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凝表示未能领会到净空言语深意,俏脸上不觉流露出好奇之色。
净空一副薛凝工作机会来了的样子,女尼脸上颇为兴奋。她可是买股薛凝多时,不意这薛娘子如今真要出头了,搞得净空还有点儿小兴奋。
这足以证明净空相人之术了得。
净空分析:“养兵千日,用在一时。皇后娘娘替薛娘子添了香油钱,除了因为薛娘子出身,定也因薛娘子善于验尸断狱。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薛凝却并没有跟着很兴奋,她想了想,然后说道:“只怕我未必能如皇后之意。”
对于皇家,薛凝自是敬而远之。说到底,她只想将真相查得清楚明白,分清楚是非曲直,将什么都扯得清清楚楚。可对于某些人而言,真相并不重要,这个真相是否合乎这个上位者心意更重要。
与其如此,她宁可帮沈偃查案子,涉及的是寻常百姓,替市井坊间寻常之人讨个清白公道。
她不傻,有些地方本就存不住本心。
净空却有点误会的薛凝的意思,以为薛凝担心不能将事办妥,如此非但不能使皇后满意,还会失了眷顾。
故净空不免说道:“这案子其实颇多瑕疵,若是薛娘子,必能另有一番计较。譬如那打更的蒋五,已年过五旬,又经常吃酒,不免老眼昏花。那日是盯着衣裳,方才认出人。”
“再来便是那块玉佩,林郎君称已遗两月有余,虽不知真假,但近日确未佩戴。”
法华寺果真消息灵通,薛凝不但听到各种细节,连案情疑点都被补充完整。净空简直像个发表任务的NPC,将这些都娓娓道来。
薛凝听得倒是生出了几分兴致,又生生压了压。
她面上端着,净空倒是越发倾佩,只觉这位薛娘子果真是沉得住气。
傍晚时分,宫里没有消息,倒是公主府来了人。
法华寺是女寺,便算有男客参拜,也仅限于前殿,绝不能入后院。
不过规矩里也有例外,来客赵信既是奉公主之命,又是出了名的义士,故寺里也没有怎么拦。
当初赵信为主报仇,当街斩杀害死主人的仇人郭直,自己也折了一条手臂。
朝廷念其义勇,又为奖励一个忠字,故并未十分追究,只从宽量刑。灵昌公主也喜爱他的品德,将之招入公主府为门客。
赵信今年四十,看着有几分凶气,左臂果真空荡荡垂下,并无一物。
这么个凶神恶煞的男人来邀约,这拒绝起来都让人有点儿发怵了。
薛凝倒是沉得住气。她谦虚了几句,无非是贬低自己,然后再趁势推脱这个任务。自己力不能逮。
薛凝心内也有自己盘算,要是皇后可能还有别的目的,但公主肯定押着自己给林衍洗白。若是公主相请,她自不能应。
赵信似未想到薛凝竟会拒绝,面色略沉,似有恼色。
他嗓音却是阴恻恻:“公主宣召,薛娘子却不肯应,好大胆子!也不知晓依仗的是谁的势。”
赵信话语里分明透出几许不善。
薛凝待欲分辨,可赵信接着便说道:“也是,薛娘子结交沈少卿,他素来与殿下交好,故便算你有什么无礼,也定能为你分辨。再来就是玄隐署的越署令,薛娘子也熟得很。”
薛凝蓦然一怔!
沈偃也罢了,赵信为何会提及越止?
她跟越止也不算很熟,不过是在宁川侯府说了会儿话,又一起吃了碗面。
为何赵信竟这样说?
她想着吕雪君悄然在自己耳边说了灵昌公主四个字,而这赵信恰巧又是公主府的门客。
薛凝蓦然浑身发毛,隐隐生出几分寒意,口干舌燥。
她本来就猜测,那日刺客是冲着越止来的,只是旁人会以为对方是为杀吕雪君灭口。既为了杀越止,那么自是将对方一举一动看得清清楚楚。
于是便会留意到越止护送自己回寺,两人约饭聊天。
薛凝情不自禁退后一步,她一后退便觉得后悔,这样岂不是显得自己心虚?但赵信容色已露狰狞,吓坏一个小女娘也是不足为奇。
薛凝退了一步,赵信便向前跨了一步,又跨一步,以此拉近两人之间得距离。薛凝瞧着步距,赵信左脚踏出步距会比右脚短寸余。
就像——
就像那日行刺吕雪君逃走的那位刺客。
从步距计算刺客身高,赵信恰巧也是身高八尺。
薛凝内心飞快汇总比对,心里寒意更浓!
那日那位刺客胆大心细,又很会把握思维的盲区,该撤未撤,寻到机会行刺。这完全拿捏了最安全放松就最危险的精髓!
而今看赵信神态气韵,分明也是久经杀伐之人,对方目光微凝,透出了几分冷肃,那生满了厚茧的手掌沉静握住了剑柄,口中却说道:“薛娘子,你在害怕什么?”
薛凝口干舌燥,小心翼翼:“我并非有意得罪公主,既是如此,我随你回公主府就是。灵昌公主素来心善讲理,绝不会欺辱我这个小女娘。”
她虽紧张害怕,可反应也快,自动忽略赵信提及的越止,还张口主动要随赵信去公主府。
薛凝虽不该退那么一步露出心虚,补救得却也快。
仿佛什么都不知道样子。
赵信面上也浮起了几分犹豫,似有几许挣扎。然后他面上很快便褪去了犹豫迟疑,只厉声说道:“越止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薛凝看他那副样子就知晓疯了,干脆破罐子破摔:“越郎君那样的人,怎会跟我说些什么?”
她轻轻说道:“赵先生,你大约并不是来请我破案的吧?”
赵信脸上肌肉蓦然轻轻一颤。
下午的阳光落入房中,少女俏生生立于墙角,青衣素服,衣服角还绣了几朵小白花。
这样的女娘看着也是讨人喜爱,可赵信蓦然手掌用力,剑也出鞘几寸。
下一刻,却是银光一闪,血花飞舞。
一条执剑手臂手臂竟被生生斩下来,赵信更生生发出惨叫!
闯入房中的裴无忌,他着暗红色官服,俊美的面颊透出了森然的寒意。
他一脚将赵信踹到在地,以剑指住了赵信的咽喉。
裴无忌冷笑:“赵郎君这是在做什么?堂堂公主府门客,却这样用剑指着一个小女娘。”
那染血的剑尖离赵信咽喉不足半尺,雪亮剑尖上犹有一抹血痕,散发出令人牙酸胆寒的铁腥之意。
赵信只觉那缕寒意似顺着剑尖儿透入咽喉,润尽肺腑,痛楚之余亦泛起缕缕惧色。
裴无忌似笑非笑,眉宇间透出了森凉戾色,使人不禁想起有关裴无忌的那些传言。说裴无忌外放做官,性甚暴虐,手里有人命官司,只不过是被裴家掩下去。
薛凝完全被眼前变故闹得蒙蔽,下意识咬了一下嘴唇,小心肝砰砰的跳。
她从未见过裴无忌这副样子,哪怕裴无忌捏着她手腕逼问自己可是存心谋算时,对方也不曾如此模样。
薛凝脑子乱糟糟的,胡思乱想,裴无忌对她虽不礼貌,竟算是他比较客气斯文的样子了。
果然是又凶又恶!
裴无忌舔了一下发干的嘴唇,逼问:“勾结吕家,贪图盐铁之利,设计使人家破人亡,事后又千方百计杀人灭口。这种种手段,究竟是谁罗织?若你不说,莫不是你?”
赵信双眼放空,似因断臂之痛情志错乱,听不懂裴无忌言语模样。
裴无忌蓦然伸脚踩住赵信断臂之处,狠狠用力,薛凝下一刻便听着惨叫!
薛凝风中凌乱,满脑子都是你是这样办案的?
裴无忌面若冰雪,却无丝毫动摇。
他脚踩住了赵信胸口,鞋底蹭蹭,用赵信的衣料蹭去他鞋底沾染的鲜血。
裴无忌淡淡说道:“你当真不说?”
他剑比着赵信颈项,已割破皮肉,渗出鲜血。
赵信惊惧交加,亦只说道:“我不过是奉公主之命——”
薛凝不意自己竟吃了这么个大瓜,她当然觉得极不好,这秘密知晓愈多,总归并不是什么好事。她想裴无忌许是问得急了,竟未留意自己正在现场。
裴署长这样办案子时,她可以避一避。
下一刻却见剑光一动,一蓬鲜血喷落,裴无忌手起剑落,一剑杀了赵信。
太贴心了!既不能继续招供,薛凝自也不必担心自己听到太多。
薛凝蓦然口干舌燥,喉咙咕隆一声,吞了口口水。
薛凝:太好了是杀人灭口!
她看着没救了!
裴无忌面色不虞,看着颇为生气,人死了还骂:“当初灵昌怜你有几分忠勇义气,未曾想竟是如此的狼心狗肺,不知好歹。看来果真是人心善变。”
然后裴无忌转头,看向薛凝。
如此戏精,薛凝倒要看看裴无忌要找个什么理由来灭口自己。
裴无忌提着那把刚刚杀过人还染血的剑,恳求说道:“薛娘子,你既善于断狱,又心思细腻,我想请你查出真相。”
如此恳求自是失了自己颜面,但裴无忌也不介意重情义的自己受些委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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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0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