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脚下,约莫二十个手持棍棒的魁梧汉子正往山上去,领头的是一个秀气的锦衣女子。
几个风格各异的江湖人士慢悠悠地下山,两方相遇,那女子向最前方的黑衣女子拱手道:“请问诸位可曾看到一位穿着水色衣衫的女侠?”
燕四一愣,心想:这是说的上官姐姐吗?
“秦姑娘?”上官瑾讶然道,从队伍末端走上来,“你怎的又回来了?”
秦姑娘见着她心中一喜,赧然一笑:“我与那些被绑的人下山后,担心你逃不出来,便带着家中护院来助你。”
陈三突然出声:“你是江南富商秦惠之女?”
秦姑娘心中愕然,颔首道:“正是,山中土匪可有伤着诸位?”
孟羽摇头道:“没有,土匪都被屠尽了。”
闻言,秦姑娘一脸震惊,语无伦次地开口:“……都被杀光了?是、是你们做的?”
燕四点头,如此情况已是家常便饭,她云淡风轻道:“一个不剩。”
半晌。
“那群土匪平日里横行霸道,为非作歹,这几日不知为何愈发猖狂,竟当街抢人!”秦姑娘忿忿不平,说着就要向几人行大礼,“感谢诸位替天行道,为民除害——”
上官瑾眼疾手快地扶住她,沉着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秦姑娘又冲几人拱手:“秦清代锁云城百姓谢过诸位,不知诸位今日可有空,我于寒舍略备薄酒,聊表谢意。诸君这几日的花销,全记我账上。”
上官瑾回眸扫视着其余人的神情,而后道:“承蒙秦姑娘盛情邀请,只是我等还有要事,就不劳烦姑娘了。”
秦清知趣道:“如此我便不打扰诸位了。”话罢与几人作别,领着一众护院走了。
待她走后。
“走走走,上听云楼吃去,这是大家头一次一起吃饭,得让陈三大出血,不仅要包场,还要上个满汉全席!”燕四略显兴奋,偏头示意陈三,“是吧,陈三。”
陈三徐徐摇着扇子,闻言颔首:“那当然。”
卫徽音帷帽下的眉头微皱,犹豫地问:“听云楼是这位……陈三公子的资产?”
燕四不假思索道:“原本是由堂主建立,交由陈三打理,在陈三的暗箱操作下变成他自己的了。”
她听到有人说:“这个词好像不是这么用的……”
她手一挥:“管他呢,你们明白意思就行。”
孟羽有些难为情地抠着手指,迟疑道:“如此好像不太好吧……”
燕四直言:“什么不太好?你是觉着堂主对我们苦心栽培,我们却恩将仇报吗?那你就错了,他的苦心栽培可害死不少人,我们三个可是历经千辛万苦才活下来。”
此言一落,叶璇终于抬眸瞥了一眼。
孟羽连连摆手,立刻道:“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让陈哥哥如此破费不好吧。”
陈三的余光一直留意着叶璇的反应,闻言淡然一笑:“小事一桩。”
红日慢慢西坠,天空被染成了一片金黄与深红的交织,七人再度踏进锁云城。
这一路上,陈三一直有意无意地撩拨叶璇,叶璇时而态度冷淡不搭理他,时而听得恼羞成怒骂他。上官瑾在后面看得乐不可支,觉着甚是有趣。
身旁的宫二蓦地出声:“为何你每次孤身见我,都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
上官瑾还沉浸于前方的二人相声中,闻言眨了眨眼,道:“你猜。”
宫二认真思索:“因为你出色的轻功,对自己的绝对自信?”
上官瑾颔首,又道:“还有一点。”
宫二问:“什么?”
上官瑾扭头看了一眼他,淡淡叙说着:“师父说你看似冷血无情、无懈可击,其实心是最软的那个。”
残阳如血,微风一吹,以燎原之势烧红了西边的地平线。每次她一个小小的举动,皆能引得他心潮澎湃。
宫二深深注视着她的侧颜,久久没有言语。
良久,听云楼大堂。
酒楼的伙计们不断穿梭于长桌与庖厨间,手中端着托盘,一道道精致的菜肴流水般被呈上,色香味俱全,如同精心打造的艺术品。
原本大堂中的小方桌都被收起来,取而代之的是横跨大堂的檀木长桌。四周摆放着颇具品味的插花与假石,长桌中央有一条细长的水渠,各色菜品顺着水流——俨然是曲水流觞。
陈三气定神闲地在主位落座,叶璇欲让师姐坐于副座,熟料上官瑾一把按下叶璇,自己则坐在了她身边。
宫二本想在上官瑾身旁坐下,谁知燕四不加思索地一屁股坐在她旁边,口中还说着:“上官姐姐,陈三就是个花孔雀。”
他无法,只得退而求其次坐在她对面。
孟羽被这副盛大的场面开了眼界,心中感慨这陈哥哥竟这般有钱。听到陈三神态自若地说,“还行,不算特别有钱。”才恍觉自己不由自主地说出了心里话。
叶璇才吃下一口菜,陈三便迫不及待地问:“这些菜可合你胃口?”
叶璇本要脱口而出“不合”,最终在自家师姐的逼视下,硬生生改成:“嗯。”
陈三眼神中闪过一丝自得,凤眸含笑,为她夹了一碟子菜,勾唇道:“那便多吃些。”
叶璇无措地拿着筷子,觑了一眼师姐的眼色,随后两眼一闭,慷慨就义般吃下了陈三夹的菜。
陈三愈发得意,眼里的笑意都快溢出来,眼尾弯弯勾得像月牙,觉着她这般模样甚是可爱。
燕四瞥见陈三这副春心萌动的样子,实在是憋不住,笑得不行,连连拍着上官瑾的大腿。上官瑾正不露声色地看戏,被她吓了一跳。
陈三见状睨了一眼燕四,语气生硬:“你笑个屁。”宫二也抬眸看向燕四。燕四讪讪收回手,干笑一声。
一道吵吵嚷嚷的声音传进众人耳中。
“不接待外客?那他们怎么在里面?”
“包场?他凭什么包场?他包场了我们就不能进去吃饭了?凭什么这么霸道?!”
听云楼门口有三个人与守门的起了争执,为首的男子一把推开守门的伙计,带着其余人直直闯进来。那男子环顾一周,乍然伸出手指着陈三,高声道:“就是你包了场?”
门口的伙计连忙跑上来压下他的手,瑟瑟发抖道:“那是我们东家。”
“东——”男子噎住。
他身旁的女子用胳膊肘捣他,指着上官瑾耳上的坠子,对男子道:“那不是我们看上的那对耳坠吗?”
男子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上官瑾脸上露出不解的神色。
他咬牙切齿道:“上次我们去当铺,阿冉看上了这对耳坠,结果那店家不肯卖,无非是价钱不合他心意。我便加价,本来都要到手了,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我加二十两他加五十两,我加五十两他便加一百两!”
那女子又捣他一下,指着宫二,对男子道:“那个劫胡的男的也在。”
四周一片静默,众人一脸震惊。不知是震惊上官瑾当了耳坠,还是宫二跟人拍卖耳坠,亦或是这对男女如此胆大无知……也可能都有。
男子一看两人坐的位置,瞬间便恍然大悟,嗤道:“原来是买给心上人的,给人花这么多钱,不也得不到她的青睐?再有钱又怎样?人家依旧看不上你!还一副了不起的**样,明明就是被人践踏的狗!”
一发袖箭擦着他的脖子而过,男子摸了摸皮肤上的血,脸色差到极点,呼哧呼哧地喘着气,紧握气得发抖的双拳。
上官瑾眼色微沉地盯着他,冷冷道:“阁下的嘴可真是贱。”
男子心中怒火噌的一下冲到了天灵盖,脸色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恶声道:“还敢骂我?!你算个什么东西——”
话音未落,一枚飞镖倏地没入男子手臂中,他捂着手惨叫。
燕四起身缓步走至他面前,伸手掐住了他的咽喉,目光阴鸷,周身寒气四溢:“你在找死!”
女子陡然抽出佩剑,沉声道:“我们可是万剑宗弟子,你敢伤他?”
上官瑾仿佛听到天大的笑话,眼中闪过一丝嘲讽,嗤笑道:“我怎的不知万剑宗有尔等蛀虫?”
一直没有开口的另一个男子按住女子,对燕四说:“其实我等是凌霄派的弟子,这位女侠还请放过我朋友,在下朋友出言不逊,得罪了诸位,我代他替诸位道歉。”语毕向几人拱手致歉。
燕四掐着男子的手往旁一甩,一把将他甩到地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冷声道:“不过是只蝼蚁,也敢到处叫嚣,你——亲口道歉。”
空气陡然灌进喉咙,男子剧烈地咳嗽起来。他涨红了脸,羞愤万分,却又被燕四给震慑,她那一手,如果她想,定会要了自己的命,而自己……连逃的机会都没有。
男子看向燕四的眼中充满畏惧,不住颤抖道:“对、对不住……”
“滚吧。”燕四说完,回到了座位上。
三人灰溜溜地走出大门,离开了听云楼。
孟羽一脸崇拜地看着燕四:“燕姐姐,你也太酷了。”
燕四眉梢一挑,语气得意:“那可不。”复而又道:“宫二哥哥,你那日让我们先走,原来是去当铺赎耳坠了呀。”
众人的目光纷纷落在宫二身上,他“嗯”了一声,耳根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