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阴阳眼 第7章 江候爷

本该匀速前进的马车突然勒住了缰绳，荣叁一把扒开帘子冲下车，扶着一颗树使劲吐，差点没把黄胆水给呕出来。

原先说是腰痛骑不了马，这下晕车反倒搞得整个人都不行了。

比他晚一步下车的慕月桃也没好到哪里去，嘴唇发白，整个人病怏怏的。她吐了几次，没有东西再给她吐了，下车只不过是为了喘口气，好缓解恶心的感觉。

桑儿递过水囊给她喝水缓缓，慕月桃很感激，有气无力地道了声谢，只是捧着水囊没什么胃口。

“我……我也要。”荣叁虚弱地抬起一只手，企图唤醒其他人的良知，好在随行的侍卫及时拿给他了。

清了下喉咙的荣叁终于有了点精神，不至于而立之年虚老过同龄人十岁：“赶了一天路，马儿不歇也得让人歇歇吧？这么着急是要往哪赶呀？”这话是冲着江徽说的。

“原计划的路线发生道路坍塌，只好绕远了走。”江徽来到慕月桃面前，似好心又似叙述，“喝两口垫垫吧，再走一个时辰就到驿站了。”

驿站对此刻的慕月桃来说就像是一片梅林，随之端起水囊喝下，咕噜吞了两大口水下肚，忽然感觉身体舒服不少。荣叁更甚，重新燃起了斗志，用袖子将嘴角一擦，大义凛然地跨上另一辆马车。

“出发！”

外头的天色大亮，慕月桃这一觉睡得很舒坦。醒来时她躺在床上愣了好一会，要不是回忆起一些片段来，这绛紫帷幔、极柔软暖和的床铺，差点让她以为是哪只冒失鬼又托错梦了。

驿站专门做过路人生意，住店的客人没几个，打尖的剩江徽一行人了，慕月桃下楼正好撞见他在那吃东西。

养足精神的慕月桃有了些底气，直径坐到他对面：“小江候今儿兴致略佳？”

“你不是候府的人，不用随着他们喊这称呼。”江徽吃东西慢条斯理，没有寻常武夫的粗俗，但喜欢像文臣一般绕圈子。

慕月桃没空欣赏他规矩的吃相，挤出一个假笑：“您似乎忘记了一件重要的事情。我的酬劳呢，何时能给到？”没有任何说话技巧，主打一个直转急下切入正题。

计划了这么久的寻父之路，可不是打着两手空空茫然四顾进京的，她身上揣着全部身家，去到京城只怕熬不过半月。

“我从未打算食言，行军赶路钱财不宜外露，你若不怕带着那几十枚银锭，半路遭歹徒打劫的话，我大可让人去钱庄取出。”

“这么……多吗？”慕月桃愣怔了几秒，灵动的瞳孔好似闪过几帧铜钱的形状，不自觉咽了一口水。

“你对徐家落网一事了解多少？”江徽转而反问，深眸如同漩涡暗涌，掺杂了许多复杂的情绪。

慕月桃没太注意，一心沉浸在能得到笔大财富的惊喜中：“单从荣老板口中得知，徐家坏事做尽，实属老天有眼，大快人心。”

她对徐家了解甚少，与红梅相处期间也未打听过徐家的消息，当面揭人伤疤的事，她做不来。

“老天有眼吗？”江徽半是嘲讽扯起嘴角，呵声嗤笑，“或许早几年我还会这般期许。徐家做过最狠毒的事——便是害我满门被屠。”

慕月桃不由瞪大双腿，她不知道背后竟是这等惨案。她斟酌着语言不知作何安慰，最终只憋出最平常最无用的三个字：“请节哀。”

“你助我报灭门之仇，给多少酬劳都不为过。”

慕月桃蓦然觉得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你的伤势好些了吗？”她不好过多提及江徽的痛楚，只得岔开了话题。

“好了。”轻描淡写的两个字，江徽对自个的伤势总是表现得漫不经心。

气氛不可避免的冷下来，慕月桃有些坐立难安，思索着该找什么理由起身，桌前却推过来一个绣工精细的荷包，她疑惑地抬眸：“这是？”

“保证金。我出门带的不多，但里面的碎银和金叶子也足够了。”

慕月桃听出来江徽的意思，恨不得将方才的话给收回来，顿时窘迫地摆手：“不用不用，我信得过你的人品。”

这话说的有些心虚。江徽眸中露出一丝不可察觉的趣意，脸上一本正经：“先前说好带你一同回京，却让你白白等了一个多月，这钱算是失言的补偿。”说罢，不管她愿不愿意接下，起身离座。

“且留步。”慕月桃连忙喊住了他，踌躇片刻，“我不是个爱势贪财的人，那荷包放在我这里当做押金，到了京城就还给你，多的我都不要。”

江徽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勾起唇角，默然迈步走了出去。

金丝竹纹打点绣的荷包拿在手中，只觉得极其沉甸甸，慕月桃望着江徽出去的身影，仿佛手里握着一个烫手山芋。

就连再次坐上马车启程，她也没能想好如何安置那荷包，心里不由叹了一口气，早知道就不提了，人家这么大个侯爷，还能逃得了一个小民的账不成？

桑儿的眼神极好，瞥见了慕月桃放东西的动作，发现是一只竹纹荷包，惊讶之余不免偷笑。

“慕姑娘昨夜休息可好？”

“多亏姑姑的照顾，不然我也睡不了那么安稳。”

昨晚一抵达驿站慕月桃就撑不住了，要不是桑儿帮忙喂药更衣洗漱，估计周身都要发臭了。

“唤我桑儿便好，我比姑娘大不了几岁，况且侯爷派我随行，就是让我来照顾姑娘的。”桑儿带笑的嘴角就没下来过，盯得慕月桃有些不自在。

“江侯爷是个什么样的人？”今早的谈话让她对江徽有了改观，所以想了解一下他的为人。

“候爷长相俊俏，武功高强，京中贵女没谁不爱慕的！”桑儿误解了她的意思，开始王婆卖瓜式夸赞，但又怕慕月桃吃醋，补充道，“不过候爷一向不喜她们，从不在外沾花拈草，更不会带什么莺莺燕燕回候府。如今沉寂了八年，侯爷还是第一次带人回去，姑娘去到了一定会很热闹的。”

慕月桃连忙解释：“你误会了，我到京城是要办事情的。”

桑儿不甚在意地挥手，打着包票：“姑娘放心吧，侯爷一定会帮忙搞定的。”

慕月桃张了张嘴巴，不知该如何说起，又不太想将寻父的事情拿出来说，只得郁闷地掀起车帘看风景。

不想，瞧见了护在马车侧边的江徽。他傲立于骏马之上，浑身气度迫人，难以想象如此矜贵的侯爷，竟背负了那般沉重的过往……

好像有所察觉身后的视线，江徽顺势回眸，两道视线碰撞到了一起。幽深的黑眸带有侵略性，清澈明朗的杏眼难以招架地轻颤，然后惊慌失措地撇开，退回了帘幕之后。

一场短暂的较量，高位者占得上风，心中那杆天秤变动的亦是高位者。

慕月桃缩回原位，神色带着些许被人发现的尴尬感：“你们侯爷一向感知敏锐吗？”

桑儿奇怪地一愣，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老实回答：“自候府发生变故之后，侯爷确实变了许多。”

“方便……讲讲吗？”换作平时，慕月桃一定避开他人**的话题，但现在，她对江徽这个人产生了好奇。

“这……告诉姑娘也无妨吧。”桑儿有些犹豫，但想到对方是自家候爷爱慕之人，就放下了顾虑，“八年前蛮夷扰乱边疆，攻破关隘，老侯爷身为开国功臣自是义不容辞，带兵上阵杀敌。蛮夷节节败退，本该在大获全胜时，老侯爷却遭到了敌人的埋伏。”

说到这里桑儿脸色变得凝重，低落的语气透露着内心的压抑：“虽然援军赶到，蛮夷被击溃投降，但是江家军死伤大半，老侯爷、大公子和大夫人，在那场埋伏中英勇牺牲了。老夫人一时接受不了，郁郁而终，偌大的候府就剩年仅十六岁的二公子，如今的江候爷了。”

慕月桃几乎不敢想象，那时的江徽有多么孤立无援，一人安排料理全家人的后事，得需要多强大的魄力，才能一步步走到今日……

“侯爷卧薪尝胆，在三年前查到了那场埋伏是因奸人泄密而起，并改头换面隐身到了衡县！”桑儿的声音带着恨，可以说是咬牙切齿。

是徐家。慕月桃没有多加思索，猜到了答案。她沉默地抚上桑儿紧绷的拳头，以示安慰，这种情况，说再多宽慰的话都无济于事。

“侯爷潜入徐府密室，拿到密谋者与庇护者的账本，如今徐家人头落地，侯爷也正在逐个肃清密谋、包庇的人。”桑儿转而握住慕月桃的手掌，情绪有些激动，“幸亏那天有姑娘助候爷藏身，传递密令，我们得已取到先机，清扫镇中追杀的刺客，要不然都不会知道，徐家竟派人暗中监视我们！”

难怪荣叁那时极为警惕，原本江徽让她转达的是——密令。

“这么说……荣老板开酒铺是你们安排的？”

“荣叁欠侯爷一笔债，开酒铺即是为了还债，也是为我们收罗消息。”

荣叁欠债的事情，慕月桃上次听江徽提过一回，当时并未想太多：“荣老板还完了吗？”

桑儿摇头，不是很清楚这事：“我只知道荣叁这次回京，是去讨债的。”

果然做生意的弯弯道道，不是一般人能明白的，慕月桃索性对此事言罢。

桑儿打开了话匣子，反倒对慕月桃起了兴致，一路上各种打听喜好，弄得慕月桃很是不知所措。

好在他们下一个抵达的地方路途不远，慕月桃总算是能暂时桑儿的追问。

只是，刚一下马车，她就感觉到了周遭的不对劲。

街道小贩吆喝声不断，车水马龙人影穿梭，热闹景象与他乡无异，蓝天白云，常人肉眼中只觉得此县城晴朗依旧，荣华气盛。

却不知城楼之上笼罩着一片青烟雾布，云层暗流涌动，慕月桃抬头一望，触目惊心，她从没见过如此诡异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