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韪不知坐了多久才走,屋子里已满是烟味儿。周舟把胳膊收了下来,用牙齿咬着领带,挣脱了束缚,又将脚上的布条拆了下来,开了开灯。
她的衣服不在屋里,不光衣服,她的包、手机都不在这儿。她赤,裸着身子移到了门口,尝试着开门,却扭不动把手。
扭头看到落地镜里的自己,浑身青紫,憔悴不堪。她走的更近一点了,竟是一点都不认识镜子里的这个人了。
这个屋子里有摄像头吗?
她心里忽然生了一个疑问,但不知怎地,愣是不愿去找了。
慢慢的慢慢的走到床边,她拿起桌上的相册,那是爷爷和幼年的傅韪的合照,那时候的傅韪戴着棒球帽和爷爷站在一起,身高才到爷爷的肩膀那儿。
她把相册朝下扣住,又去傅韪的柜子里拿了条浴巾裹住自己,走到床的另一边。
雏菊沾水珠掉在地上,玻璃瓶也碎了几块,在灯光下熠熠生辉,仿佛一种别样的吸引。
她把玻璃一片一片捡起来,不担心是否会被碎渣刺伤手,又把那束雏菊捡起来,放在床头柜上。
她关了灯,又掀开被子躺在床上,闭上双眼沉睡过去。
傅韪焦头烂额的,情绪不定,温朔奉给他打了好多个电话,都是未接的状态。连带着何锦,也联系不上他。
傅韪立在卧室外的窗口抽烟,越抽越烦躁,管家给他拿了药片,他服用后才镇静了一些。
屋子里安静异常,他心口隐隐作痛,有种不好的预感。他冷静下来各处感官敏锐了不少,迅速掏出钥匙开了门。
灯一亮起,就见他的小女孩躺在床上睡的香甜,心里松了一口气。忽然鼻子嗅到一股血腥气!
傅韪浑身的神经都被触动了,他几乎是跑到床边,掀开被子,黑色被子上shi了一大片,周舟裹着浴巾静静的躺在床上,左手沾满了血迹,可怖的伤口正缓慢的流着血,右手边是一片染着猩红的玻璃。
"周舟!!周舟?!!"傅韪彻底慌了,手忙脚乱的想要叫醒她,可她像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一样,毫无反应,傅韪着急的查看她的伤口,血流的十分缓慢,"没事的,没事的...."他像在安慰自己,喃喃自语着。
忽然就暴躁了,怎么也无法冷静,"管家!!!叫救护车!!!"
管家慌慌张张的跑进屋,看到傅韪的脸色,他也吓着了,立马跑出去打了电话。
....
屋子里的血腥气久久不散,萦绕在他的鼻尖,他想到了那个画面。
女人生产时声嘶力竭,眼泪糊了一脸,旁边的护士按住她,急忙安慰着她,可痛苦是无法被缓解的,她只能惨叫着...不知过了多久,她的声音弱了下来,白色床单上染着大片的血迹,护士端着盆子接着血水...
ICU里红灯常亮,穿着蓝色西装的年轻男人焦急的等在门口,不住的徘徊,门一开,他见着白大褂就迎了上去,急忙问里面的情况,医生的眼神有些不忍,只递给他一张生死状,只说生育艰难,有些危险。
当婴儿的啼哭声传出来时,红灯终于暗下,年轻的男人近乎哽咽,也流了一脸的泪水。他以为她们母子平安,女人终于挨过了这一劫,谁知ICU里红灯又极速转亮.....
小婴儿出生了,眼睛还没有睁开,鼻子却灵敏的闻到了血腥气,那么那么重的味道.....
那个女人的脸长什么样子?
他好像,都没有亲眼见过自己的母亲啊。
那那个年轻的男人呢?他努力的睁大眼睛想要去辨认出来,却看不清楚,仿佛一切只是他的幻觉。手术台上的分明不是女人,而是一个带着氧气罩呼吸困难的老人,病房外徘徊的分明不是一个穿着蓝色西装的男人,而是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
不对!
他的世界好像被颠倒了,一阵眩晕,所有的东西都扭曲变形,一瞬间塌陷下来.....所有的光好像忽然被收了回去,一片漆黑之中,他摸到了一条冰冷的胳膊。
shi濡的、粘稠的....那是血吗?
从一片黑色里挣扎出一只乌鸦,扑棱着翅膀,要叼着谁的魂灵飞走,他急忙跑去追赶,耳畔却传来救护车的声音。那声音震耳欲聋,要将他的耳膜戳破,他停下来捂着耳朵,却像站在一片沼泽之地,双脚被谁拉陷下去。
他掉进了一个昏暗的屋子里,墙上挂满了浓重的油彩画,厚重的金属画框将它们钉死,那画框里的人物诡异的冲他笑着。他缩在角落的桌子下,偷偷抬眼瞥了一下对面,那是一面镜子,镜子里有个小男孩缩在角落,胳膊环着身体,像在保护自己.....
忽然像地震一般,桌子不断晃动着,跌下来一个花瓶砸伤了他的胳膊,他一阵疼痛,鲜血直流,血腥气像阴魂不散的鬼魂,一直缠绕着他....
慢慢的,世界仿佛恢复了平静。
温朔奉焦急的问医生:"他怎么了这是?像被什么缠住了一样!"
"梦魇了吧。"医生一边收着针头,一边叹气:"他是不是有什么解不开的心结?"
温朔奉犹犹豫豫,不知如何开口,只说:"最近可能,受到的打击太多了吧,正常人哪里受得了。"
医生也不追问,道:"请个心理医生看看吧。"
"隔壁那个小姑娘,怎么样了?"温朔奉问。
"没划到关键处,只是失血过多,暂时性休克,还好送过来的及时,倒也没什么大碍。"医生又补充了句:"以后看好她吧,多劝劝,怎么想不开割腕呢,活着多不容易啊。"
天边染上一层金粉色,太阳像半熟的鸭蛋黄,渐渐被山峰吞没。温朔奉把两人送回了家,又派了医护人员在旁边守着,什么医疗器械、设备之类的已经备齐,傅韪并不喜欢待在医院,但是怕在有什么问题,只能这样做了。
这一针下去,傅韪睡得安稳了许多,再醒来时,看到床边是温朔奉在啃着苹果。温朔奉一见他醒,立马丢掉苹果高声道:"哎兄弟!醒啦?患难见真情啊,没想到你晕倒陪在你身边的会是我吧?哎对了,是不是饿了?老刘!老刘?把鸡汤端过来...."
"她呢?"
只听到傅韪问了句这个,温朔奉语气有些奇怪,道:"你那个小没良心的,都敢这样做了,你还问她?"
傅韪表情不对,掀被下了床,往他旁边的房间走去,背后传来温朔奉的声音:"不在那儿,不在那儿!"
傅韪挨个开门,都没有周舟,他走的越来越开,也越来越暴躁,温朔奉见傅韪好像情绪不对,立马说:"在最远的那个房间,我怕她再冲撞你,就移给到那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