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手间地面淌一地的水,花洒滴落水珠,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
手电筒的光射出,照亮洗手池景象。
林淮平趴在洗手台上,整张脸埋进水中,水里升起腾腾雾气,那是滚沸的水。
陆续赶来的人立在门边,面对这一幕只觉得毛骨悚然。
牧星朝转身拦住走近的许双园,低声说:“别去看。”
向来勇敢坚强的许双园也流露出惊惧神色,她停住脚步:“我听到杭佳的叫声……淮平他?”
牧星朝语气沉重:“他被人按进沸水里。”
几个男生把林淮平抬到地上。尽管希望渺茫,身为医者的周至仍是尽责进行心肺复苏。
大家的视线都不约而同避开林淮平的脸。因为浸入沸水缘故,林淮平脸上的烫伤触目惊心。
最终,周至还是无可奈何放弃了。
尽管不多时前,他和林淮平曾针锋相对,但此刻见到林淮平惨死面前,谁又忍心?
他语气难过地说:“到底是谁这么狠心?”
梁青情绪激动:“这绝对是谋杀!骆方的死也不是意外!”
在意识到这是谋杀后,为避免破坏现场,大家都决定不动林淮平的尸体,轻手轻脚退出林淮平的房间,来到一楼客厅。
大家惊魂未定,坐在客厅时,几乎都有意和其他人隔开一段距离。毕竟连杀两个人的凶手就坐在他们中间,谁也不确定下一个死的会不会是自己。现在看向昔日好友的眼神里,难免带有些许怀疑。
最先说话的人是宋慕思,她问道:“我一直待在房间,直到听见杭佳的叫声才离开房间。是杭佳第一个发现的吗?”
“不是杭佳,是我。”徐杭泉神色恍惚,“我惦记阿栀的事睡不着,就想找林淮平聊清楚……想知道他对阿栀到底有没有杀心。我敲了很久的门……我还以为他是故意不理我,就有些生气地按下门把手,没想到门没锁……我就进去了……我听到洗手间有水声,还以为他在洗手间抽烟……房间很黑,我就按亮手机光走过去,没想到……”
他描述得很慢,大概是因为方才那一幕冲击太强烈,让他的记忆都变得模糊。
徐杭佳脸色苍白,跟着说道:“我在房间里听到隔壁一直在敲门,就想看看是谁,一开门正好看到我哥走进林淮平的房间。我怕他们打起来,就跟了上去……”
而其他人,有的和宋慕思一样,是因为听见徐杭佳的尖叫;有的对外面的吵闹浑然不觉,直到宋慕思敲响他们的门。
许双园心有余悸地说:“如果不是杭泉正好想找淮平谈话,恐怕我们要明天早上才会发现……这中间,难保会不会有其他意外发生。”
大家不禁联想到自己在黑暗里悄无声息死亡,说不定连凶手是谁都不知道,实在胆颤。
就在这时,梁青的声音响起:“大家能够肯定杭泉没有说谎吗?”
他稀疏寡淡的眉毛被烛光一照显得几分扭曲,下斜眼突出他眼神里的郁色。
梁青这个人话不多,但每次说话都有些尖利和刻薄的意味,好像不怕得罪人。
徐杭泉听言脸色一变:“你什么意思?怀疑我?”
忽然有人插话:“淮平睡觉都不锁门吗?”是桑隆的声音。
这谁会知道呢?不过房门内侧有个小锁扣,一般都会顺手锁住。
梁青接着说:“杭泉敲响淮平的房门——和他说的不同,淮平打开门,两个人进入房间谈话。但谈话内容并不开心,杭泉决定为江栀报仇,他残忍害死淮平后走出房间,假装自己才刚敲门。杭佳或许察觉出什么,或许没有,但杭泉是她哥,她自然和她哥站在同一条线上。”
徐杭泉怒不可遏,从沙发上跳起来想对梁青挥拳头。
坐在旁边的徐杭佳连忙紧紧拽住他的手臂,劝道:“哥,别冲动。”
她冷冷瞥向梁青:“你得对自己说出的话负责,无端怀疑算什么?你有那个本事吗?还想当警察?”
梁青面色暗了暗,淡淡道:“合理猜测。”
“大家都冷静些。”宋慕思也劝,“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就不要随便怀疑。我们可都是朋友。”
是吗?还是朋友吗?
很多人的脑海里都浮现出这个想法。
“我认为女生可以先排出嫌疑。”宋慕思继续说,“想要把一个男人按进水里,我们几个女生的力气都做不到。”
“不一定吧。”梁青幽幽道,“如果事先把淮平迷晕呢?网上这种违法药物好像不少。”
“如果是躲在一边,等淮平没有防备时将他按进水里的话……那毕竟是热水,恐怕淮平剩不下太多反抗力气。”牧星朝说完又补充,“自然,男生的概率要比女生多。”
“我们先理清一些问题吧。”大家的目光落在周至身上,只听他提出自己的疑问:“为什么会有沸水?不是停水停电了吗?”
“书颖想洗澡,杂物间正好有大桶的矿泉水可以用。桑隆也在楼下,他力气大,就帮忙搬水和烧水。厨房有煤气能烧水。”解答疑问的是宋慕思,“水烧好后,桑隆刚把热水装进暖壶里,杭泉便说要到客厅聊一聊。”
崔书颖点头:“上楼前,我拿走了一壶水。”
周至忍不住说:“原来有水,我也想洗澡……一共烧多少水?”
“我想可能其他人也想洗热水澡,就多烧了些水,装满五个暖壶。”桑隆说完这句话后,微微一顿,“刚才我也想到这件事,下楼时特意到厨房看过,现在一壶水都没有。我没有拿,还有谁拿了?”
宋慕思和许双园都举起手。
桑隆点头:“也就是说,只有三壶水被拿走,剩下两壶水不知所踪。我想,那两壶应该都在淮平的房间。”
崔书颖目光在其他人身上搜寻:“那其他人都不知道有热水吗?”
“我知道。”牧星朝淡淡说,“我和双园聊完后,她说书颖告诉她有热水可以洗澡。我看着她进厨房就回房间了。”
刚才大家都沉浸在惊惧中,现在听到牧星朝的话,才想起不久前被林淮平揭露的惊天八卦。不少人露出探究的眼神。
“我们已经分手了。”牧星朝干脆利落地回应那些探究的眼神。
许双园坐得端端正正,微皱的眉头表示她只关心真相;周至盯着茶几看,好像那里有什么奥秘。
“我也知道……”
无数道诧异目光投向徐杭泉。
他显得无可奈何又难堪,说道:“我召集大家到客厅的时候看见桑隆正在装热水。”
徐杭泉说完后,再没有人表示自己知道这件事。徐杭佳有意想帮哥哥说话,便道:“这些都代表不了什么,每个人都可能说谎,知道可以表示不知道,说没拿水也可以拿水,也可能有的人不只拿一壶水。”
周至陷入沉思:“为避免行凶时手上烫伤,凶手应该有戴防烫手套之类的东西。不知道手套内侧会不会有指纹?”
桑隆道:“其实我觉得,我们应该搜查每个人的房间,说不定有可疑物品。”
牧星朝摇摇头,提出不同意见:“现在停电,手电筒的光不够亮,也怕电量不够。摸黑行动容易发生意外,有没有可疑物品怕也很难看清,而且我们不是警察,如果轻举妄动,说不定会不慎破坏物证。”
“也是。”桑隆摸摸下巴,又说,“你们看过电影《无人生还》吗?凶手是不是想让我们全军覆没?”
“你别说了……”崔书颖的身体微微瑟缩。
“其实有一个人的嫌疑比杭泉还要重。”
宋慕思听到这句话时,就发现有道目光停在自己身上。她转过脸,正好和牧星朝对视,而陆续有其他人也盯住她。
她早就清楚自己嫌疑最大,但每个人都盯着自己时,还是让她浑身不自在。
牧星朝说道:“没有谁比你更了解布吉岛,了解这间民宿。是你邀请大家来到这里;导致骆方过敏死亡的晚餐你有参与;淮平在客厅被餐叉划伤,餐叉是你购买;包括烧热水时你都在场。其实我现在甚至怀疑,断水断电到底是台风致使,还是人为?”
牧星朝的话音刚落,梁青就补充说:“宋慕思和江栀还是闺蜜,她和江栀的关系比我们好。”
崔书颖立刻说:“我和阿栀也是闺蜜啊。”
梁青冷笑:“你以为你排清嫌疑了吗?”
崔书颖学他冷笑,口气里充满刻薄:“你又在这里叫唤什么?别一副众人皆醉你独醒的样子,我们都有嫌疑,你也免不了。况且别以为我不知道……阿栀得奖的那组作品是你妈妈,你对这件事不满到极点。有一次我还听到你说要她死。”
大家面色齐齐一变,桑隆和徐杭泉更甚。
梁青无所谓的样子,直到听见崔书颖提起他妈妈,他的眼神瞬间变得阴翳。“最开始江栀拍摄我妈,并提出要拿去参赛时,我就已严词拒绝,她却私底下拿着一笔钱找到我妈让她签署肖像授权书!我缺她那点钱吗?她拿同学的苦难参赛算什么东西?她也配得奖?”
桑隆忍无可忍地说道:“阿栀那组作品名《曙光》,目的是鼓舞困境中的人,根本没有你想的那么不堪。而且这件事阿姨都同意了。”
“你们没有经历过和我一样的苦难,说得自然轻巧!我家里条件不好,我妈想分担生活才会同意,否则谁会想看到自己凄凄惨惨的样子被拍下来?我现在把江栀骨灰拿出来拍,然后命名《希望》,换你你高兴……”
梁青的话还没有说完,徐杭泉已经举着拳头朝他砸去。
徐杭泉刚挥出两拳,就被牧星朝和周至拽开。只见梁青仰面倒在椅子上嘲讽大笑:“你看,你自己也不高兴,我当时的愤怒一点也不比你轻!”
牧星朝责备道:“够了,梁青。现在不是追究从前事情的时候。”
“牧星朝,你又装什么好人,你累不累?这群人里,最虚伪的就是你!”
梁青像是解开什么封印一样,撕下阴郁寡言的面具,痛痛快快地发泄埋藏心底的愤怒与怨恨。
崔书颖感到很吃惊,说道:“梁青,你朝我哥发什么脾气呢?之前你妈妈做手术缺钱,可是我哥借给你的。”
“如果不是这件事,我还没发现他的伪善!”梁青眼里冒火,口气满是厌恨,“他明明有钱,却一再借口拖延时间,最终导致我妈终身残疾!医生说,太迟了,否则不应该这样……牧星朝是故意的,他想看我笑话,想看我着急,他那副正直样子都是装出来的,他本性恶劣!”
崔书颖瞠目结舌:“你这结论也只是你的揣测吧。帮你还要被你扣上这样的罪名,真是狗咬吕洞宾……你怎么不想,如果我哥不帮你,你妈是不是连手术都做不了?”
梁青没有吭声。
牧星朝似乎觉得疲惫极了,他揉了揉眉心,坐回沙发上。
“我们这么多年朋友,还真是经受不起一点考验。梁青,我现在不想骂你,都振作精神吧,下一个死的可能就是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