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悄悄出宫,池渲打扮地不似在宫中那般繁琐,一头青丝只用一根发簪束在头顶,剩下的便任由垂落在后背。
她转眸,视线落到即墨卿的身上,打量片刻道:“你今日来此,齐国公可知晓?”
赏花宴上即墨卿让人送消息给她来教坊司一会的时候,她是有些意外的,但是想了想又在意料之中。
齐国公当年辅佐先帝镇压边塞,这才落得个国公的爵位,但除了这个爵位之外,兵权上交后,齐国公府便什么也剩不下了。
即墨卿抬眸看着面前冷若冰霜的青衣女子,难免想到同样冰冷的慕清洺,但和慕清洺的清冷自持不同,池渲的脸上带着上位者睥睨天下的气势。
他直起身子来,看着池渲摇头:“父亲不知。”
闻言,她自即墨卿身上收回视线,转而看向窗外,将闹市区的繁华尽收眼底,唇角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缓缓道。
“公子可以替齐国公做选择?”
此处本就是闹市,声音传不出多远,更何况外屋还有容窈在弹琴,两人的声音刚刚传出去便会被琴声给吞掉。
倒也不必防备隔墙有耳。
他移步坐到池渲的对面,哪怕池渲此刻没有看着他,他依旧盯着池渲的侧脸,说道:“齐国公府只有我一个独子,将来能继承爵位的也只有我一个,卿的选择便是齐国公府的选择。”
闻言,她这才转头重新将视线放到了即墨卿的身上,清眸对上即墨卿的眼睛,自然而然看清楚了即墨卿眼中的张狂桀骜和笃定。
“殿下选择慕清洺何不如选择我?”
“他能做到的,卿亦可以。”
她垂眸拿起桌上的清茶轻啜了一口,这才重新看向即墨卿问道:“那他不能做到的呢?”
池渲这一眼像是薄薄的冰刃,将即墨卿披在外面的狂妄的伪装给劈砍掉,露出最纯粹的内里来。
所有人都觉得即墨卿自幼顶着齐国公的爵位长大,是个无拘无束浪荡不羁的,但只有他自己知道,那齐国公府的爵位对他来说不是资本而是束缚。
此刻池渲这一眼似乎将他的束缚给砍断了,他从来想的便是,慕清洺能做到的他也要做到,可从未想过,慕清洺不能做到的呢?
或许是他们下意识认为慕清洺没有不能做到的事情,却忘了人外有人。
他抬眸看着池渲,瞳孔因为兴奋而剧烈颤动,那原本的藏在眸底的野心,被池渲这一句话给点燃了,并且呈燎原之势,侵占眸底。
“我能。”
她垂眸似乎是在思索,又像是在单纯走神,按照现如今的情势来看,慕清洺不愿与她为伍,即墨卿也算是个不错的对象。
过了许久,她才看着即墨卿道。
“与人合作要拿出诚意,小公爷的诚意呢?”
“殿下想让卿做什么?”即墨卿凝视着她等着下文。
过了许久,她才缓缓吐出两个字。
“池桉。”
·
哪怕池烬万般不愿意,他还是让人把池烬带到了瀚书阁中,拿出书卷来教池烬继续习字写字。
池烬则是觉得今日慕清洺有些怪,似乎是心不在焉的,教他写字的时候,自己都写错了笔画。
且眉头越皱越紧,他本以为是自己写的字太丑了,可是瞧了瞧比起前段时间已经好看很多的字,他实在是不知道慕清洺在愁什么。
往日慕清洺对他也是严厉过多,但从没哪天像今日这样一直写到下午都不见让他用膳喝水,想起池渲的嘱咐,就算手腕酸疼,他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下写。
一直到下午,听到宫门人那句“大殿下”传来,他这才忍不住,丢下手中笔,便朝着书阁外跑了过去。
“姑奶奶!”
她无意去瀚书阁,但是想要回自己的殊华殿,就必须经过瀚书阁,这一路过便听见了池烬那一声响亮的姑奶奶。
随后就见小小的身影自瀚书阁中跑出来,朝着自己奔了过来。
她朝着池烬看过去的时候,正巧透过窗户看见了瀚书阁中的慕清洺,慕清洺似乎是听见了动静朝这边看了过来。
两人的视线短暂接触之后,慕清洺便率先收回视线垂眸看书了。
此刻已经是黄昏时分,落日的余晖打在池渲的身上,就算是清冷疏离的青色此刻也被染上了丝暖意。
池烬熟练地抱住她的腿,抬头看着她可怜兮兮地说道:“姑奶奶,你今日去哪了?朕好想你。”
“去公主府了。”
“公主府?”池烬皱起眉头,看着她道:“姑奶奶是要搬出宫去?是殊华殿不好吗?朕下旨给你换宫殿好不好?”
她轻轻摇头:“不是殊华殿不好,是宫中余孽未清,恐不安。”
“那朕呢?”池烬很是委屈地抬头看着她:“朕的生死姑奶奶就不顾了吗?朕跟姑奶奶一起去公主府!”
她伸手将池烬从自己腿上拽下来,随后朝着瀚书阁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陛下有太傅大人保护着,定能安然无碍。”
池烬还想抬步跟过去,但是被左辞一把拽住了衣领子,他折腾了几下不能从左辞手中挣脱之后,也就罢休了。
她伸手将瀚书阁的殿门给推开,昏黄的余晖随着她的裙摆一同倾泻了进来,打在慕清洺的身上,让他的眉眼柔和了一瞬。
直到她走进来,慕清洺这才将手中书卷放下,像是刚刚才看见她一样,弯腰行了一礼:“臣见过殿下。”
她伸手将慕清洺刚刚放下的书卷重新拿了起来,一边随意翻看了几页,一边说道:“大人觉得本宫刚刚说的对吗?”
“余孽未清,确实难安。”慕清洺垂眸附和。
见慕清洺这幅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模样,她将手中书卷合起来,重新放在了桌案上,抬眼看着慕清洺,重复道:“本宫说的是,太傅大人会保护陛下安全的对吧?”
“保君,人臣之义也。”慕清洺依旧低垂着长睫,使她瞧不见对方眸中的情绪,懒得和慕清洺虚以为蛇,她伸手自腰间摸出一枚令牌来。
放在刚刚的书卷上,将因为翻阅而翘起的书卷给压下去了。
那是御史中丞的令牌,也曾经挂在慕清洺的腰上。
“本宫暂时将这令牌还给你,你和即墨卿两人一同调查清楚岳王余孽的事情。”
慕清洺平静的眸子在看见令牌的时候没有反应,直到听见即墨卿这个名字自池渲口中说出的时候,长睫这才微微颤动,抬眸看向池渲,本就疏离的双眸又寒了一分。
“殿下今日出宫去见他了?”
瞧着慕清洺脸上蓦地加重的寒意,她倒觉得有些好笑,即墨卿提起慕清洺来是争强斗胜的兴奋,慕清洺提起即墨卿来又是一番冰谭雪地。
两人一冷一热,倒是天生的死对头。
“偶然遇见。”
慕清洺略敛起寒意,随后道:“他并未入仕。”
“所以只是辅助。”她手指指尖在令牌上轻轻敲打,随后缓缓推到了慕清洺的面前,开口道:“护君一事,大人别让本宫失望。”
他看着放在面前的令牌,等到池渲将手收回去之后,这才将令牌拿了起来。
什么话也没说,就这么抬步就要离开,池渲也未再开口,一直走到瀚书阁门口的时候才传来了池渲不紧不慢的声音。
“孙氏已经在来上京的路上了。”
在离开教坊司的时候,她特意嘱咐容窈无论如何也要让计酒将孙氏找到,听到这句话,慕清洺的脚步没有半点的停顿,很快便消失了。
倒不像是问心有愧的样子。
她望着消失在面前的青影,眸中是浓浓的探究。
怎么会有人喜好和她一模一样?若不是两人水火不容,她都要以为今日这身装扮他们两个提前商量好了。
慕清洺,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呢?
·
池渲离开之后,容窈下意识抬步跟出去,但手还未碰到房门,细腰便被有力的胳膊给箍住了,即墨卿含笑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你急什么?”
“做戏要做全套,我第一次入教坊司,你若是早早出去了,传出去怕不是会被同窗笑话。”
轻.浮浪子见多了,容窈的身子只是僵直了一瞬,便又重新软了下去,她靠在即墨卿的胸口,抬头望着即墨卿,一瞥一笑都是风情。
“那公子是要做什么?奴再给公子弹一曲可好?”
他松开放在容窈腰上的手,转身重新坐到了刚刚的位置,随后示意容窈坐在他的面前,坐姿随性,不似刚刚在池渲面前那般规矩。
“弹琴不必了,说会话吧。”
她抬步坐到刚刚池渲所坐的位置上,她的坐姿总是比不上池渲的端正,身子软若无骨,似是要靠在什么东西上才好。
他抬眸看着面前的女人,突然开口:“你是阳河容太尉之女,后因为容家获罪,十四岁便入了教坊司?”
闻言,她看向即墨卿,不知道即墨卿说这番话的意思,随后就听见即墨卿继续说:“我父亲是齐国公,我自幼在上京长大,除读书之外父亲从不让我去做别的,便是骑马都是我偷偷学的。”
她轻轻点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更不明白即墨卿为什么要告诉她这些。
随后便听见。
“他日科举揭榜,我若连中三元,你嫁我可好?”
她抬眸看着即墨卿,眼中满是讶然,她想在这个倜傥风流的男人眼中找到一丝说笑的痕迹,但此刻的即墨卿只剩下认真。
“以正妻之名。”
悄咪咪说一句,即墨卿老好.色之徒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2章 令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