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酒霞道:“所以小陵,记住爷爷的话,人不能安于一隅一辈子,眼界会变窄,莫做井底之蛙,总要出去闯荡,让你的真才实学和聪慧明敏展现在整个神州,那儿才是你该发光发亮的地方,爷爷不在你身边时,也要像现在一样勇敢无畏地往前看。”
她哽咽道:“记住了,爷爷的话,我一定会记一辈子。”
纪酒霞兀自道:“答应小应还有一个原因,他同我说起你分析修复惊鸿剑的来龙去脉,我可看出你十分用心,身临其境般,将修复这把剑的脉络捋得格外清晰,所以我打算让你亲自修复这把剑,屋子里还有刚被带来的紫晶钢。”
“我?!”许陵眼泪还未擦净,惊讶后转为兴奋,她以前都是拿寻常剑练手,还没正式修复过剑器师的佩剑。
“你有几成把握?”纪酒霞问道。
“至少八成。”许陵信心满满。
“那就交给你了,一个月后方家人会来取剑,”纪酒霞往屋里走,“如果想学剑术,等你修复好惊鸿剑就传授予你。”
许陵觉得幸福来得太突然,心情落差太大,竟是哭不得也大笑不出。
许陵整整一个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全心全意投入修复方应的惊鸿剑当中。
虽然修复过不少把剑,已到熟能生巧的地步,但作为一把灵气充沛,绝非一把遍地可见的好剑,许陵无疑要费尽多一倍的心思。
以及她本人是个铸剑狂魔,一个完美的案例摆在她面前,要是不好好“疼爱”一番,那可太对不起自己。
许陵将其重铸好,完工后,那块紫晶钢还剩大半。
“完璧归赵。”
许陵将惊鸿剑放回剑匣当中,带去见纪酒霞。
纪酒霞打开剑匣,拿起惊鸿剑,霍地将剑从剑鞘弹出,长剑悬空,在屋内徘徊了一圈,回到纪酒霞手中。
他抚其剑刃,弹了下剑身,发出一声沉吟,仿若北雁惊啼。
将它归位,纪酒霞道:“明日就知会方家来取。”
次日,来取剑的是方家管事,只因纪酒霞同意帮方应修复惊鸿剑的次日,方应次日便启程回重峡峰。
惊鸿剑成功修复完毕,许陵也踏上新征程,由纪酒霞亲自传授剑术。
剑器师所涉及范围甚广,远远超脱许陵认知。
最早还要从剑产生灵性可随念力操纵开始,天下剑客正式统一名字,是为剑器师。
念力越强,越能发挥出剑和剑术二者的威力,而拥有剑灵的剑器师,与其他剑器师之间差的已不能用实力上的悬殊来区分,因此这些人毋庸置疑,成了雄踞一方的大人物。
剑器师危险所在几乎都有目共睹,一个剑器师手中的剑沾染的不仅是汗,更多的还是血,虽如此,但剑器师的人数历年只增不减,已然超过铸剑师的人数。
诱惑更多人成为剑器师有太多因素,辨其原因。
先是地位和荣耀。
一个实力强大的剑器师到哪里都炙手可热,一位宗门所培养的剑器师,今后自然便会留在自己宗门,皇室世家培养的人才同理,要是出现几个毫无背景却实力不凡的草根剑器师,那就成为宗门之间争夺的对象,争先恐后向他们抛橄榄枝。
再论修行,剑器师不单全为了地位和荣耀,还有一部分人为了能与之高下的对手而将剑器师的道路走得更长。
纪酒霞有一日传授许陵剑术,放手格挡住她刺来的一剑,突然问她:“你想成为剑器师还有什么原因?”
“增强实力。”许陵脱口而出,将右手的剑脱离,左手接其后,反手袭去。
她左右手常年提锤打铁,充满力量。
虽是被纪酒霞接下,但两把剑之间已擦出火光,双方僵持不下。
许陵抬起一抹笑,又道:“内心憧憬剑器师,毕竟我一个铸剑师,如果不能真正挥动自己铸造的剑,那终成一生遗憾。”
“剑器师的世界非常混乱,错综复杂,切记不要涉足太深。”纪酒霞道。
铸剑师的世界较为简单,剑器师之间就是狗咬狗,纪酒霞只在许陵面前把话说得好听些。
他肯传授许陵剑术,自然也有他的道理。一个铸剑师免不了和剑器师打交道,更何况是许陵,以她的天赋和实力,今后定然大有作为,倘若被威胁,起码有反击的能力。
“还有,不要得罪名剑阁的相剑师,能跟他们少接触就少接触。其余的相剑师,任你分清是非对错后再定夺。”
“名剑阁背后有始周皇室支持,我自然不敢为所欲为随意造次,有些话只在私底下说说,不敢当面直言,但是……”许陵眼珠转了转,又道:“他们欺到我头上,我没理由再忍耐,打得过的十倍奉还,打不过,暗地里给他们使使绊子。”
话音刚落,许陵忽地将掌中剑一提,斩下,一股劲将纪酒霞的剑砍断。
断掉的那部分掉在地上发出当啷的声响,许陵露出得意的表情,“爷爷,不借助剑术,单论你的打法,你甚至赢不了我。”
许陵那一剑,干净利落,发生在一瞬间。
之前她被纪酒霞打得满地找牙,终于在今日一雪前耻。
一晃五年过去,曾被打得满地找牙的许铸剑师摸爬滚打,终于让纪酒霞点头满意,承认她剑术方面还算够格。
许陵要么在锻造房打铁,要么就被纪酒霞拎上山学剑术。
一番折腾,许陵才知道纪酒霞在铸剑方面对她已经手下留情,在剑术上,他压根就没留手。
是以,许陵都是带着大大小小的伤下山,然后养一阵,休养的时候铸剑术也不能落下,并无大碍后再继续挨打。
五年来,许陵主要做这三件事。
铸剑、学剑、挨打。
到了后期,慢慢不是单方面挨打,而是挨打的同时找准机会反击。
方应前几年过年归家,也顺便看望一下纪酒霞和许陵,许陵熬年头儿,与方应匆匆几面,他也没停留多久。
待到后几年,方应甚至没法回来。
重峡峰对将满十八岁的弟子越来越严苛,方应在他们最后一次见面时提起。
再后来,许陵十六岁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他。
七月下旬,平原门、眉丰派和重峡峰各派遣长老和弟子前来松溪郡,招收今年满十八岁铸剑师和剑器师,弟子可先行选择门派,合格则通过,成为三派其中一名新弟子。
凡是年满十八岁,懂得一些铸剑或剑术方面皆可报名,一律符合的报名者方可确认所报宗门,一切准备妥当,三日后便开始测试。
许陵毫无疑问选择了重峡峰。
测试结果分甲乙丙丁四个等级,内容为笔试和实操,一天之内测试完毕,十日之后揭榜。
许陵是以铸剑师的身份报名,上午的笔试要考的内容和铸剑术相关,少部分与剑术挂钩,同理,剑器师也一样。
下午要测试的就剩实操,统一未时开考。
铸剑师从铸剑流程抽取一个环节,因为铸剑费时,上面一致决定从普通锻打和折叠锻打两个流程让测试者抽取,主要考验铸剑基础。
而剑器师就比较难了,一些普通的剑器师往往在这一关惨败。
实操测试内容分别为两项,第一项将抽到的剑术成功演示一遍,第二项则只能以所抽中的剑术打败对手。
因此,每年都会淘汰大批剑器师,很多剑器师不愿因此放弃。有些走野路子,自学成才,大成就便成“野生”的剑器师,有些家中有条件,拜有实力的剑器师为师,继续走剑器师的路。
没有其他法子补救的人,便改行做铸剑师或从事其他行业。
许陵深刻体会到测试的残酷。
不成功便成仁。
这三天她也没闲着,将之前的书搬出来温习,她怕的是笔试,虽说纪酒霞时不时突然抽查,她都能应付自如,不过她绝不抱侥幸心理,难保笔试拉低了她的等级,影响她拿两个甲等。
而实操,许陵根本不怕,铁锤被她砸坏一把又一把,练出麒麟臂。
终于,测试开始的这一天到来。
许陵早早起了,做饭时特地给自己煎了两个荷包蛋,加一根油条,做出了备战高考的架势。
纪酒霞看她的摆盘,疑惑道:“什么意思?”
“寓意满分。”许陵回答。
纪酒霞吃着油条,“那你应该吃一根炸成‘甲’字的油条,而不是吃两个蛋和一根油条。”
许陵嘀咕道:“我上哪儿买‘甲’字的油条……”
纪酒霞直笑她。
临近测试时间,纪酒霞陪同许陵前去。
每年这个时候,松溪郡都格外热闹,无数长辈陪伴自己的孩子前去应考,既期待又紧张。
人挤人,纪酒霞瞟了一眼已经比自己高出半个头的许陵,见她面上毫无波澜,便道:“不紧张?”
许陵如实回答:“您考查我的时候,我答不出,才有可能紧张。”
“那都多久之前了,这两年我问你答,就没见你答不出。”
答不出,练剑术时是挨打的,许陵可不敢敷衍了事。
人头攒动,她踮起脚尖,勉强瞟到告示,还没看清又被一个脑袋挡住,无奈只好放弃,回纪酒霞道:“那证明您教得好,我也学得好,应该高兴才是。”
刚说完,便听见告示旁来了人通知测试者进场。
纪酒霞忙催促她去,“爷爷下午在外面等你,晚上给你做你爱吃的水煮鱼。”
测试者要在里面待上一天,笔试和实操结束方可离开,中午的饭食也是由郡守遣人同长老们的饭食一同送去。
许陵回头道:“知道了,爷爷。”
见许陵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之中,纪酒霞回忆起过去。
曾经,他也是这样送懿湫进场的。
可时间太快,他已经老了,是不是等不到女儿回家的那一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