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话着,外东苑的总管夏守忠来寻他,徐氏看到了人,催道:“夏守忠来寻你,必是要紧事 ,你先去忙吧。”
裴岘向门外望了眼,见夏守忠规规矩矩站在门外和女婢说话,他看了眼老夫人,便起身说:“母亲,我那边来了人,那我先过去一趟。”
他说话很讲究,不说自己要走了,只说去一趟,大家都知道他会再回来了。
老夫人有些失望,但是没阻拦。
“那去吧。”
裴岘再次和徐氏十分有礼说:“大嫂和各位夫人且安坐,我先失陪了。”
徐氏催说:“快去忙你的吧。”
这一言一行的规矩让这些夫人们极喜欢。
他前脚走,后脚就让人送来寿礼,不是一两件,是抬了几大箱。
大多是从江南带回来的,送给徐氏的是一座白玉观音像,和一枚白玉锁,一串菩提果。
之后的是各色丝织绫罗,几柄工艺极好的苏绣扇,江南的书画绣品,把玩的小玩意儿,其余的一堆零零碎碎。
外东苑的小管事是夏守忠的侄子,叫夏进,口齿十分伶俐,见了徐氏行了礼道:“二爷给夫人准备的生辰礼,给小小姐的如意锁。其余的是一些搜罗来的东西,让夫人看着挑选,若是有其他喜欢的告知他,他再去搜罗。”
除了其中点名的几样之外,剩下的就是让徐氏给今日来的夫人们回礼的意思。
真是个面面俱到的人物。
让在场的夫人们感慨不已。
老夫人没收到任何礼物,但是笑眯眯的说:“我今日看上菩提果了,向你讨要,你给不给。”
徐氏笑着说:“母亲想要,我就让蕴玉再给母亲寻好的,这串定是不给。”
老夫人笑骂:“看吧,小时候我打他,你护得最多,他果然偏心你。”
都知道裴家二郎几乎是徐氏带大的,他更是十分敬重这位长嫂。
徐氏今日十分开心,她向来心胸豁达,对裴岘是真的疼爱,裴岘如今对她犹如半母,今日生辰宴更是给她长足了面子,让她心里十分妥帖。
让在场的夫人们十分艳羡,裴家的和睦不是说说而已的。
外东苑的裴岘问夏守忠:“怎么回事?”
夏守忠:“太微宫的人,送来的东西。”
“人呢?”
“东西放下就走了。”
裴岘看了眼桌上的盒子,也不甚在意。
打开看了眼,是一副好画,他展开看了眼,眼中有惊艳之色。
心里叹了声她年纪不大,丹青倒是当真不俗。
盒子底下有封信,他只当是小姑娘的心思,没太在意,但等打开看了眼,突然脸色一凛,立刻领悟到信中内容的关键之所在了。
赵幼澄她撞见了一副不可能在外面售卖的画,可偏偏有人来买走了。
而且是这人指定来买的,那位房掌柜,必定是去上门去主人家拿画。
所以有些账不在局中,而在局外人手里。
他立刻就懂了,不止是这一桩案子,从前有些案子他也明白了。
冯志案,最初就是因为有人告发户部有人贪腐受贿。
入夜,京中几家书画铺子和玉器金银铺被查封。
一时间京中风声鹤唳,晚上赵幼澄喝了药问:“今日外面有什么消息?”
冬葵每日都出去闲逛:“有些议论声,说裴大人行事太过霸道。”
赵幼澄想,这帮富贵乡里的蜱虫,都被养肥了,只是查封了几家铺子,捉住了几只蛀虫,就有人跳出来了。
当年的裴蕴玉守河西,只领着几万人,敢和西羌十几万兵马对峙。
一柄陌刀,横刀立马,更是放言,挡他者,人马俱碎。
那是何等的悍勇。
裴岘眼下虽然还没有杀戮之气,但是对这些谈论也是毫不在意,至于那些骂声更是充耳不闻,因为他搜到的东西太多了,比他想要的多得多。
他也没想到这帮人胆子这么大。
陛下和内阁盯着他,那这件事就轮不到他直言。
所以他将查到的东西,连夜打包都送到了西苑。
赵晖看着十几箱子的账簿,气得冷笑连连:“江南的夏粮、盐税迟迟不到,朕穷的都养不起江南大营,这几箱子就抵得上几年的盐税,区区一幅盖了私印的画,一万两白银。朕倒是真想见识见识,这是何等的技艺。”
赵晖的震怒在他意料中,陛下难道不知这帮人贪吃吗?是知道的。
只是不知道他们能贪成这样,且明目张胆在上京城肆无忌惮的吃。
赵晖随手翻着账本,骂了整整一个时辰。
裴岘只管听不管说,他搜到的不止这些,有些牵扯到了宫中皇后和太后,甚至陛下身边的人。
也是因为他有了准备,这才把握了这个度。毕竟有些事不能做绝,陛下也不是真要手刃这帮人,所以这才气愤,若是真是起了杀心,就不会这么生气。而是直接召刑部拿人,该杀的杀,该判的判。
正因为陛下手善,他才不能做绝。
转念一想,又感叹赵幼澄的眼睛太毒,不知道她那日到底看到了谁的私印。
他能迅雷不及掩耳拿到账簿,完全是因为赵幼澄给的消息太及时,他行动的迅速。
这十几箱子账簿涉及的资产高达百万白银,涉及的人十分的广,他自己知道,他手里的账目,足以将内阁那位拉下马,但这件事轮不到他来过问。
官场中送礼素来的礼数,节礼年礼,都是有的。
可这帮人进京送礼,是先到字画铺去问路,送给谁,送多少。
字画铺的人去家里寻画,送钱取画。
到时候送礼的人,捧着这毫无铜臭的雅致的礼物再去登门拜访。
要不然怎么敢自称一句清廉。
江南文人,果然是雅致。
连着几日,裴岘将收尾的账簿统一送到了西苑。
剩下的就不归他管了,等他出西苑的时候,见刑部的孟廷元这才匆匆进了西苑。六十来岁的人,还依然刚健,而且他是陛下忠实的拥护者。
看来这次陛下要见血了,不能罢了。
赵幼澄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猜测裴岘大概是拿住了人。
上京城很多书画铺都关门了,她让冬葵去买些纸笔,结果都没有买到。
第二日,傅容一个人来看她,彭懿守着太微宫,简直万无一失,冬葵出去领着傅容进来,傅容见她坐在书房,劝说:“好些了吗?”
赵幼澄看了眼外面,问:“姑母还好吗?嘉宜呢?”
傅容并不烦扰她,只说:“都很好。”
“那你呢?”
“我在国子监读书,今日先生放休。”
冬青端着茶进来,问:“殿下一直担心表少爷不习惯上京城。”
傅容这次来比上次从容很多,坐在她对面温和说:“没什么不习惯,我还担心你的身体。”
赵幼澄笑起来,很无所谓说:“我的病只是拖得太久,慢慢养总会好的,不碍事。五哥不用担心。皇祖母还好吧?”
“老娘娘前些日有些抱恙,母亲一直在宫中。嘉宜也懂事了,时时陪在老娘娘身边,你不用担心。”
赵幼澄听得失笑,傻五哥,不是傅嘉宜懂事了,是她见识了权势的厉害。
傅嘉宜可不知道赵幼澄说她什么,这些时日在宫中她住在延嘉殿的偏殿,时时陪伴在太后娘娘身边,所见所闻都是最尊贵的人物。
慢慢才懂得,姑苏城是何等的小,怪不得赵幼澄从来看不上姑苏城,从来不参加姑苏城小娘子的宴会。
想起这些,她就觉得自己从前可笑。
可是,现在住在宫中的是她,太后娘娘日日都要她相伴左右,那位忠义候更是龙凤之姿……
这些,几乎唾手可得。
周太后问:“中秋宴准备的怎么样了?”
杨寿山答:“老娘娘放心,老奴都已经安排妥当了。”
周太后叹气:“皇后还在西苑,到时候还是让她主持吧。周贵妃主持,难免名不正言不顺,御史台又要吵嘴,给皇上徒增烦恼。”
杨寿山恭维:“老娘娘深明大义。”
周太后又问:“阿鲤那边怎么样了?老身的亲孙女啊,哪里舍得她受这样的苦。”
杨寿山立刻哀叹:“小殿下还在静养中,毕竟拖得太久,伤了根本。太微宫那边吴大人的弟子也常住那边调养。陛下也派了人盯着。小殿下吉人天相,定然会安然无恙的。”
周太后摆摆手,示意她知道了。
傅嘉宜立刻端上炖好的汤,撒娇道:“外祖母该喝汤了,这可是母亲嘱咐好的。”
周太后立刻笑起来:“好好好。”
杨寿山退出来,耳边听着老娘娘和外孙的笑语声,但丝毫不敢大意。
刑部衙门彻夜等火不灭,孟廷元死盯着人开始逐一审问,不怕他们不张嘴,有的是办法,更何况有现成的账簿。
就是要谢谢裴蕴玉,当夜一连端了几个书画铺,硬是从那些硬茬子嘴里找到了账簿。
陛下将剩下的事情交给他,指了名字,就是要刑部判到底。
内阁怕是要动荡了,陛下这次朝那个动手,这样小心,裴岘不过两日就拿到账簿,让他不得不怀疑,从陛下到西苑避暑,就是为了避开人,让这件事有个结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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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裴岘的寿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