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多数仙侠作品里都会让妖族化形为人,还是有她的道理。”
夜色降临时,迎着飘飘洒洒的雨点,乐思蜀怀着欣喜想道。
“如果不化为人形,直接拖泥带土连根带叶地走在大街上,或者用树枝去搞修复工作,总觉得很不合适。”
她的脑海中很快勾勒出一幅画面——高大挺拔、枝叶繁茂的树木一棵棵大摇大摆地走在路上,行人们只得纷纷避让,有些人躲避不及,便会被树枝扫落撞翻。
“更不要说现在人、妖二族互相敌视,说不定我这大树精刚靠近村子,便会被村民们射成刺猬。”
乐思蜀想象了一下自己被射成刺猬的样子,立刻十分用心地回忆起宇明婋和小兰提到的方法,她回想了一阵,决定将其付诸实践。
有了前面几天的积累,乐思蜀现下修习起来不算吃力。她先让灵力自在流转了半晌,随后静气凝神,引导着灵力向灵海中汇聚而去。
和第一次修道时一样,当将灵力运转了几个周天再汇聚至灵海后,乐思蜀再次感到自己孤身一人悬浮在天地之间,四野俱寂,但心下却一片清净宁定。
她托身的那棵大树亦如往常一般出现在她眼前,但这次的乐思蜀并没有选择触碰树的枝叶,她心中念着“化形为人”的想法,尽可能脱离眼前的树形,想象着自己作为人族存在于凡尘天地之间。
大树无言,只是与她相对而立。乐思蜀闭紧双目一路摸索,双腿、双臂、双手、血流、心跳……人的躯体存在感越来越明显。她侧耳倾听,但闻一阵轻柔的簌簌声,树的枝条轻轻从她面上拂过,携来草木特有的清香,也携来徐徐清风。
乐思蜀依然闭着双眼,唇边却不禁泛起微笑,她在一片虚空之中伸出手去,轻轻挽住那条树枝。这一次天地并未倒转,嫩绿的枝叶顺着她的臂膀、肩膀蓬勃生长,最终覆盖她的全身。一片盎然的绿意中,乐思蜀舒展着她的身体,依然心平气和地吐纳、运气。
“呼……”
她又一次长长舒出一口浊气,正待再吸气,却觉方才缠绕在她手臂上的枝条骤然收紧,新生的枝叶伴着枝条一并没入她的身体,这一过程并未带来痛觉,反倒让她觉得通体轻盈。乐思蜀努力让自己的心情保持平静,在一呼一吸间感受着到树的躯干与她的骨血彼此接纳,并逐渐融为一体。
不知过了多久,乐思蜀感觉与树干融合的过程停歇了,一直蒙在自己眼前的绿意也随之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清明透亮的光芒,她就着光芒垂下头去,在树干上看到一双突兀的人族双手。
“终于!”
乐思蜀有些得意地笑着,旋即冷静了下去。
“乐思蜀啊乐思蜀,千万别得意忘形。这里不是现世,被极端人族修道者听到可能会丢掉小命。”
……
她平复好心态,再度开始化形。
双腿,双手,头发……成功的人族特征越来越多,雨也越下越大。
“再试今天最后一次。”
如此想着,乐思蜀宁心静气,再度调转起灵力。周而复始,循环往复,乐思蜀感觉到一股温暖的灵力包裹着树的身躯,她徐徐吐纳,而后睁开眼睛。
四肢,身躯,头发,人族的特征很齐全,乐思蜀握了握拳,又伸了个懒腰,忍不住痛快地笑了起来。
“二十多天没做人,都有点不习惯了。”
她笑着说,头脑却又一转。
“也不晓得我现在是什么样子。该不会脸还是树叶吧。”
乐思蜀如此想着,开口问了自己一句。话音尚未落地,她已想起前几日远眺时,曾在贺家村的后面看到过一汪小小的水塘,那池塘离村民们的居所不远不近,正方便她此时神不知鬼不觉地过去临水照照自己的影子。
乐思蜀想着顶着树叶的滑稽样子,脚步匆匆地穿过雨幕,没用多久便来到了那方水塘旁边。
迎着远处农舍的灯光,乐思蜀在水面上看到了自己在这凡尘天地中的样貌。
湖中身着月白色长衫的女子与现世中的自己年龄相仿,她有着一双明亮的眼眸,瞳仁隐隐透着青色,其上是两道飞扬的剑眉,为她平添一股英气。
乐思蜀对着水面张开双臂,月白色的长衫迎风猎猎,显得潇洒不凡。人形既成,接下来也可以思索一下在这凡尘中自保的方法了。她缓缓抬起头,耳边响起宇明婋的声音。
“所谓修道,实际上就是修道者的心意与天地之意气相合的过程,随境界加深,修道者便可以凭此心意化用万物。”
这是宇明婋前几日给小兰传道时谈到的内容。据宇明婋所言,修道其实是修天地间的一股意气,只要将这股意气化为己用,便能施展道法,因天赋年岁有限,修道者一般只精于一种或两种道术,有驱使火、雷、风、水者,也有自刀剑等神兵中化出剑气、刀气者。
修道者不仅要勤于修习以求更好地感受、吸纳天地意气,更要选择最适合自己的“意气”去化用调度,如此才能让自己在修道一途上发挥最大的潜力,以达到最高最远的境界。
火、雷、风、水、刀、剑……
乐思蜀飞快地想着宇明婋谈到过的,以及游戏里体验过或听说过的相关道法,却都不甚合乎心意。
清风徐来,水边几株芦苇迎风摇摆,乐思蜀的目光随着芦苇荡了又荡,眼眸忽而一亮。
“我能从树木化形成人,是不是也能驱使草木一类作为武器呢?”
“草木,枝条……”
乐思蜀默默念着,而后凝神静气,将灵力引向双掌掌心,过得许久后,一条藤蔓终于顺她心意生出,由她控制着摆动飞舞。乐思蜀的心情随着这条来之不易的藤蔓变得欣喜雀跃,她又试着唤出几条稚嫩纤细的枝条,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了水塘。
学艺不精时最忌招摇过市,乐思蜀打算先等自己将驱使草木的独特道术修习纯熟,而后再外出闯荡。此后数日之间,她白天仍化回树形,在树中运转灵力,夜晚则变为人形,在林中或其它无人处练习道术。
又一日夜里,乐思蜀正为自己化出的数根挺拔的翠竹得意着,一阵压抑着的争吵声忽然传入耳际,说话的一女一男语速急促,显然都带着些怒气。
“你到底把‘萤火’弄哪去了?”
“一个破炉子而已,干嘛这么紧张?都让你别再问了!”
“什么破炉子!那是宇少侠给咱们村子的法宝,保护咱们平安的……”
“宇少侠宇少侠,她给你和那个死丫头吃了什么**药?一个娘们抛头露面又那么霸道强势,我看死丫头就是跟她学的,才成了今天这种不三不四的样子。”
“你说什么呢?贺三,喝了点酒你就不是你自己了!什么娘们?什么死丫头?什么不三不四?”
女人的声音抬高了几分,乐思蜀微微侧头,她听出这声音的主人正是小兰的母亲贺菱。紧接着传入她耳畔的是那男子的一声嗤笑。
“这就恼了?你们这些娘们就是这样,动不动就激动起来了,干不成什么大事。”
“贺三,我还纳闷阿苗那些难听的粗话都是跟谁学的,原来都是从你这儿来的!这些事我先不和你计较,你先说清楚把‘萤火’放哪里了。”
“贺菱,你能不能不要这么磨唧,咱们贺家村什么时候都太太平平的,要那没用的玩意儿干嘛?”
“贺三,村子里的太平是怎么来的你不知道吗?”
“哎呦,又是那些烈火宗的娘们给的呗。我告诉你贺菱,修道除魔这点小事儿,对我们这些大老爷们儿来说特简单,现在只是给她们点表现的机会,你懂不懂?”
“贺三,把你的嘴放干净些!你真是醉得厉害!”
“哪里不干净?我一点,一点没醉……”
不论醉没醉,贺三的声音和话语都让乐思蜀反胃。她皱着眉揉揉耳朵,正打算找个更清净的地方继续修习,一个较贺三更为粗糙刺耳的男声插了进来,令她的脚步不由一顿。
“嫂子,您消消气,大哥这人就这样的,小事上总是糊涂。”
“大哥?”
乐思蜀听到贺婶贺菱有些狐疑地问了一句,随即传来的却是一声短促的尖叫。乐思蜀面色一变,她回转过身,继续凝神听去。
“吓到嫂子了?嘿嘿,无心之失,请您原谅。”
“你……你……”
贺菱的声音颤抖着。
“你是什么人?你身上挂着的那些骨头……”
“嫂子别怕,这些骨头都是我从一些不太对付的朋友那里讨来的,道上其他人总觉得晦气,只有大哥不嫌弃,还邀请小弟来家里做客。”
“贺三,你疯了吗?”
短暂的沉默后,贺菱咬着牙问道。贺三又轻蔑地笑了:
“我们大老爷们做事,讲的就是一个意气相投,你个娘们家家的懂什么?”
从不对付的朋友那里讨来的骨头?粗鄙男子的话让乐思蜀心中有种隐隐的担忧。她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眉头不自觉地皱起。
“大哥做事就是爽快,咱们爷们就该这样!”
粗鄙男子吹捧了一句,接着说了下去:
“大哥还记得吗?前天晚上咱们一起喝酒的时候,你和兄弟们许诺的那箱金子。”
“金子?嗝,什么金子?”
贺三含糊不清地说道。
“大哥,这时候你可不能假装忘了啊。”
粗鄙男子的声音沉了下去,贺三口齿不清地接过话来。
“怎么是,嗝!假装忘了呢。兄弟呵,你看我家里这样子,一箱金子?哈哈,一粒都没有,哈……”
贺三干巴巴地笑着,笑声却猛地一顿,跟着传来的是贺菱的惊叫声。
“贺三!”
乐思蜀听到一声沉重的闷响,仿佛一头野猪轰然倒地,贺菱唤了一声,旋即将声音一提,急忙喊道:
“小兰,阿苗!快逃!”
“嫂子,别这么紧张嘛。”
粗鄙男子继续说着,声音中带了些令人恶心的笑意。乐思蜀收起眼前的翠竹,两道剑眉微微扬起。
她尚未动身,却又听到一声尖叫,赫然是那贺苗的声音。
贺苗全然忘记了自己拿刀劈砍树木时说出的豪言壮语,发出一阵杀猪般的嚎叫:
“救命!姐姐救命啊!”
“我都听到了,总不能袖手旁观吧。”
乐思蜀暗暗想着,她抬手整了整长衫,向着声音传来的地方疾步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