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带寒,撩起南思阮一胳膊的鸡皮。
她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战战兢兢地站稳,回神片刻艰难出声:“你干嘛.....”
顾向野低笑一声,松开揪着对方衣领的手,随意晃了晃手里的黄皮本子:“阮阮,怎么咬了人就跑?”
南思阮气焰又消了一半,目光追随对方手上的黄皮本子晃着,底气不足地嗫嚅着:“你有什么证据!你别在这瞎污蔑人——”
顾向野垂眸看了她片刻,换了只手撑伞,没甚表情把一只骨节修长的手伸向她眼底,一道紫红牙印印在冷白的皮肤上触目惊心。
“.......”南思阮视死如归阖了眼,咬咬牙硬着头皮道:“你揍吧!但你不能揍脸!而且你揍完要把我的小本本还我!”
下一秒,黄皮本子啪的一声磕在她脑门上。
南思阮吃痛出声,瞬的眼眶红了一圈,手下意识就去抢对方的作案工具,对方却更迅速地把本子举高至她头顶。
南思阮静默三秒,抱头怒视他:“你人都打了还想怎么样!快把我小本本还给我——”
顾向野似是嗤笑了一声,随即把小本子放回裤兜,转而明目张胆地掏出了一部手机。
手指点了片刻,调出了一张商品详情页,递到了南思阮面前。
南思阮瞥了一眼,是一双白色BOOST YEEZY,近六位数的价格颇有些触目惊心,又抬眸瞪他:“干什么?”
顾向野指节敲了敲屏幕,漆黑的眸盯着她。
“你跑之前,还踩了我一脚。”
“踩脏的,就是这双鞋。”
南思阮确实想起自己还踩了他一脚的事儿,心虚至极:“....然后?”
顾向野气定神闲,云淡风轻地缓声补了一句。
“赔我一双,我就还你。”
“.....”
回到教室。
南中的理科班级总共分为三个档次,重点班,次重点班和普通班。重点班只有一个,班级名额采用淘汰制,清北的苗子大多从里面培养选出。次重点班卡在中间,不时冒出几批黑马给重点班施加点压力。
高三后南思阮被分在了次重点,她本人是满意的。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中庸至极,无需每日悬梁刺股,也不至于在烂泥里翻滚脱身。
然而即使是南中次重点,也不是随便就能塞人进去。所以当顾向野出现在班级门口时,半晌班上没人回过神来,都沉寂在资本力量无法无天的震惊里。
梁南风换了一身干爽的衣服站在讲台上,见到两位出现在门口,温和的笑了笑,点头示意他们进来。
南思阮隔着顾向野一米远,等着他吊儿郎当地走进去了,才慢慢挪着步子后脚跟上去回了座位。
梁南风等着南思阮回到了座位,接着缓声介绍:“这位是顾向野同学,这学期将加入我们的班级和大家一起学习。”
接着,他抬眸示意了一下顾向野让他简要自我介绍。
顾向野默了片刻,眼神追随着南思阮拉开椅子落了座,才漫不经心掀起眼皮回看向梁南风,伸手指了指南思阮边上空着的座位,淡淡道:“老师,我要坐那。”
“.......”
一瞬的死寂。
瞧瞧。
什么叫资本家的底气。
社会主义的光辉此刻映照在每个同学心里,带着震惊不解和茫然看着资本家拽的上天的要求,纷纷庆幸我国的理想目标是**。
南思阮才稍稍缓神片刻,此时不知该摆出什么表情为好。
就是觉得,后背挺凉的。
梁南风愣了半秒,反应很快地点了点头接话:“这样的话,我们需要征求一下南思阮同学的意见。”
于是全班目光整齐,一直投向坐在角落半晌没回神的南思阮同学。
南思阮抬眸对上梁南风的询问目光,咽了咽口水立刻答道:“啊,我当然不.....”
紧接着就瞥到讲台边的顾向野慢悠悠把手伸进口袋,露出一点黄本子的边角出来。
然后威胁似的,看了看身旁的梁南风,又掀起眼皮朝自己轻瞥了一眼。
南思阮简直在气哭的边缘,终于拜倒在资本家的脚下哽咽道:“我当然不介意.....”
班上只余下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梁南风似是没有想到,但也不好再说什么,点了点头示意顾向野可以坐过去。
接着,班会课照例变成了语文课。
梁南风模样生的好,心态也年轻亲和,讲起课来幽默风趣,对于见惯了枯燥公式的理科班学生简直是如沐春风,几乎每个人目光都追随着他的举动不走神。
南思阮不动声色把桌子往窗边挪了几寸,有模有样撑起课本一副闲人勿扰的样子。
顾向野完全没个来上学的样,书都没带一本,模样微懒向后靠着侧头看她,慢条斯理地出声。
“阮阮,你课本拿倒了。”
“......”南思阮垂眸看了倒过来的字体片刻,将课本扶正,一声不吭继续看着黑板。
小姑娘背脊僵着,板着脸目不转睛盯着前方看,一双杏眼睁着微翘,皮肤皙白透着点粉红,睫毛微长且密,眨眼时小扇子似的蒲闪。
片刻后,梁南风组织学生进行相互指导,讨论古诗部分不懂的内容。南思阮虽然满心抗拒不想和对方说话,却也不想让梁南风难堪,犹豫着侧身试探问:“.....你有什么不懂吗?”
顾向野视线停在她的红唇片刻,敷衍“嗯”了一句,漫不经心道:“有一句诗,不太懂。”
南思阮没想到他会认真答题,耐着性子把凳子往他那侧挪了挪,侧身去问:“哪一句?”
顾向野沉默几秒,像是在回忆,随后慢慢念了一句。
“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
他嗓音微沉,念起诗句来极有味道,像是慢慢舒展开的江南烟雨画卷。
南思阮认真等着,听到这一句后迅速反应过来,痛苦阖上眼。
他果然看到那一页了。
在日记本里,她最不想让人见到的那段。
顾向野散漫地看着她的微表情,还不够似的又问了一句:“这句,是什么意思?”
南思阮捏了捏拳头,目光略过对方校服下微微隆起的肱二头肌,心中一个小人伸手拦住自己说南哥算了算了,深呼吸片刻艰难解释道:“...这句诗,出自《西洲曲》,是希望自己对情郎的思念能寄托予南风,入情郎梦中的意思。”
顾向野漫不经心点了点下巴,又问道:“那这句诗,让你想起了谁?”
南思阮咽了咽口水。
该来总会来。
她心头一横,硬憋着嗓子挤出点点哽咽。
“....我爸死的早。”
顾向野怔了半秒,侧头看向她。
小姑娘眼眶红了一圈,尾音染了点哭腔,咬着唇像是极其委屈似的。
顾向野喉咙动了动,忽然觉得自己像个畜生。
南思阮神色悲凉,抬手一拭眼角不存在的泪水,边往顾向野的方向一点点挪动边凄怆道:“我们家是西边农村里出来的,我爸生前是村里算卦能手,那阵子田里大旱,我爸在梦里托梦给我,说他已经在天上做法,什么时候刮南风了,什么时候西边的村子就会下雨....”
“.....”
南思阮编的口干舌燥,边偷瞄着对方听得似是动容,动作飞快探出爪子伸向对方裤兜露出的黄色本子,随即就被微凉的手钳住手腕。
半晌,顾向野低声笑了一句,在南思阮耳畔十分困惑似的响起。
“阮阮,你干什么扒我裤子。”
“..........”
下课后,梁南风点名让南思阮去找他一趟。
南思阮开了点窗让风吹进来散去面上的燥热,拉开凳子像是生怕顾向野再说什么狗话似的飞快从后门溜了出去。
次重点班级的课间并不闹腾,即使下课也极少人在班上打闹。倒是窗外经过的人数多了起来,还有意无意地都往窗边最后的座位瞥了一眼。
学校间的流言也逃不过坏事传千里的定律。南中之星真真假假的风流事迹很快传遍了南中,大部分人此刻还停留在有贼心没贼胆的程度。
渐渐也有人停下脚步围观,甚至偷偷拿着手机拍照。片刻两个女生一个拖着一个从后门进了教室,前面的看上去气势很足,番茄色的口红衬着面目极艳,后面跟着的羞红半张脸,垂着头不说什么。
这种阵仗一看便是普通班的学生,大多也是资本家的家底。班上同学大都以为是来示爱新同学的,偷偷往后瞥着想要看戏。
带头的女生走到顾向野身边才怔了片刻,目光略过他身旁的空位,扬眉失望道:“阿阮怎么不在?”
后面跟着的女生闻言顿了顿,从后面探出个脑袋,眼眶有些红:“我就说该先和南学姐提前说一声.....”
两人一句接一句,意思很明显是过来找南思阮的。班上同学都了然地回了头,似是对这种场面见怪不怪。
两人又交头接耳片刻,预备铃声响起,带头的女生接过两大袋子零食,上前一步往顾向野手里一塞,“南大之星...啊不同学,待会南思阮回来你帮我给她,谢啦!”
顾向野未来得及出声,两人一前一后小跑着出了教室。
他垂眸看看了看袋中的零食,偏辣口,红色的两大袋子,最上面还搁了一张便签。
上面少女的字迹并不大好看,但看得出努力写的工整。
[给全世界最好的阿阮学姐:]
[一点心意也不知道学姐喜不喜欢!谢谢姐姐的补习!想把学姐娶回家希望学姐能同意!]
顾向野看了片刻,嗤笑一声,漫不经心拎着零食搁在一旁空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