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祈壹零叁年,天人子得道飞升为仙,取云时二字,称云时仙尊。同年玄月其师兄陆黎飞升,以仙君为称,冠黎渊之名。
同年二飞升,便坐实了凌云宗天下第一宗门的名头。
自此凌云宗来访者愈加增多,终,于仙祈壹零陆年对外公布谢绝外客来访。
后修真界才堪堪恢复正轨。
祁水穷看得昏昏欲睡,后头的内容也没再瞧,眼一闭,径自倒了下去。祁之逸在旁侧眼疾手快抚着脸,伸手环过祁水穷的腘窝,将人抱去床榻上躺着了。
书案上的刻漏滴着水声,若照人间的时刻,这会儿应是丑时末。
祁之逸从衣箱拿出一套干净的衣裳放在木施上理好,旁侧放了香薰,便转身出了门,似个木桩子守在门外。
***
祁水穷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那似真似假的声就在耳侧,他看见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却只听的清耳边的声音。
“要我说,那佟乐就是自找的,谁给他的胆子敢对天人子动手的啊。”
“他和仙尊可是还有婚约在身呢,这都敢动手,若是没了婚约,那可还得了!”
“好在他已被仙尊诛杀,当日便魂飞魄散,不然呐,怕是又要带着个狐媚长相出来祸害我们了!”
旁侧有人小声反驳,“谁知道这事的真假,谁活下来谁说了算呗。要我说,指不定就是仙尊杀妻证道,找了个蹩脚的借口,这之前他们不还是好好的嘛。”
这些个声不小,祁水穷听着也就当作话本找趣,不做多余的思考。
正怔时,身后响起个声儿,那人喊了句“乐乐”,声不大,在那些个吵嚷的声音里便难得听见,偏偏祁水穷听清了。
乐乐是谁他哪知道,只知道自己下意识地回头。身后不远处是个看不清脸的男子,一身蓝白道袍,手里拿着串糖葫芦,外层的糖衣诱人极了。
那是这场梦境唯一清晰的,颜色最鲜亮的东西。
男子将糖葫芦递给他,祁水穷还未接过,便听到又是一声,“你为什么要杀我?”
手碰上那只拿着糖葫芦的手的瞬间,又化作雾散去。
梦醒时祁水穷仍心有余悸,他努力回忆着梦中男子的声音,可却只记得那句话,像是话本。
可又清楚记得,那人说话时平静无波,没有怪罪,没有歇斯底里,没有愤怒,唯唯一点,是难寻的破碎。
床边点着烛灯,轻动摇曳的火光照在他脸上,祁水穷撑着身子靠在木架上,扬声唤道,“之逸。”
屋外的人闻声进屋,一句“尊主”就要脱口而出,余光瞥见榻上之人脸色不对,竟柔了声音,问道,“不舒服?”话落时人已经走到跟前,蹲下身,“药呢?”
“吃完了。昨日他送来的是补魂的,忘告诉他药也没了。”祁水穷摊摊手,笑得无奈。
“我去找他。”说罢起身就要去找人,又被一把拉住。
“无事,”说话间祁水穷抬起双眸,眼里写满渴求,“其实给我一串糖葫芦就好了。”
……
片刻,祁之逸应道:“好。”说罢未离开,却是将人强硬摁回榻上躺着,“我很快回来。”
他这一去一回,不过半柱香的时间,祁水穷也才将自己捯饬好,坐在桌前,提笔在纸上写字:药没了!
***
冥界不分白昼,但有时间,为的是方便鬼差外出找准时间。
午时,祁水穷看话本子看得使劲,祁之逸进屋道了声:“尊主。”
书案前的人闻声,头也没抬,只轻声问道,“什么事?”
祁之逸瞥了眼身后,道:“魔尊来了。”
闻言那人才算是抬头,凤眸里写满了抗拒:“不见,快把他打发走。”
话落,不等祁之逸说什么,屋外便响起他十分熟悉的声音。“小乐乐我来看你了。”话落,人便已经走到跟前。
祁水穷重重呼出一口气,不想挣扎,摆手让身侧的祁之逸离开,又看向槲樾,“你找我做什么?”
槲樾看着他,眨巴眨巴自己勾人的狐狸眼,不知是不是故意的,莫名娇声道:“我当然是来看你的啦,我的小乐乐。”
他甚至将“我的”二字加重了语气,很难不让人怀疑他有什么预谋。
果真,话落的瞬间,一侧准备离开的祁之逸脚步明显一顿,却又很快回神,加快脚步走出房门。
祁水穷全然没注意这些,只是看着槲樾状似无辜的眼眸,一脸笃定说道:“不,你不可能因为想我来找我的。”
这话简直就是直戳槲樾心窝子,他叹了口气,有些哀怨,“自从你带之逸那小子回来以后,就不怎么主动见我们了,我这心里啊,可真是格外难过呢。”
他说罢瘪了瘪嘴,又一次眨巴狐狸眼想要装可怜。
祁水穷翻了个白眼,“我怎么就这么不信呢,”话落没留时间犹豫,便又问,“所以你来找我究竟是何事?”
槲樾用审视的目光看着他,片刻后沉声问道:“你知不知道冥界跑出去了一只鬼?”
闻言祁水穷松了口气,摊了摊手,“不就跑出去一只鬼嘛,现下这几个域谁也不抢什么,除了魂魄不稳的,跑出去的鬼多了去了。”
“你啊你,”槲樾抬手戳他的头,又道:“那鬼跑出去干坏事了你也不管是吗?”
这话说给祁水穷听丝毫不能在他心中掀起波澜,像是捧场一般从容问道:“干什么坏事了?逛窑子?”
槲樾像是看着自家不成器的傻儿子,“你听听你说的这是什么?哪只鬼不会这么做了?”
“我啊。”
几乎是话音落下的一瞬间祁水穷便接过话茬,食指反过指着自己,眨巴着写满无辜的眼睛,一脸真诚。
少顷槲樾才瞪了他一眼,祁水穷脖子往后缩了缩,心虚的模样映入眼帘。
槲樾眼眸微沉,道:“那鬼灭了一个村子的人,唯一留下的一个小姑娘还被他掳走了。”
祁水穷却像是全然不觉,还笑嘻嘻说道:“可以啊,冥界还有这么厉害的鬼,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啊?”
话音落下,一巴掌拍在了他的头上,槲樾声音愠怒,“厉害个鬼啊。”
祁水穷揉着被拍疼的脑袋小声嘟囔:“本来就是鬼啊。”
声音不大,槲樾却能听得一清二楚,堪堪瞪了他一眼才道:“如今太平,各做各的事井水不犯河水,就那鬼出去瞎折腾这么一回,传出去指不定就被人抓住把柄了,到时可就不是我们私底下能解决的了。”
祁水穷抬眸看他,试探开口道:“所以……我该做什么?”
回应他的又是一记瞪眼,槲樾像是尽力压制心中的怒火,沉声道:“眼下这件事知道的人还不多,不过那一块怨气太重,上界应当已经注意到了,定会派人去逮那只鬼,你赶紧的,在那群人前头给那鬼逮回来。”
祁水穷撇了撇嘴,闷闷应了声。
槲樾瞥见他这要死不活的模样,突然觉着手心有点痒,手掌跃跃欲试。没等做些什么,祁水穷突然仰头看他,狐疑地问道,“你怕不是卧底想做些什么吧?”
闻言槲樾瞬间沉着脸看他,语气不善,“我要真是卧底还好了,把你们冥界搞垮就得了,还用得着操这么些心帮你?你终日一副游手好闲的样跑去人界吃茶,那几位长老早对你有意见了。”
祁水穷撇嘴沉思了会儿,赞同似的点了点头,又想到什么,张嘴想说话,不过刚发出“可”字的音,猛地对上槲樾阴沉到地底的脸色,缩了缩脖子闭了嘴,猛地窜出房,还不忘招呼一句,“我去把那兄弟逮回来!”
声音越来越小,总算听不见。
屋内气压极低,槲樾视线瞥向一侧放在桌上的桂花酿,伸手拿过对嘴喝了一口,低声暗骂一句。
***
祁水穷逃也似的跑到殿外,躬身装模作样喘着粗气,良久才直起身,祁之逸不知从何处走出来,低声喊道“尊主”,便又闭嘴站在一侧。
看着身侧比自己高出半个头的人,祁水穷试探开口询问道:“之逸,陪我出去一趟?”
身侧之人怔愣几秒,随即又是展颜浅笑,“但凭尊主吩咐。”
出了祁水穷住的寝殿,这一片就换作了鬼火,青幽诡谲,偏偏落在那人的脸上不觉得渗人。
祁水穷不曾注意这些,满心满眼都是又能去人界“出差”的喜悦,抬脚兴致勃勃往前走,嘴上不忘招呼身后的人跟上。
人已经走得老远,祁之逸才咽回嘴边的话,抬脚跟上。
两人开了鬼门传到人界,找了个小巷出来,就近找了家酒楼,给了银子便暂住下来。祁水穷早早就把面具往脸上扣。
狐狸样式的面具,在这人界并不少见。
人界常说狐狸魅人误事,可又喜心狐狸的长相。道是狐狸精,又喜戴上狐狸的面具彰显自己的美貌,渐渐的,这狐狸样式的面具也就多了。
在人界,祁水穷不让祁之逸叫他尊主,说是暴露身份怕吓着人,可又整日顶着象征冥界尊主身份的面具在外招摇撞市,便又会道:“一个面具而已,谁会想着这么多?”
也确实没人想着这么多,冥尊水穷有一个银狐面具谁都听说过,就是没听说过这冥尊会是个馋糖葫芦的鬼,自然不会往那方面想。
眼前人影晃晃悠悠,最后晃到了床榻上,面具放在一边,招招手就说要休息。
祁之逸点头应下,余光扫了一眼那面具,回了自己的房间。
待人走后,榻上的人便入定打坐。他要寻个东西,此物唤魂。
以魂寻魂,是常见的寻魂法子。
魂本身的主人靠着有的魂去寻找遗失的魂。合眼、闭耳、静气,这八方便可见自己的魂,见、听、闻,三观寻魂,与常人寻物无异。
他入定不过片刻便睁了眼,有些意外地在心里嘀咕:竟是真在这酒楼里找到了些许。
他重新躺下,没去把魂拿回来。
若是那丢的魂就散在这酒楼里,拿回来自然容易,偏偏那魂如今在外人手里,那人实力虽在他之下,可要真就这么打起来,也得费些功夫。
祁水穷拉过一边的被褥盖上,再次合上双眸,“还是算了,我懒。”
***
翌日,未到卯时,祁水穷便悠悠转醒,平躺在榻上盯着天花板发呆许久,才堪堪撑着一口气爬起来,转而又去和面具大眼瞪小眼。
他在戴不戴面具出门这一问题上犯了难,一鬼一面具就这么面面相觑了好些时间。
若是可以,他真想亲自问问着狐狸面具:你说我要不要戴你出去呢。
他倒是当真想就这么顶着庐山真面目出去,可奈何现实不允许。想着不戴,脑子里就会自动浮现很久之前被几个美娇娥缠着要往闺房拉的场景。
他好歹也是黄花大闺男,怎的能就那样直愣愣敞着脸引那些人来拉走呢?
思衬再三,他还是扣了面具出去。
实在是人善被人欺,人美被人思。
外头已然有了光亮,透过酒楼大门照在地面,与楼内烛光相比实在逊色了些。
祁水穷刚走下楼,迎面有人往上走来,他不免微微怔愣。
对面这人长得实在俊俏了些,墨发飘逸,白袍加身,鼻梁高挺,凤眼直视着前方,发上别着根白玉簪子。或许是那一身白衣,倒真像是仙界的哪位小仙君。
这些种种,皆不是祁水穷怔愣的原因。
他愣,是因这人便是昨日夜里带着他魂的那位。他目光下移,视线落在对方腰间挂着的续魂瓶上。那里头装的就是他的魂。
续魂瓶倒是好看独特,模样精致小巧,不似寻常续魂瓶,若非昨日他才察觉那瓶子装着魂魄,今日想来也认不出这是续魂瓶。
这人是有收集他人魂魄的癖好吗?
祁水穷正思衬着,再抬头,便见那似仙君一般的美男子盯着自己,眼神晦暗,似是怔愣,又似是……嫌恶?
小仙君倏然挪了手的位置,抬手在腹部,宽大的衣袖正正遮住了腹部以下的位置,又连连往后退了数步,让开了楼梯的道。
他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祁水穷狐疑,打量,终于确定,他就是误会了!
他想离开,也就贴着楼梯扶手绕开人,毫无后顾之忧,欲潇洒离去。
误会了又怎样?关他甚事?
刚绕开道,那小仙君便加快了脚步往楼上走,眨眼便没了踪影。他心中感慨,还真是误会了。扭头又往酒楼大门的方向走。
他要去早市上买糖葫芦,怎得也是念了一夜的,不快些,他当真觉着会辜负自己这一番赤诚之心。
行至门槛还未踏出,身后袭来一阵风,直直冲着他来的。
祁之逸不知何时出来的,脚蹬着扶手上就冲向这边。
手就要落在肩上,原本杵在门槛前的人却不见了,倒是身后多了个人。祁水穷抬手压在那人肩上,脚下轻勾,“咚”一声,那人便趴在了地上。
祁水穷浑身打了个哆嗦,意料之外。
他没真想让人摔地上遭罪,原想着这人修为不低,身法当也不错,就这点伎俩总不能真摔,却没曾想还真就摔了。
他往后退了几步,正好给祁之逸让了位置将人缚住。那人一身劲装趴在地上,手被反捆在身后,束着的长发落在前头挡住脸,甩甩头发,又将脸露出来,“师弟!”
祁水穷蹙眉阙了男子一眼。长得是好看,就是傻了点。
他扭头看祁之逸,“带他去我房里盯着。”说罢欲离,又被叫住,回头,“何事?”
二人之间静下,祁之逸忽又道:“无事,早些回。”祁水穷点头,算是应下,随即转身离去,没再看身后二人。
见人要走,男子瞪大了眼要喊,可舍不得脸面,觉着丢人,况且这大早上,要他真这么吼一嗓子,指定得被群殴,又挣扎一番,却是无果,凝神想给“同伙”通风报信,岂料连传音也做不了了。
这才反应过来,“师弟”这是压制了他的一身修为,如今的他,只是一只待宰羔羊,无能挣扎,只得顺着祁之逸的锢压回了“师弟”的房间。
余下心底哀嚎:
救救我救救我。
一些时间改了,谁懂半夜三更一个脸瘫的小女孩坐在桌前整理时间线[化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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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杀妻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