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顾影顶着一头与鸡窝无差的头发从被窝里爬了起来。
掀开帷帐,顾影一脸倦意,慵懒地眨了眨眼睛。
“公主,起床洗漱了。”巧玉端了一盆热水放在床前,抬头的时候,见着主子眼圈黢黑,顿时捂着嘴惊叫了一声,“公主,你的眼睛——”
“我的眼睛怎么了?”顾影一脸莫名,捧着自己的脸摸了摸。
巧玉起身想着拿镜子给顾影照一下,寻了几处才想起屋里根本就没有镜子,只得回身拧了脸巾帮顾影擦了擦。
“好像是没睡好的缘故。”巧玉松了口气,“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公主你被人打了。”
顾影也跟着叹了口气,随即下了床,环视屋内,恍然间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巧玉伺候顾影穿戴完毕,又将她昨日穿过的喜服叠好,顾影随意瞟了眼,吩咐她拿去烧了。
巧玉想了又想,还是觉得烧了不吉利,便找了张布,将喜服包裹后放在了柜子的最底层,用了顾影不常穿的衣服遮盖了。
“公主,那咱们还去给侯爷请安吗?”巧玉追出去,见顾影正站在春柳身后,看她生火热饭。
顾影摆了摆手,“去了也是自讨没趣,何必给自己寻不痛快?。”
可巧玉却担心礼数不周的话反而会给人留下话柄,顾影看出了巧玉的担心,安慰她道:“放心,他也不愿见我,我去了反而会让他觉得碍眼。”
顾影自小被母亲扔给了年迈的嬷嬷养着,后来在她十岁的时候嬷嬷去世了,便只剩她和嬷嬷捡来的巧玉一起生活。
两人一直过得小心谨慎,连王府的下人也不敢得罪,否则,那些个惯会见风使舵的小人便会克扣她们的饭食,有时主仆二人一连好几天都吃不上热乎的饭菜。
如今新帝登基也才三个月,而她这公主还是在成亲的前一天才被接进宫里去的。
无人教授礼仪,两人自是不懂那些王公贵族之间那些繁琐的礼节,她们更不知道,贵为公主,是不需要像别的人妇那般对夫君和公婆晨昏定省,而应该是夫家来给自己请安才是。
但这些都不重要了。
“公主,再稍微等等,奴婢把饭热一下就可以吃了。”春柳起身抹了下额头,不小心在脸上沾上了烟灰。
顾影轻笑一声,然后拿出绢帕给春柳擦着污垢,春柳惊讶于她的动作,本能一躲,却见顾影又一莞尔,瞬间失了神,只愣愣地站着任由顾影在她的脸上摩擦。
“这安平侯真是欺人太甚!”巧玉绕到灶台后方,将粥和馒头放在锅里热着,“送些粗食来就算了,竟还是些冷食!”
顾影收了手,扫了眼锅中食物,都用不着上手去摸,她也能感觉出那满头比冰块还硬。
看来还是要自食其力才行。好在她有过这方面的经验,区区磨折难不倒她。
“春柳,等会儿他们送饭来的时候,告诉我一声,我有话要跟他们说。”
春柳喏了一声,又蹲下去架火。
另一边,夏蝉不知从哪旮瘩里翻出了一张掉漆的八仙桌,费力的搬出来后,才发现一只桌腿短了一截。
顾影瞧着夏蝉吃力地搬着笨重的桌子,忍不住心疼这个不满十三岁的孩子来。
“你扶着,我来垫。”顾影找了块平整的石片,垫在桌脚下,随即起身摇了摇桌子,“稳了。”
夏蝉第一次遇到这般平易近人的主子,一时不知如何开口,微微一顿后,羞涩地垂下了头。
不一会儿,巧玉和春柳各端着热气腾腾的吃食上了桌,顾影落座后,巧玉也毫不客气地坐在了她的旁边,唯有春柳和夏蝉拘谨地站在一旁。
顾影见状,抬头道:“我不是说了么,在我面前用不着在意那些繁文缛节,我们以姐妹相处便好。”
“快坐下吃,不然饭菜凉了又得费力去热一遍,多麻烦啊。”顾影指了指两方空着的位置。
春柳和夏蝉见巧玉已经捧着碗不顾形象的吃了起来,二人相视一眼后扭捏着坐下了。
刚开始的时候还是有些局促不安,吃粥的时候恨不得一粒一粒的夹起来吃。巧玉很快吃饱,摸着肚子打了个饱嗝。
一旁的顾影也未有丝毫嫌弃的表情,反而拖着下巴看着巧玉糯糯地笑着。
春柳和夏蝉提着的心也跟着慢慢放松下来,也开始壮着胆子去夹碗里的咸菜。
顾影见了,便将放在自己面前的咸菜碗朝春柳和夏蝉二人面前推了推,慌得二人瞬间红了脸。
“你们慢用,我去看看咱们这里还缺些什么,好让人送过来。”说话间,顾影已经起身朝屋里走去。
顾影在屋里翻了许久,才从角落柜子里找到一副许久不曾用过的笔墨纸砚,抹去灰尘,还将就着能用。
也不能老是吃这些残羹冷炙,既然侯府不给送些好的吃食来,还不如自己动手,从根源上解决。
所以麦子必须要有,平常的菜籽也得买一些来,还得养两只鸡才行,至于肉的话……
这里不方便养猪,暂时还是不要了,若是丫头实在想吃得紧,可以悄悄去外面买些回来。
这样的话,就需要银子。嫁妆又不多,总会坐吃山空的,所以还要买些针线丝绸来,做些女红,总能换几贯钱的。
哦,对了,得买面镜子。
顾影将自己所需之物一一写于纸上,宣纸早已发黄,久置不用的墨也变得淡了很多,墨水干去后,字迹便显得有些灰白。
顾影却很是满意,俯身在纸上吹了一会儿,待墨迹干却后,才小心翼翼的将纸折叠好,揣进了袖中。
临出门前,又想起什么,于是折身回了屋里,从柜子里取出自己的金步摇,一同揣进了袖中。
“公主,送饭的伙计来了。”巧玉忽然跑进来说道。
顾影点了点头,跟着巧玉出了屋去。
“奴才给公主请安,听闻丫头说,公主找奴才有事要吩咐。”
说话的人约莫四五十岁的样子,左腿微有些瘸,听春柳说他曾也是在沙场上浴血奋战过的将士,只因伤了腿,不能继续待在军中,在外又干不了重活,生计堪忧,才被允许留在侯府里做事的。
顾影将列了自己所需物品的清单递给了老刘,老刘大致瞧了一眼,颇为为难地看着顾影。
“这……”
顾影知他心中顾虑,又掏出金步摇递给他,道:“刘叔,这些东西用我自己的钱去买,即使侯爷知道了也没有理由责怪你的,再说了,这天寒地冻的,若不采购些棉褥火器,我们怕是坚持不到来年开春就给冻死了。”
“其实,老奴可以去跟管家说,让人送些过来的。”
“不必。”顾影心知找管家讨要的话必定会让安平侯知晓,届时又不知会生出什么事端来,“他们要给的话早就给了,根本用不着我开口要。”
顾影微有神伤,但很快又换上了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老刘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顾影话中的含义,“可这些东西也花不了几个钱,这金步摇实在是太贵重了,还请公主收回去罢!”
顾影笑道:“刘叔你先拿去帮我换些钱,买了我所需要的东西后,若是还剩着些便还给我就行了。”
话虽如此,可当老刘买了东西回来找顾影钱的时候,顾影莞尔道:“我想了想,还是请刘叔帮我保管着方为妥当,若是以后还缺些什么,还要麻烦刘叔你帮忙跑路了。”
老刘听了也不便拒绝,默了很久之后才收回捧着碎银的手。
“那,公主以后若是还差些什么,尽管吩咐老奴去买便是。”
顾影笑着点了点头,算是应允,但后来她每次差遣老刘去置办需要的东西的时候,总是想着法子给他塞钱,老刘也总算是明白过来,那剩下的钱是公主给他的辛苦费了。
没想到啊,皇家竟出了这么一个心善的人儿,真是难得!
老刘瞧着箱子里越来越多的碎银铜钱,又默默的将它推到了床底下藏了起来。
用自然是不能用的,只能暂为代管,以后自有公主用得着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