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雪 第6章 重返人间

耳边是恶魔低语般嘶哑的嘲笑，脸上粘腻温暖的液体散发着腥甜的气味，丝丝缕缕钻入鼻腔。

鲜红、漆黑以及浪荡的讥笑充斥着祁怜，他感觉自己今天的心率似乎有些跌宕起伏了。

眼前那丑陋嫌恶的恶魔依旧在叫嚷着：“哈哈哈哈，老子早看你不顺眼了！总有些废物的鬼怪自作聪明，呸！看看你那可笑的嘴脸！哈哈哈！”

祁怜似乎听不见对方的嘲讽那般，依旧低垂着头，愣愣的盯着自己掌心间鲜红的液体，洒落而下的碎发遮住了他的表情。

见对方不理会自己，他再次举起枪支顶在祁怜的额头上：“切，你也给我去死吧，废…”

话语还未落地，祁怜只感觉一道劲风从身边划过，随即传来血肉撕裂和骨头断折的噗嗤声。

不过一瞬，刚刚还癫狂得意的恶鬼就应声倒地。

祁怜这才如梦初醒般抬起眼眸，直冲视野的就是又一具倒在自己身边的尸体，对方的死状可以说是分外凄惨，刚刚还握在手中的枪，此刻正以手柄朝外的方向深深插入喉管间。

祁怜这才发觉过来，自己此刻正以被拥护着的姿势缩在一个高大温暖的身躯下，自己右侧，一只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掌正淅淅沥沥的滴着鲜红粘腻的液体，慢慢收回到主人身侧。

不等祁怜反应过来，一双铁钳般的手臂横在自己腰间，不容拒绝的一把将祁怜捞起扛在肩膀上，一个成年男性的重量对他来说就像在拎一只小猫仔一样轻松。

回过神来的祁怜开始疯狂挣扎着扭动：“你…你干什么？！放我下来！”

男人只一言不发，丢下一旁愣神的鸢维几人扛着祁怜一溜烟跑走，只留下一阵劲风和满地狼藉。

倒在血泼中的啊离半边脸埋在污血间，却依旧瞪着空洞的眼眶艰难的“看”向祁怜刚刚离开的方向。

她张开沾满鲜血的嘴唇一开一合的发出沙哑难听的咿呀声。

眼眶中陆陆续续的泉水般的涌出乌黑的液体，那是她延缓了数年才迟迟落下的眼泪。

或许除了他自己，没有人会发现，刚刚那两句咿呀声，或许是她这辈子发音最标准的一次，是她学的第一个词语——哥哥。

她心想着，

要是哥哥还记得自己的话

要是哥哥还在的话，

要是哥哥听见了的话，

一定会夸自己的吧！

至少，我不在会变成别人的累赘了…

地上的小姑娘终于流干了最后一滴眼泪，瞬间化作璀璨的漫天星辰，飘洒在这阴暗的林间，将这可悲的肮脏的世界照亮了一瞬，后化作轻风，消失在这无间地狱中。

或许，对她来说，真正的死亡就是最好结局。

鸢维看着阿离的灵体消散，这种场景他看过无数，这是异灵死后的大多数样子，干净又璀璨无暇。

*

祁怜被一路扛着，颠簸着看着身下的草地残影飞快划过，依旧在疯狂挣扎叫嚷着：“你他妈放开我！阿离还在那…我，我不能！…”

不能什么，抛弃她吗，可如果不是自己，她又怎么会死的这么凄惨，又怎么会困在这个暗无天日的法阵内做为线索被流放着。

想到这祁怜反而安静了下来，停止了挣扎，就这样沉默着任由对方摆布。

不知过了多久，祁怜觉得对方的速度开始放慢了，随即视野内也不在是杂乱的树木，而是灰褐色的。

这是，水泥地？

等站在公路上后，对方才将祁怜小心翼翼的放下。

双腿终于重获自由的祁怜一时拿不准对方想干什么，而在将自己放下后，也只是直勾勾的瞪着自己，一语不发。

“…那个，我现在什么也不记得了，所以你是？……”祁怜小心的询问着。

他态度变得和刚见时没有两样，似乎刚刚亲友的离开只是一个小插曲。

只在一瞬间，祁怜就将杂乱的思绪抛之脑后，将心底的复杂情绪藏掖的很好。

他向来如此，理智、拿得起放得下

祁怜在心中这样告诉自己。

只见眼前的男人信誓旦旦，仿佛期待以久般就等祁怜问出这个问题：

“男朋友！”

“啊？！”祁怜被他的回答打得措不及防。

“男什么？…我和你吗？”

“对！”他再次张开薄唇，用那低沉的嗓音和冰山般冷峻的脸说着震惊的话语。

祁怜再次大脑宕机，迟钝了许久：

“…那，那你知道我是谁吗？或者说之前的我有没有给你交代什么事？”

祁怜其实并不相信眼前这个人，虽说对方不但没有害自己反而救下了他。

可是，以现在的情况来讲，自己谁也不认识，什么也不记得，只要随便来一个人就可以说曾经见过自己，更何况编了一个“男朋友”名号的人？

可令祁怜没想到的是眼前这个男人居然回答说

“忘了。”

“啊？！”

“不，不是，等等…我咋听着这么奇怪呢？你说我是你的对象，却又说你不记得我？”祁怜觉得要么对方认为自己傻了，要么就是他自己傻了。

“嗯，我逃出来不久，记忆似乎也出了问题。”

“我只记得，我要找人

找我的爱人，他需要我。”

祁怜听后沉默不语，所以这人真是脑子有问题了！

至于他说的话，我还是更喜欢有实事证明的事。

所以，对方到底是自己留下的线索，还是敌方插下的针，还有待考究。

不过在此之前得先知道他的名字

“你叫什么？”

“蓝楹。”

眼前的男人闪烁着一双灿亮的眸子微笑着回答到

“‘蓝楹花’的蓝楹。”

“蓝楹花吗？这名字起的有点娘们唧唧的，而且寓意不太好啊。”祁怜将双手旋在胸前抱着

“不，我很喜欢。”

蓝楹立即反驳到

祁怜稍稍有些无奈

“哈，好吧”

说着伸出一只稍微干净些的手，将另一只沾满鲜红的背到身后。

“祁怜，多多关照啦！”

蓝楹也同样学着对方的动作，缓缓伸出一只略大些的手，小心翼翼的却又按耐不住激动的和祁怜紧紧握住。

“嗯。”

随着黎明的一缕阳光洒在地平线上，这寓意着今晚来自异界的绝望与险恶将会短暂的结束。

一切都会像是从未发生过那样，世界依旧宁静祥和 车水马龙，直到下一个夕阳西下之时。

“话说，你到底是怎么找到我的？”

祁怜问出了心中早已困惑以久的问题。

“血，你受伤时留下的血，还有直觉”蓝楹诚实的回答。

祁怜有些被逗笑了：“还直觉呢？你咋不说你在头上插雷达了呢。”

“就是直觉，我也能感觉得到，你在伤心，你现在很难过。”

似乎是想和祁怜证明，蓝楹自信满满的开口说出了自己直觉的判断。

祁怜被他的话震的心尖一颤，下意识再次攥紧掌心，摩挲到了刚愈合不久的伤口，刺的手心发疼。

一只宽大的手掌却突然伸来，一把包裹住祁怜的拳头，将其缓缓松开，露出被指尖划破的伤口。

“不要难过，对不起。”

迟钝的非人类直愣的开口安慰着

他感觉自己似乎说错了，即使不能理解祁怜为什么会有难过，可他就是觉得自己不该那样说

他不想看祁怜难过

哪怕现在自己并没从杂乱的记忆里拼凑出对方，可他的直觉告诉自己

他喜欢祁怜，不想让祁怜难过

可能这就是许多人口中的“爱”

“好。”

祁怜轻声应着。

祁怜收起思绪，望着璀璨的夕阳刺破那长久不散的黑暗，点亮树林间的阴影，倒映在世间的各个角落。

新的一天，开始了。

就在祁怜迷迷糊糊间，他听见蓝楹突兀的开口说到

“等我，去找你。”

说着将祁怜另一只的手翻转过来，露出早已干涸的暗色液体，和手腕处突兀的花朵印记。

蓝楹咬破指尖，将鲜血晕染在那朵宛如幼儿随意图画的小花上，将其染得艳丽。

可祁怜觉得，它好像不该是红色，而是梦幻般的蓝紫色。

这让他想到了对方的名字

“蓝楹花。”

祁怜觉得，如果在见面一定要问个清楚，还不等他细想，就有一股无法抗拒的困意席卷而来。

*

“滴——滴——”

在迷迷瞪瞪间，祁怜率先听见的是医院仪器的滴滴声。

阳关顺着窗沿铺撒在雪白病床毯上，一点点攀爬着向上，一路蔓延着撒在祁怜白净立体的脸颊上。

一旁的护工刷刷的记录着，却忽的笔尖一顿，随即应声而来的就是一阵碎乱的脚步声和护士的嚷嚷。

祁怜淡淡的掀开眼皮，被明媚的阳光刺激又迅速搭拉上。

哈啊——

人间 我 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