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舟醒时身边是空的,她眼睛有点痛,穿上拖鞋到洗手间里一看,已经肿的不成样子,连带着脸上裹着纱布的伤口,都让她很是不爽。
明明是去抗争的,但每次抗争,就会像跌入沼泽中,越挣扎陷的越深。
脸上这些,可不就是昨晚抗争的结果嘛。
正懊恼着,蓦地瞥见镜子中映着的人脸,她吓得一哆嗦,回过头看见傅韪正靠着门框看她。
“把脸洗洗,注意不要弄到伤口,待会儿过来换药。”傅韪道。
周舟愣着,以往这个时候他不应该在公司吗?
傅韪见她不动,皱了眉说:“我只等你十分钟。”
周舟轻点头,说:“那个,你先出去。”
傅韪出去了,周舟迅速收拾好自己,走了出去。
傅韪坐在沙发上等她,玻璃桌上摆着碘酒,周舟又站着不肯动了。
傅韪说:“过来。”
周舟小声说:“我自己也能上药的。”
傅韪一个眼神递过来,周舟才不情不愿的挪过来。
傅韪伸手把周舟头发撩了起来,拢到了另一边,拿着棉签一点一点的擦拭伤口。
他靠的太近了。
近到,他鼻翼呼出的气,都带着紧张的因子喷到她的脸上。
她眼睫毛颤了几下,手指也不自觉抓住了自己的衣角。
“别动。”傅韪启齿,他似乎刚刷了牙,说话时周舟还能闻到清新的薄荷味。
她有些燥热,手心出了汗。
傅韪一对她好,她就扛不住,傅韪一冷漠,她就像反抗他、忤逆他。
那点伤害值对傅韪而言就像小猫挠痒痒似的,仿佛在他心里,自己无论多抗拒,都不可能真的离开他。
周舟心里在叹气,因为傅韪不仅对他有恩,还是真的对她好。
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周舟的情绪,傅韪的手不动了,垂眼看着面前的小脸,忽的搁下棉签,给她贴上了创可贴,说:“一会儿换好衣服,我带你去吃饭。”
周舟瞪大眼:“你…你要带我出去吃?”
“嗯。”傅韪看着周舟那种惊喜的表情,心也一软。
周舟复尔纠结:“你不去上班吗?”
傅韪抽了湿巾擦拭自己的手,一根一根擦拭干净,说:“不去。”
周舟很快作出选择,飞快溜回去换衣服。如果他不上班,自己要是不肯跟他一起出去吃,那就意味着独处时间太多,这样的话还不如出去多走走。
到了餐厅,她就傻眼了,看着坐在餐桌那儿冲她笑的人说:“温叔叔,你怎么也在啊。”
傅韪瞥了周舟一眼,没说话。
温朔奉急忙说:“周舟,都说了不要叫我温叔叔,我比你不大多少。而且咱都明白,你跟傅韪不是什么叔侄或兄妹关系,我跟傅韪是兄弟,你也不用喊我叔叔的。”
“哦。”周舟坐了下来。
温朔奉笑嘻嘻的问周舟:“你有什么忌口的吗?”
周舟刚想回答,就听傅韪说:“菜单拿过来。”
温朔奉把菜单递了过来,傅韪拿过来扫了一眼,说:“西芹百合、红烧鳝鱼、香烧琵琶鸽、炸茄盒、拔丝香蕉、再要一杯苹果汁,两杯开水。”
温朔奉嘿嘿的笑两下,见周舟脸色不怎么好看,问:“这里边有你不吃的吗?”
日哦,傅韪挑的,怎么可能有她不爱吃的。
周舟默默摇了摇头,乖顺的坐在椅子上不说话。
温朔奉打量周舟两眼,越发觉得周舟好看,傅韪挺会养人的,周舟看起来这么瘦,可身材看起来倒还不错,白皙的皮肤天然不掺杂一丝杂质,黑长的发垂在腰际。
说起来也应该满十八了,可模样看起来就像个初中生,清纯的令人咋舌。
温朔奉许是把目光停留在周舟身上有些久了,傅韪愣是扔了双筷子过去,温朔奉被吓了一跳。
周舟抬头看了傅韪一眼,嘟囔:“这人怎么这样啊。”
傅韪又一个眼风扫过来。
好吧,我闭嘴。周舟立马噤声。
温朔奉道:“别吓着人小姑娘。”
傅韪道:“她没你那么怂。”
说完又是一个眼神递过来,周舟干笑着说:“嗯.....”
周舟欲哭无泪,她还真是怂。
很快菜上了,傅韪在此期间跟温朔奉谈着公事:“过两天你去交接一下,新一季产品趁着年中可以发布,顺便把上一季的库存降价清理掉。新品发布的事儿交给你全权管理,我手头有个项目要启动,正赶上政府扶持,有政策优惠,你找人去申请一下。”
温朔奉道:“不是吧?你这是要退休的节奏?”
“不是。”傅韪看着埋头苦吃的周舟,伸手从容地给她剔着鱼刺。
温朔奉看见这一幕,心里有点异样,他表情忽然一收,递给傅韪一个眼色,示意他跟着他过去。
傅韪会意,擦干净手,跟周舟说:“你先呆这儿吃,我跟温朔奉说两句话。”
周舟点点头,看着他们走远了几步,停在景观树后面不知在说着什么。
周舟吃着菜,不小心把油溅身上了,她放下筷子,想出去挽救下衣服时,又把筷子带掉了。
周舟找服务员要了双筷子,叮嘱了一声,说她先去洗下衣服,饭还没吃好,让他们不要先收桌。
绕到景观树那儿时,她顿住了脚,她听见温朔奉对傅韪说:“我看她都成年了,你这乐趣也打住吧。”
周舟脑袋仿佛被“噔”的击了一下,脚步定住,再也迈不开。
她胸口仿佛被团了棉花,堵的她就要喘不上气,迫切希望寻求一个出口。
她等着,等着傅韪的声音,她想知道他怎么说,但同时又不敢听,她怕他说出什么让她难以接受的话来。
人总这样,一面抗拒旁人的好,一面又享受着。或许她被宠坏了,喜欢挣扎着要离开他,连她自己都不清楚到底是否享受这种被束缚的感觉,一旦他真的松了口,不喜欢她了,不想再宠她了,她又觉得怅然若失,她怕自己受不了。
自己算个什么东西,怕自己受不了,又不肯对傅韪好。
傅韪不知道在想什么,愣是没回答。
在沉默的一瞬里,周舟的呼吸都被吊了起来,慢慢的慢慢的,就要喘不上气。
傅韪说:“这事儿你别管,我心里有数。”
有什么数啊?为什么不说清楚?
温朔奉说:“得了吧你,仔细想想,你养这一堆孩子是做什么的,别最后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再者说,我看这小女孩挺怕你的,跟你处又处不好,你教又教不了,还不如早点撇干净自己。人都成年了,往后定期打点钱就行,没必要还情感教育呢。”
傅韪冷声:“胡说些什么?”
周舟快要立不住,温朔奉的话如同沾了辣椒水的鞭子,狠狠抽打着她的自尊。
打点钱就行?原来在别人心里,就是这样看她的?
那傅韪呢?傅韪怎么想?
还有什么叫“一堆孩子”?他难道不是只领养了她一个吗?
如果有很多人,那他们在哪儿?
周舟匆忙逃回座位上,怕再偷听下去,就会被傅韪给发现。她心绪难平,没心思清理身上的油渍,也没心思再继续吃饭。现在满心都是再想,傅韪对自己这样好,这样亲密,是不是也会这样对别人。
正怅然着,发觉傅韪和温朔奉正往这儿走,周舟怕被发觉自己的情绪,胡乱夹着菜,埋头苦吃。
傅韪在她旁边坐下了,见她跟饿死鬼投胎似的,说:“慢点吃,从前怎么教你的,不要狼吞虎咽。”
周舟听了这话,心里一阵苦涩,刚刚温朔奉还在说傅韪教不好她,现在倒好,又让他看笑话了。
傅韪感觉不对劲,低头看她,可周舟就是不抬头,傅韪直接上手把周舟的脸给掰了过来,才发现她满脸泪痕,皱了眉问:“怎么哭了?”
“哈哈哈傅韪,你怎么养了个小哭包啊,这才一会儿不见,谁又惹你了?”温朔奉笑着说。
周舟忽然扭头盯着温朔奉,狠狠的看了他一眼,看的温朔奉心里发虚,连连摆手:“行行行,我不说了,我不说了。”
周舟又对傅韪说:“这个菜太辣了,辣的要哭了。”
傅韪把他手边的白开水递给她,递到中间儿,想起来给周舟要的是苹果汁,正准备收回自己的手,却看到周舟自然而然的接过白开水,送到嘴边喝了一大口。
傅韪看着她,不做声,心里仿佛了然。
温朔奉瞧着他俩这个样子,说:“我还有点事儿,先撤了啊,你们慢慢吃。”
周舟点点头,任由傅韪拿纸巾擦着她的脸颊。
温朔奉走后,傅韪看着沉默的周舟,不知在想些什么。周舟以往也经常沉默,但是今日的沉默却不同于往日。
他琢磨着,开口问:“周舟,刚才你...”
“你尝尝这个!特别好吃!”周舟匆忙给他夹了个拔丝香蕉。
傅韪看着盘子里的香蕉,金黄酥脆,夹过来咬了一口,也不再问她是不是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一切显而易见。既然她不说,那自己又何必再问。
饭后傅韪开车送她回家,说:“下午你钢琴老师会过来,你上两个小时课,再把口语练练。”
“嗯。”
傅韪看了她一眼,说:“认真点学。”
“好。”
“周舟?”
“嗯?”
傅韪把车靠边停了下来,俯身过去,喉咙动了动,但始终没把话说出来。
周舟睫毛卷卷的,紧张时眼睛会眨的很快。她今天过分的安静也许是个好事,应该给她足够的时间让她好好想清楚,总像个小孩子一样敏感脆弱,对谁都不是好事。
傅韪揉了揉周舟的发,到嘴边的话变成:“我爸快回来了,到时候家里会来很多人,你学好是要弹琴的,别给我丢人。”
“爷爷要回来了?”周舟吃惊:“具体什么时间?”
“可能还要一周,你好好准备一下。”傅韪看到路边有个蛋糕店,让周舟坐车里等了一会儿,回来时给她提了一个小蛋糕。
“这个你带回去吃,我先送你回去,待会儿我去下公司。”傅韪把蛋糕放在后座,驱车送她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