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河里波澜不起,摆渡人提着一盏灯向人间去。xiaodiaodayacom奈何桥上孟婆那碗汤刚盛上来,只听有人沙哑着嗓问:“他呢?”
孟婆自然不知道来问的是谁,而知道的十殿阎罗却被这两个字问的哑口无言。
上神明了:“轮回道在哪。”
知晓地府一切事物的十殿阎罗便炸了锅。有说不可的,有说拦不住的,吵闹的不像是平素严肃的地府,倒像是人间哪处热闹街市。
终于,十殿之一的秦广王开口说话了:“便放她去吧。”
“不可,天庭明令,让我们不可泄露天机。”
秦广王捏着墨笔反问道:“天庭明令?”
“再没动作天界都快被掀了。他们想重归混沌,你们也想?”
殿里一阵沉默。
青衣的神不知道这些。可奈何桥上既然没有,那她便去轮回道找,便去醴都天宫里找,便去地藏王菩萨那里寻。六界八荒,谁能拦得住她呢。
孟婆神看着远走的背影叹口气,扭头在后面排着长队的青面鬼们,冷眸呵道:“大胆,还不速来领汤,好去轮回。”
便看有人自鬼门关追来,一身墨袍,所到之处众鬼避让。
“上神!”
暗月停步在三生石畔,等判官气喘吁吁的追上来,看他弯腰恭敬一礼,道:“你在唤我?”
判官一时哑然。
这位上神用千年走出了漫长的火照之路,忘记了自己是谁,却依旧没有忘自己所要追寻的人。
判官抿嘴,实在是压不住自己的疑惑:“上神想去寻昊天帝,为何要入我幽冥道?”
暗月沉默了一会,似乎是在认真回忆:“我不知道,但我必须来。”
“天道有言,上神不入轮回,只散于天地,重归于混沌。”
暗月沉默,耳边似乎响起那悠长的轻叹,便呢喃道:“天道。”
是了,从混沌初期的静寂开始,到现在各界生灵都繁荣熙攘,好像谁都逃不过天道二字。
可她却垂眸,道:“你来,就是说这的?”
判官忽然想起来这位上神的凶名,立刻噤声。
暗月转身,肯定道:“他在轮回里,他在经历生死,在经历时间和感情。”
判官怔愣。
来自魔族地界的神,一身的克己,又自是有一身的傲骨和执着。
判官回神,弯腰道:“上神,请跟我来。”
奈何桥上的孟婆神看判官领着那位神转过三生石,却是去往她脚底下那波澜不惊的忘川河。
一碗汤被她灌下一个不愿忘却的鬼口中,孟婆叹口气:“生死轮回,都自有命数啊。”
忘川河是冥界之河,隔开了万丈幽冥和繁华人间。顺着此河而下,两岸便是人间的春秋轮替。
被判官拦下的摆渡人沉默的摇着船,他那盏灯昏暗如豆,可几经颠簸,也不见灯灭。
“昊天帝自愿舍身救苍生,天道不忍,便留了他一缕魂魄,放他往生。此后他便为众生之一,经历轮回生死,自也逃不开因果报应。”判官声稍哑:“一世为善,便有一世作恶。一世是短命明君,一世是落魄乞儿,一世迂腐入骨,一世薄情寡义……昊天帝总怜众生着相,总叹众生皆苦。如今,天道是想让他在众生里……”
沉默的摆渡人开口,断去判官话尾:“大人,切莫失言。”
判官抬眼在昏暗的光线里寻那个身影,只见她端坐着,面上依旧无悲无喜。
……也罢。
判官敛眸:“如今,是昊天帝在人间的第十世。这一世,略有不同。”
“这一世他为人界上仙,天资卓越,历了劫便可飞升成仙。”
天道终于肯放过当年以一己之力,力扛江山万年的无上之尊了。
可是坐在黑暗中的神依旧不为所动。
判官看她这一副冷漠的样子,不知道自己的话这位大神到底有没有听清。
不知从哪里起来一首渺茫的招魂歌,暗月手指一动,终于开口:“本座知道了。”
这称呼一变,判官便觉得这船上陡然冷了三分。他悄悄侧眸看了一眼,只见那位上神垂着眸,却有无尽的寒霜冷然流转在她周身。
这是把丢失在火照之路的记忆又找回来了?判官惊讶,从来没有人能走过那段路之后,还能再想起来“前尘”。
但惊讶只有一瞬,摆渡船速度渐缓。暗月抬眸,只见对岸上隐隐约约显出一座青翠的山。
靠近了,便看的清晰许多。那山嶙峋的像是是两把重剑,如纱的云雾盘在山顶。阳光映照之下,一片恢弘。
判官:“这便是昊天帝所在的仙山。”
暗月起身,抬脚走出逼仄的摆渡船。她脚下如履平地,而传闻任何活物都无法渡过的忘川河波纹不起。
暗月忽的又想起来什么,回身垂眸,手掌中金芒乍现。
于是便有长风和清冷之意席卷整个地府,常年昏暗潮湿的幽冥有一霎竟然让人觉得如同三十三重天上的瑶池。
判官骇然,双膝便要跪下。
跪,倒不是大问题,眼前之人既是诞于洪荒,又是天生地长的神只,这一跪合乎天地礼法。
可这他底下是个摆渡船,摆渡船底下是他们这群小神小仙溺之则亡的忘川河。这要跪下去,摆渡船一个撑不稳,得,自己又得再死一次。
正当判官欲哭无泪之时,那阵清风又转了回来,稳稳托住了摆渡船上的两人。
“上神……”
“这是本座的神格。”暗月抬手,那团在她掌心凝聚的金芒便朝着判官飘去:“本座交予你。”
“不可!”
“虽然并非整片的神格,也无天帝之纯澈,但是应可解你们燃眉之急。”
那渺茫的招魂歌和风一起停止,判官捧着那团金芒,愕然间抬眸看她。
神依旧是神,人称那无悲无喜的冷漠是大慈悲,是恩也是德。判官总想,冷漠便是冷漠,为何神和他们不同,能得世间称赞。
如今却明白了。
那句知道了,一是说自己知道了如今为人的昊天帝修为卡在瓶颈的境况,又何尝不是在说自己已经知道,为何地府比昊天帝本人更着急他飞升的原因呢。
剥去神格曾作为天庭惩处堕落神仙的最狠手段,带来的何尝只是失去神职的下场。那其中痛苦,不亚于在各层地狱里滚一遭。
判官想,神就是神,慈悲就是慈悲,那冷漠哪里是只对众生,也是对神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