!”御庚辰疯狂摇着头,眼看那双大手朝自己面前伸来,忍不住抬高了声音喊道,“救命啊!救命啊!!!”
“啧,你以为人人都有好心肠啊?”那人不耐道,“一看就是没见过世面的公子哥——在修真界向来都是实力说话,弱肉强食才是生存的法则。”
“来,让我好好给你上一课吧……”他说着就要探向御庚辰衣领。
不要啊…那里面藏着他的玉佩!要是被发现身份的话……
御庚辰急得睁大了眼,面前之人却忽然动作一顿,然后眼睛一闭歪倒了下去。
“……”这该死的运气。
御庚辰在心里暗暗唾弃了自己一番,就见一群人落到了他面前,其中一个人上前解开了绑着他的绳子,又朝身后喊道:“大公子!我们将人救下了!”
这时一道温润的嗓音自远处响起:“那真是太好了——悯心,你快去看看人有没有伤着。”
“好的大哥!”又一道充满朝气的少年音响起,御庚辰抬头望去,就见人群让出位置,两个长得有七八分像的人一前一后朝自己走来。
走在前面的少年生得一张俊脸,只是轮廓有些稚嫩,还带着婴儿肥,走在后面的青年面容比他成熟了些,且气质更加儒雅沉着,举手投足间都显示着非同一般的稳重。
这二人皆戴鹤冠,身着绘有太极八卦图的黑纹白袍——是算家本家的人。
御庚辰一时呆住了,心里纠结着要不要向这二人坦白自己的身份,却见那少年已走到他面前道了声“失礼”,然后捏起他手腕闭眼皱眉感受了一番,末了回头对身后的青年道:“大哥,他没事!”
“甚好,”青年抬手摸了摸自家弟弟的脑袋,然后朝御庚辰行了个平辈礼,“这位小友请放心,我等绝无恶意,只是舍弟方才在附近听到你的求救声心生担忧,故而派人过来一观,这才将歹人打晕把你救起。”
他说话时莫名给人一股安心的感觉,御庚辰忙抬手回了礼,试探着开口道:“多谢相救…请问公子是?”
“啊,是在下疏忽了,”青年笑得温和,“我叫算忧生。”
他又指向旁边冲着御庚辰招手的少年:“这是舍弟算悯心。”
御庚辰倒吸一口凉气——居然是算家下一任家主,大公子算忧生!
他一把扑到算忧生怀里,几乎落下泪来:“算大哥,算大哥!我是御庚辰啊!小弟仰慕大哥很久了!”
早听闻算家大公子温文尔雅,平易近人,礼贤下士,修真界诸多好评,今日一见果然非同凡响。
再反观他自己……御庚辰悲哀地想,同样是世家大公子怎么差距就这么大呢?
***
火光,冲天的火光。
宫阙在火光中坍塌,人们在火光中奔逃,兵戈相接之声不绝于耳,震天的马蹄随着杀伐的号角踏破流血的城门。
所有人都疯了——进攻的士兵在疯狂屠杀,肆意抢掠,离乱的百姓在哭喊求救,曝尸长街,慌张的臣子在收拾家当,举家窜逃。
弱小无依的国家,乌烟瘴气的朝堂,愚昧无知的百姓——这是早已注定的败局。
只有年轻的君主高坐大殿之上,冷静地注视着这混乱的一切。
“咣当”一声,殿门被粗鲁地撞开,胜券在握的敌国之主仰首踏进了已成为囊中之物的大殿里。
披着盔甲的将士们随即蜂拥而入,将殿中唯一的人围在当中。
“凤王!你已败,还不快束手就擒!”
凤王眼睛轻轻地眨了眨,随即缓缓站了起来。
四周之人纷纷屏息戒备,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
谁都明白眼前这个人曾经为他们带去了怎样的灾难,这个破败的国家缘何久攻不下,苟延残喘了这么多年,全赖此人从中周旋,纵横捭阖。
只可惜一人之力终难撼天,更何况人心向背,颠倒黑白,终于拖垮了这个生不逢时的君王。
敌国之主眼中闪过一丝惋惜,开口道:“你输了,竹栖砚。”
凤王恍若未闻,一路下了台阶,慢慢走到了对手面前。
四周的兵刃虎视眈眈,他却走得从容不迫。
殿内安静得出奇,只能听到走动时衣袍轻轻摩擦的声音。
凤王的脚步逼近,对手直视着他眼中的威严,竟感到了一丝胆寒。
这不应该,明明他才是胜利者。
于是他抬了抬头,高声道:“你听到了么,竹栖砚?本王说你输了!”
凤王闻言在他面前停下了脚步。
对手微微仰头才能与凤王对视——这个发现让他恼怒,于是他喝道:“亡国之君安敢在本王面前造次!还不速速跪下投降?!”
说着挥手示意身旁之人上前压住这个失败者,要迫使对方下跪。
便在这时,他看见对方眼中露出嘲讽的笑意。
“呵呵呵…”殿内紧张的气氛被一阵低低的笑声打破了,凤王抬手捂住自己的脸,仰头笑得仿佛不能自已,“哈哈哈哈哈哈……”
旁人受到惊吓,竟无一人敢上前去压他。
凤王笑了一阵,直把一众将士笑得胆寒了三分,方才停了下来。
他低头俯视面前的胜利者,一双狐眼中露出慑人的光芒来:“燕王,你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燕王气息一滞:“你!”
“是,孤王是败了,”凤王一展袖,衣上暗纹在火光中一晃而过,他勾起嘴角笑道,“但孤王不是败给了你。”
“大胆狂徒!”有将士喝道,“休得对吾王无礼!”
凤王置若罔闻,只用那双雪亮的眼逼视面前人:“孤王是败给了自己。”
燕王深吸几口气,缓了缓激动的心境,恢复了王者的从容:“任你如何狡辩,也改不了亡国的事实。”
“是啊,”凤王似是语带叹息,说话间却伸手挑起了面前人的下颌,“所以,你给孤王准备了怎样的结局呢,燕王?”
“住手!”“放开吾王!”四周响起“乒乒乓乓”的刀剑出鞘声,气氛一下子变得紧迫。
燕王定了定神,张嘴冷冷道:“枭首示众。”
谁知凤王“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抬手亲昵地拍了拍对方侧脸,轻叹道:“你还是这么没有新意呢……”
“可是孤王怕疼。”他笑了起来,眼底闪着癫狂,让人不由想到那些在各国流传的凤王发疯之举兴许并非凭空捏造。
凤王说着忽然伸手掐住燕王脖颈,挟着对方向王座上走去。
众人慑于他的威势与燕王作质,缓缓为他让出道路来。
凤王将挣扎不得的燕王一把按在王座里,俯身在对方耳边轻道:“王座冰冷,还请燕王一定要坐稳了啊。”
话音方落,王座上和台阶下的众人尚来不及反应,就见那凤王挥手端起面前桌案上一杯鸩酒,仰头一饮而尽。
***
一丝带着凉意的雨滴在额间,竹栖砚皱了皱眉,倏地睁开了眼。
他坐起身来,抬手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是梦。
自他来到这个世界以来,已经许久不曾做梦了。
竹栖砚放下手,环顾四周,他正身处一片苍茫的雨幕之中,由于没施避水诀,全身上下都湿透了。
耳边只有淅淅沥沥的雨声,淋湿的额发贴在他脸上,让他少见地显得有些狼狈。
竹栖砚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竟然感到有些冷。
他坐在这漫天的凉雨中慢吞吞地开了口:
“……玉苍鸾?”
没有回应。
——这里只有他一个人。
玉苍鸾: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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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金丹之劫(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