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贤妃正在院内练枪。
贤宁宫虽地处御花园附近,然当年贤妃与皇后的SOLO惨败,加上皇上很少过来,近几年,宫里压根便没人来贤宁宫拜见。
贤妃脾气大,还不愿去皇后的来仪宫拜见,久而久之,人们也就忘了贤妃这号人物,认为她只是个占着茅坑不拉粑粑的挂名妃子罢了。
也就贤宁宫偏殿内的小贵人们,每日赴死似的来走个过场。贤妃架子也大,通常不出面,仅差下人带句话:让她们走人。
武完最后一招,贤妃定身,调整气息,任由碧芜为她擦汗。
“娘娘……”碧芜头低得狠了些,略有迟疑,“静嫔来了。”
静嫔是谁?
贤妃在脑海里翻找半天也没想起这号人物。
碧芜好心提醒:“是五公主邢蕙的生母。”
哦,那个文弱的才女?贤妃点点头:“更衣。”
贤妃稍微打扮毕来到殿中,便见静嫔身着一身湖蓝色的长裙,规规矩矩跪在下头:“妹妹见过贤妃姐姐。”
“何事。”
静嫔抬起头,那张文弱清秀的面容勾起了贤妃对她的些许印象:“前日承蒙六殿下照应,感激不尽,特来道谢。”
什么?
六殿下照应?
贤妃眉毛一横,想是类似“好人好事”一类的小事罢了,不情愿地使了个眼色,命碧芜前去收下她的礼。
“娘娘得了六皇子,如鱼得水,”静嫔真诚地说了一串彩虹屁,眼睛里不住地放出欣赏的光,快把贤妃闪瞎,“六皇子才思敏捷,口才了得,功夫上佳……”
听了许久,贤妃嘴角一拉,起了三层鸡皮疙瘩,正儿八经问她:“静嫔,你认错人了。你见过邢筝么?”
静嫔:“……”
打发走静嫔,贤妃忽有些头疼。
她命碧芜帮她轻按太阳穴,准备回寝读读枪法。
一小太监又猝然跑进来:“娘娘,三皇子来了。”
贤妃:“???”
无奈地坐回殿上,贤妃眉头紧蹙,不耐烦地见那向来温文尔雅但与她颇为冷淡的三皇子邢简,堆笑迈进贤宁宫的大门,对她前倨后恭:“儿臣,见过贤妃娘娘。”
“起吧。”她长吁一口气,以为是贵妃那儿作妖,“三皇子今日怎的有空来见本宫?”
邢简抬头,爽朗地笑:“儿臣来拜见娘娘,顺道见见六皇弟。”
没等贤妃疑惑,他又道:“儿臣与六皇弟交好,在外便经历生死,如今得知他回宫,特来关心他的近况。”
经历生死?
额头上青筋爆了些许出来,贤妃强忍住啐他的心,指指后院:“六皇子如今在后院呢,三殿下去罢。”快滚!
“谢娘娘。”
没过一会儿,贤妃还没起来,又又又有太监跑进来。
“又是何事!”她“啪”地一声,一掌拍在桌子上,震得茶杯落下,茶水洒出来不说,茶杯也碎了一地。
“贤妃娘娘……”小太监身后跟了个小小的身影,见她发火,小家伙一个没忍住,“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小五来找……六皇兄玩……娘娘不喜欢小五……别生气……小五就走……”
贤妃在宫里这么多年,即便和皇后SOLO输了,也从没这么窘迫过,她没带过孩子,一时竟手足无措起来。那邢蕙声泪俱下哭得满面通红,鼻涕流了一大把。
“快快快,带过去,给邢筝处理!”
“碧芜,叫雪云!”贤妃气得头昏,“我倒要问问,这个六皇子昨日出去两个时辰都干了什么好事!”
邢筝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她也没搞事情,只是做任务而已。
摊手。
贤宁宫的小院子不比朗月宫那样种满海棠,因为贤妃每日早晨练武,种了也会被削成泥巴,所以也无景可观。
今儿一早,她什么也没做,只盘腿坐在院内的石桌上打坐发呆,系统说这样可以缓慢获得经验。
她在想,一时升不到80级也没事,能不能让她先买个技能呢。
可一千两也忒贵了,她要往哪里凑啊,她这刚来一个月不到,连月钱都没有呢。
正懊恼着,雪云糯糯在她身旁道:“六殿下,三殿下来看你了,在偏殿等您呢。”
邢筝回头,目光略过雪云,直直落在子清身上。
他穿着深蓝色的太监服,带着高高的太监帽,定定站在院子的小角落。鎏金的阳光下,他面色如玉,皮肤清透,几近透明。美好的下颚线低着,嘴唇紧抿。
少年的颜,蔚若云霞。
似是感觉到她的视线,他微微抬眸,与她四目相对。
冷淡,疏远。
邢筝心里不是滋味:“雪云,你去给三皇子倒杯茶。”
“已倒了。”
“那你就再给他倒一杯。”
雪云沉默了片刻,默默退下。
子清欲跟着雪云一同入内,却听身后传来邢筝清透的嗓音:“子清兄,来。”
他踟蹰一阵,转过身时,面上扬起一抹不达心底的笑意。
“六殿下唤奴才?此处不比宫外,六殿下这样唤,折煞奴才了。”
怎么阴阳怪气的……
邢筝撅噘嘴,从怀里掏出昨日邢简给她的那根毛笔:“子清兄,你还记得我向你借了一百两么?”
他薄唇轻抿,疑惑地望她:“六殿下莫不是……”想用这上好的狼毫毛笔来偿还?
“嗯……”邢筝朝他勾勾手,子清凑过去,弯下腰,离她极近。
她温温的呼吸打在他的耳朵上,有些瘙痒:“我……”
他微侧脸,心道这小肉包还挺大方。
“我想把这支笔卖给你,一千两,怎么样!”
“……”
空气凝滞了那么几秒。
传来他的轻笑。
他有些难以置信:“六殿下早前问奴才借了一百两不还,还想漫天要价,要一千两?下次再见奴才,岂不是要一万两?”
“嘿嘿,”邢筝龇牙傻笑,也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脸,“那算你五百两,你们不是说这支笔很高级吗,肯定挺值钱的,五百两应该算便宜你了吧。”
他有些没来由地想笑:“殿下为何要卖给奴才,奴才只是个小小的阉人,哪里会有什么钱。”
“谁说的,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种各殿下身边的红人,顶有钱了,尤其是邢简,他在宫里谁都想巴结,”说罢,她搓搓拇指食指,“能不给你多塞点小钱?”
“……”顿了顿,他猛地直起身,脸上竟有些委屈,“如此一来,六殿下吩咐的,奴才怎么敢拒绝。”
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邢筝瘪瘪嘴,放下手,肩一垮:“好啦好啦,别演我了,你若不愿意……要不还当我是借了你一千两,我定还你!”
子清皱起来的脸并没有一点儿变化,他躲开邢筝求助的视线,看上去更委屈了。
“哎呀……罢了罢了……”安慰性地拍拍他的袖子,邢筝扭过身,继续坐在石桌上,垂头嘀嘀咕咕:“反正你迟早要是我的人……你的钱就是我的……”
“殿下说什么?”
“没!你不乐意拉倒!”
“倒也没不乐意。”
“哦?”邢筝猛地一个旋身从石桌上站起来,两只眼睛放出金光,“你愿意借我?”
子清仰起下巴,那少年站在石桌上方比他高出一个头。她遮住了亮烈阳光,轮廓一周却散出一轮轮明亮,软绵如絮。
“嗯,不过……”他的笑多了几分算计,“要算利息。”
“没问题!”
于是,二人闷头在院子里商量了片刻,达成共识,签订了一日一两的“高利贷”条约。
子清说这些钱一时拿不出,他的小金库在宫外,围猎结束后方能给她。
邢筝乐颠颠答应了,猛夸子清是个大方的好人。
邢简在殿内等得时间随不长,却也有些不耐烦。
不一会儿,邢筝终于从院子里进来,他正要打招呼,却听那偏殿门口传来一阵阵小孩子哼哼唧唧的声音。
众人望去,一小粉红跟在太监后面,抽抽噎噎地哽咽。
“小仙女,谁欺负你了?”邢筝也不管有没有和邢简打招呼,不由分说抱起邢蕙。
邢蕙如今七岁半,也不轻了,但十二岁的邢筝抱起来,竟没觉得一点吃力,还上下颠簸着哄她,像哄婴儿:“不哭不哭!”
听了这话,邢蕙立马就不哭了,乖乖趴在自家的帅六哥哥身上,拽着她肩膀的衣服不出声。
她嚅嗫了几下,朝邢简走流程问了句“三皇兄好”就别过头去,还挺形式主义。
以前邢蕙和邢简最亲,因为没人会记得朗月宫的静嫔和五公主,但如今这小家伙竟只向他道句好,就乖乖环住邢筝的脖儿任其抱着。他心里落差还挺大,顶不舒服,甚至在心里发出了灵魂提问:他为什么今儿要来贤宁宫找不快活?
“跟六皇兄说,谁欺负你了?”邢筝抱着邢蕙坐到邢简的对面,往她嘴里塞了块果子。
邢蕙砸吧砸吧吃了,抹抹泪,瓮声瓮气回道:“贤妃娘娘凶我了。”
贤妃为何突然心情不好?邢筝有些莫名。
“不哭不哭,”邢筝把邢蕙的小脑袋按在怀里,“以后找皇兄玩,就走后门,雪云会领你进来的。”
邢筝本就是女孩子,对漂亮的小仙女当然是极致的温柔,但这一幕在邢简和子清看来简直是诡异。
筝弟在干什么?
怎么能这么抱女孩子?
邢蕙点点头:“母妃说公主不能哭,哭了就不好看了……”
邢筝赶紧赔笑:“五妹妹哭了也好看!”
“那我还是不是你的小仙女了?”
“是,咱们邢蕙永远都是小仙女!”
“嘻嘻,”她别过头,还有些脸红,“六哥哥最好了!”
邢简:???我以前对你的好都喂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