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仙侠世界搞修复 第14章 曝书楼主（下）

乐思蜀欣然点头，她自书山顶端取下《弹指风云集》的第一卷，挨着息邈坐下，随她一同迈入书海之中。

此日过后，乐思蜀便成为了曝书楼中的常客。她每天祛毒疗伤及运转几周灵力后，都会前往曝书楼中和息尘一起读书论道。第二日登楼时，息邈已将宗门内所藏古籍悉数找出，又和宇明婋一起为乐思蜀置办了新的桌椅和部分器具。再做起修复工作让乐思蜀感到奇妙，叮叮咚咚的敲击声中，她又觉心安了几分。修复古籍、修复身体、读书、修道，此外，她还很乐意和和宇明婋一同闲谈散步。

时间点点流逝，待修复的古籍越来越少，祛除出体外的毒素越来越多，乐思蜀的身心越来越健康，她对烈火宗也越来越心生亲近之意。草草翻阅过《弹指风云集》后，她发觉游戏里的大事件都还没有发生，江湖上也尚没有公叔放这号人物。游戏中费力描绘的唯一主角还没踏上大侠之路，大多数宗派和部落因此保持着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

在乐思蜀连续拜访曝书楼的第十日，息邈如约将那本新近完成的，还没有确定名字的烈火宗人物小记借给了她。乐思蜀再三道谢，而后迫不及待地读了起来，借由这本小书，她对不少烈火宗门人都有了更深的了解。

乐思蜀知晓宇殊在拜入烈火宗前曾有数十年没有离开过居住的小村落，在那村落中，女人没有像样的名字，只会被称为某妹或某娘，她顶着“姚三妹”这个代号过了几十年。

在下定决心要拜师修道后，这位老妇人不管家人的反对与嘲讽，独身跨越茫茫沙漠，步行数十日来到烈火宗，随身携带的仅是一只小小的、装着难以下咽的干粮的破烂背囊而已。定居在烈火宗后，老人决意将过去通通抛下，当唤出第一簇火焰时，她眼含热泪，为自己取名“宇殊”。

乐思蜀也从书中得知了祝姓姊妹的身世，她们是灼州一位城主的双生女儿。姊妹二人的城主母亲为诛杀一只凶兽身受重伤，宇熠将母女三人接回烈火宗中休养，其母最终伤重不治，临终前将一双女儿托付给挚友宇熠。姊妹二人虽眼见母亲和凶兽搏斗乃至于最终殒命的景象，却没有因此消沉，她们总是能以嬉闹抵抗痛楚，用欢笑代替泪水。

息邈笔下的宇明婋较乐思蜀所见，及游戏前期所写还要慷慨。在第二次突破后，刚满十五岁的宇明婋离开了宗门，前往妖族游历。她一路上结识了不少挚友，胸襟愈发广阔，性情亦更加豪迈。她从妖族归来时，宇熠和其余门人曾设宴欢庆，在这场盛宴上，宇明婋第一次唤出那只神武不凡的火凤。伴着铿锵凤鸣，她许下誓愿，说自己会行遍十州五海，平尽不义之事，得证无上之道。

作为读者，乐思蜀在这本书的字里行间感受到息邈对同门姐妹们怀抱的炽烈爱意。她和息邈借由读书结为良朋，每天在曝书楼见面时都要聊上许久的凡尘风物或往事。

息邈和宇明婋一样，也是宇熠收养的孤女之一。她年幼时生过一场大病，身体较常人虚弱，夜里又常因噩梦惊悸而醒。宇熠除去传授她烈火宗的心法之外，还为她寻遍良医，得来一副调理身子的良方。是以息邈每日睡前除去焚香外，还需服用一碗煎好的药物，她身上那股药香便是因此而来。

乐思蜀在得知息邈的身世后，就常在心底默默祝福她早日恢复康健。某日聊至兴酣时，二人许下约定，说等她们的身体都强健起来，气候也适宜的时候，便一同前往蜀州，拜访一下在书中神交已久的前辈，万川书院的掌门人薛羡竹。

有时上天总是不从人愿。二人约定的日子过去没多久，乐思蜀发现息邈突然开始频频咳嗽，整个人也变得有些病恹恹的。她已经习惯随着引路的纸张来到楼上，推开门便能见到息邈的日子，但近些天来息邈到曝书楼的时间竟要比她晚上许多。

“天气凉了，今天要提醒息少侠多添件衣服。”

又一日正午时分，祛除过毒素，且在屋内盘桓了好一阵的乐思蜀踏在曝书楼的台阶上，默默想道。

“息少侠。”

她轻轻唤了一声，推开曝书楼上那扇已经变得熟悉的屋门。屋内并无旁人，书案上斜斜放着一本书册，窗外风铎敲击出泠然声响，乐思蜀心中不由有些黯然。她上前几步，只见书案上放着《万川观澜录》中的一册，书衣上画着一道剪影，看上去非人亦非妖，旁边题有“怀州卷”三字。

“怀州？”

乐思蜀歪了歪头，从书案上捧起那册书来。

万川书院的薛掌门自太古起笔，将怀州千年来的风云更迭徐徐道来，乐思蜀手捧书册，不知不觉便沉浸其中。

太古之时，人、妖二族共同居住在娲神山下，两族族人亲密无间、休戚与共，交好且共同养育下一代的族人数不胜数。一支半人半妖的血脉由此诞生，人们追怀娲神创生之德，将这新的一族命名为“怀”。

怀族渐渐壮大，与人族、妖族共有天下。初始之时，三族族人都在一起修习，互相切磋琢磨，倒也其乐融融。但由于体质与天赋各有不同，在灵力积累到一定程度后，不同种族的修道者开始因为修习之法产生矛盾，其中以人、妖二族的修道者分歧最多。这种分歧愈演愈烈，最终酝酿出一场人族与妖族之间的恶战，怀族修道者居中调停不得，恶战一触即发，三族族人因此死伤无数。

这场恶战爆发在娲神山巅，战后尸骸遍野、血流成河，有天雷疏忽而至，将山脉一劈为二。人们将此雷视为娲神降下的天谴，这座山脉也因此更名天怒山。

人族妖族就此反目，二族族人尽皆离开天怒山，四散到凡尘各处，唯有怀族族人感念往日岁月，仍然举族定居在天怒山下。凡尘版图就此分裂，十州初现世间。

此后数百年，人族妖族之间冲突不断、战事频仍，怀族族人依然努力从中斡旋，但因人族、妖族交恶，这支二族共同孕育出的新种族地位变得尴尬起来。

当是之时，修习到一定程度但突破失败的修道者大多会走火入魔，并因此堕为修为高深但神智错乱的凶兽。随着凶兽日渐增多，一条荒谬的流言在凡尘上下散布开来，它声称两族混血之人乃是不祥之血脉，她们十有九成会堕为凶兽，这是娲神降下的天谴。

“天谴之说究属渺茫，然人心可畏。”

薛掌门在书中如此评价这条流言。高举着名曰“天谴”的旗帜，不少居心叵测的修道者来到怀州，他们以诛灭凶兽为借口，肆意掠夺法宝、践踏怀州族人，甚至趁机吸取怀州修道者与民众的血肉及灵力。一些修道者眼见族人受难家园被毁，急火攻心间走火入魔堕为凶兽，却更坐实了那条流言。针对怀州的攻击越来越多也越来越猛烈，原本繁盛的州府逐渐荒废混乱。

数十年前，在又一次被假正义之名的修道者们袭击后，怀州族人只剩下不足千人。当时的怀州州长崔渊耗尽毕生灵力，在怀州建起一道法阵，彻底隔绝了怀州与外界的联系。

薛掌门对怀州的叙述至此为止，乐思蜀阖上书页，忍不住长叹一声。不久之前，一伙邪修从密道潜入怀州，准备在怀州大肆杀人夺宝，宇明婋昔年游历时结交的怀州小友拼死闯出法阵，将这消息传入烈火宗。宇熠得知后率一众门人前往怀州驰援，救下了被邪道残害的怀州百姓。

“这算什么天谴？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乐思蜀翻弄着书页，心中愤愤不平。一阵压抑着的咳嗽声从身后传来，她回转过身，只见息邈缓缓向自己行来，面色显得有些苍白。

“昨晚上有些不舒服，这卷书读完就搁下了，没有归置起来。咳，乐少侠也已经读完了吗？”

息邈开口问着，乐思蜀点点头，正待开口发表自己的看法，却听息邈幽幽一叹。

“走火入魔、堕为凶兽，绝大多数的怀州人都会经历这一步，她们永远都不可能再被人、妖二族接纳了。”

乐思蜀被息邈的话说得一怔，她摇摇头，正色道：

“人、妖二族接纳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怀州人能够接纳自己。”

“接纳自己谈何容易，更何况还有‘天谴’降下。与其挣扎搏斗后还是堕为凶兽，倒不如从一开始就不要出生，或许这支血脉本就不该存在。”

乐思蜀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体不适，息邈对怀州人命运的看法格外悲观，甚至有些冷酷，她说完之后又咳嗽了几声，面上愈发显出病容。

“息师妹，乐少侠！”

正当乐思蜀打算援引薛掌门的话来活跃气氛之际，她与息邈身后的屋门霍然敞开，宇明婋带着笑意的声音传了过来。

屋内有些沉闷的气氛被她爽朗的笑声驱散，乐思蜀看着那袭红衣飘然而来，轻轻停在息邈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