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不到 第16章 听不到

“所以你和秦尤是亲兄弟。”

安静的车厢内，戚柚声音突然响起。

两人至上车起便没说过话，听她猝不及防出声，池亦礼侧头看她一眼。

她身上仍披着他先前给她搭的那件西装外套，侧头望着窗外，脑袋疲惫抵在深色的车玻璃上。

不似在晚宴上那般即便被泼了水也昂着头背脊挺直，此刻的她，像被卸了力，浑身软绵的倚靠在车窗上。

摸不清她突然问这话是什么意思，池亦礼如实回答：

“同父异母。”

他又换了辆车，不是乌龙那次戚柚见到的白色玛莎，而是换了辆外观看起来更为稳重的纯黑色宾利。

坐起来也更为舒适。

司机开车，他陪戚柚坐在后座。

余光见戚柚拢了拢身上的西装外套，他低声吩咐司机将车内空调温度再调高一点。

得到答案后的戚柚没再说话。

车厢内温度适宜，散着淡淡的墨香味道，夹几分清凉。

细闻，和池亦礼前几次不经意靠近时戚柚闻到的味道一样。

她当时还想，怎么会有男士香水做成这个味道。

现在看来，是特调。

池亦礼的每一个物件，加之他本人，靠近时，都散有淡淡的墨水香味。

大概身处空间过于舒适，戚柚望着车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没过一会儿，闭上眼，人有些昏昏欲睡。

刚经历了场闹剧，身心都疲惫。

但她没真睡着。

闭上眼，脑里晃过她站在房间内，门外两个打扫卫生阿姨的对话：

——“当年秦尤回来，还是池总亲自陪老爷子去福利院接回来的呢。”

以及闹剧里，为了岑昕，戚柚第一次见秦尤折腰，求助性叫池亦礼的那声哥。

在一起两年，两人很少越界涉及到彼此的私人领地。

家庭方面更是避而不谈。

戚柚对这些不甚在意。

她自己原生家庭关系复杂，在外从来不愿提及到父母，真有好事者关心问到，也只是模糊带过。

但心里仍感受到不适。

所以当和秦尤在一起，他从不过问到自己的家庭时，戚柚是松了一口气的。

同样的道理，秦尤在她面前对自己的家庭避口不谈，她也从不会过多询问。

普通家庭都尚且如此，多是复杂之事，更何况豪门内幕。

因此秦尤不提，戚柚便从来不问。

怕让他不舒服。

事实证明戚柚的猜测是对的。

只是在她面前百般隐藏，不愿提及丝毫的家事。

身为绯闻对象的岑昕，却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甚至不惜为了她，在一众人群面前向池亦礼低头求助。

脑里一片乱糟混沌，身体完全陷入到座椅里，戚柚更深的闭上眼。

不愿再去追根究底。

又不受控制的去想，甚至在几个小时前，三人在花园里碰面，秦尤当着她的面仍叫池亦礼池总。

想要隐藏两人的关系。

偏偏为了岑昕……

快要到达目的地，前面司机转过头来和池亦礼确认岔路口。以为戚柚已经睡着，池亦礼声音放的很低。

刚合上手中的笔记本，旁边戚柚睁开眼。

池亦礼转头看向她。

不像是刚睡醒的样子，眼神清明。礼服上的果汁液体经过一段路的时间已经干涸，额角发丝些微粘黏在一起，使得人看起来有些狼狈。

但无伤大雅。

车在楼下逐渐驶停，两人对视片秒，戚柚率先挪开眼。

她将西装外套从身上拿下，折起还给池亦礼。

道了谢，侧过身子想要拉开车门。

身体还是虚弱，脚落在地面时，她鞋跟不稳，往旁一偏。

池亦礼下车刚好走到她身前，怕她摔倒，下意识伸手想要扶握住她手臂。

“小心。”

他声音低沉醇厚，深夜，四下无人，周遭静谧无声。

离得太近，说话时，他呼吸不经意刮过戚柚耳畔。

激得她浑身汗毛瞬间竖起。

戚柚下意识往后退开一步。

池亦礼手悬了个空，愣怔看了戚柚两秒，他直起身，不动声色的将手臂收回。

戚柚眼神飘忽不知该看向何处。

心里觉得自己反应太大，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理应如此。

池亦礼从头到尾都知道她是他弟弟的女朋友，如果说相亲那次是意外，但之后几次三番的交集中，他也从未提及。

知道他没有义务去主动提起，但戚柚仍生出股莫名的羞耻感，以及被人戏耍之后的愤怒。

夏夜，空气闷热，头顶上阴云遍布。

一会儿是个雨夜，抬头望了望天，戚柚无意让他继续在这里久留。

道了谢他今晚对自己的帮助，然后，戚柚说出自己的请求。

她看着他的眼，真诚道：“如非必要，以后还是别再见的为好，真万不得已见到，还请装作素不相识。 ”

池亦礼可以理解她的心思。

背着自己的弟弟与自己相亲，这事儿传出去无论什么原由对她都不太好，再见面只会徒增尴尬。

但他皱皱眉，仍解释道：“我同他的关系并不好。 ”

“ 那我更应该与您划清界线。”

小腹处仍翻搅似的疼，戚柚双臂环抱着支撑住自己的身体，抿抿唇，如是道。

不管她和秦尤之间怎样，他们仍旧处于情侣关系。

而池亦礼。

同秦尤则是敌对。

-

不出戚柚所料，雨水在她进门后的下一秒如约而至。

窗外响起轰隆雷声，几道闪电划过透明的玻璃窗面。

戚柚站在玄关处脱了鞋，没穿拖鞋，赤着脚走到窗边，将窗帘严丝合缝的拉上。

礼服粘在身上她没脱下，小腹处始终隐有疼痛，时轻时重。她没管，依着自己的性子走到冰箱面前打开门，撬开了瓶汽水。

瓶盖落到起子上发出“砰——”地一声崩到地面，她又弯身从冷冻层里取出几颗冰块，将二者陆续倒进杯里，她晃了晃杯壁，仰头将清凉的汽水灌下一口。

直到冰凉的汽水从喉咙里划过，她整个人才算舒服了一点儿。

这行为对于姨妈期的她来说堪比自虐，但又无比舒适。

她借着姿势，蹲在冰箱面前没急着走。

手臂松松搭在膝盖骨上，视线漫无目的的不知望向何处。屋里只亮了柔和壁灯，空静的夜色里，她晃荡着手中的玻璃杯听冰块撞击杯壁的清脆声响。

不知道过了多久。

直到小腿蹲的微微发麻，戚柚起身，拿着玻璃杯走到沙发处，捞起抱枕放在身前，将自己整个人完全陷入进去。

……

楼下。

司机小王从后视镜里时不时往后看池亦礼几眼，见他眼看着窗外始终没有说话，他动了动嘴，想问什么，最终又都咽回肚子里。

心里告诉自己，老板没发话说要走就是不走。

等老板说话，不自作主张总是没错。

池亦礼这会儿心情明显不好。

他平时没有在车上吸烟的习惯，但车停楼下的这大半个小时时间里，烟缸里的烟蒂已经攒了小半缸。

烟味儿散在车厢里，池亦礼捻灭最后一根烟头，将车窗降下。

他望着戚柚家的那层窗口，看里面的灯光灭掉，将车窗重新摇上，吩咐司机开到附近的药店。

车窗外雨越下越大。

雨点拍打在窗子上，小王开了雨刷器，将车掉头的瞬间，他看窗外雨水，觉得隐有变暴雨的架势。

这附近就有24小时药店，车停在亮灯的药店门口，池亦礼没让司机下车，自己撑开黑色伞面，迈步下车。

深夜，门口收银的店员已经昏昏欲睡。

听门响，眯着眼看门口逆光走进来个沉默高大的男人，小姑娘瞬间醒了神，站起来询问池亦礼有什么需要。

这问题像是把池亦礼难住。

伞收起立在他手边，他站在门口，和店员沉默对视片秒，思考了瞬，开口决定征求她的意见。

他对这些一窍不通。

第一次来买，坐在楼下时，脑子里只反复循环着晚宴上，戚柚因为痛经面色痛苦强忍着的淡定模样。

来了，才发现自己根本都不知道她需要什么。

手边伞面上往下滴着雨水，池亦礼低头看了眼，往旁挪开些，避免沾湿到店家地面。

他抬头开口询问店员小姑娘：“女士来例假有什么止痛药物推荐。”

似乎没想到他能这样问，店员小姑娘先是愣怔了一瞬，转而很快反应过来。

她带着池亦礼来到药架前，介绍：“这一排都是。”

说着，她挑捡出几盒平日里卖的比较好的拿出来推荐，并依次简要介绍。

池亦礼伸手接过：“谢谢。”

看着池亦礼认真看药物说明的侧脸，店员小姑娘闭上了嘴。

平日里来给女朋友买止痛药物的男朋友有很多，但大多都是听完她们的介绍想也没想就直接购买。

眼前男人是她工作这么久，第一个在听完她的推荐后自己还细心查看说明的。

她没再站在旁边过多叨扰。美好的人和事物大家都想特殊对待，她刚开始也是抱着这种心理，对池亦礼格外殷切。

退回到收银台，她偷拍了张池亦礼站在药架前垂头仔细查看说明书的侧脸，微信发给小姐妹，赞叹：［好帅！］

小姐妹那边睡着又被微信吵醒，迷糊拿起手机，眯着眼放大图片仔细查看，等看到药盒上的字眼，问：［来给女朋友买药？］

［嗯嗯，长得超帅，］

小王将车子直接停在了药店门口，墨黑色的宾利在雨中打着双闪，雨夜里，格外醒目耀眼。

店员看了眼门口回复自己小姐妹：［深情，还有钱。］

［说明书都是一个字一个字看的。］

这小区里面住的都是富人，但池亦礼这样长相气质都是上层的，仍然少。

最重要的是，还耐心温柔深情。

想到这，那店员抬起头又往池亦礼方向偷瞄了一眼。

他手中已经挑选好了几盒止痛药，现在正在养生补品的货架前穿梭，修长指骨落在一盒红枣上。

驻足脚步。

小姑娘内心哀嚎是哪位漂亮姐姐得来如此福气，手机里，小姐妹回来了信息。

言语简练却又精辟。

她回复：

［果然爱女朋友的男人都有钱发财，且能长命百岁。］

……

池亦礼综合了店员小姑娘的建议，拿了些她推荐的止痛药，又自己挑捡了些，顺便拿了些补血类的补品。

过去结账的时候，店员小姑娘刚结束和小姐妹有关于他的对话。看到他手中挑捡了那么多东西，张着嘴，人有些愣怔。

似乎没想到他能一下子买那么多。

心里再次哀嚎果然好男人都是其他姐妹家的，店员小姑娘维持着职业素养，收敛起先前的呆滞表情，嘴带微笑提醒：“这些止痛药您是都要吗？”

“嗯。”不确定哪一种对女士痛经最及时有效，池亦礼把自己觉得戚柚能用上的都挑了一盒。

指尖依次敲击在柜台，他目光落在不远处货架上摆着的卫生巾上。

人有些心不在焉。

小店员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那货架上面堆着五颜六色的卫生巾，品牌种类齐全。她正考虑要不要帮池亦礼稍微指引一下，眼前的男人迈开步子，径直走到货架前拿了两包。

放到柜台上，他从钱夹里抽出几张现金，道：“一起结账。”

他整个过程中极为坦然又理所应当，丝毫没有寻常男人来买这东西时那种扭捏的掩藏和遮掩。

手中结账动作不停，店员小姑娘用余光偷偷瞄向他，忍不住再一次被眼前男人的魅力所折服。

非主流一点儿的言语形容。

他沉默站在那里，就会有无数少女为他倾倒。

……

迟迟等不到老板出来，小王抻着脖子向药店里张望。终于见人影往门口走来，他开门下了车，打开雨伞连忙跑到门口。

伞擎在池亦礼头上，他又将池亦礼手中的那把换到自己手中。

迈下台阶，他走在前面率先拉开车门。

明天立秋，今晚是立秋前的最后一场雨。空气中已经隐有凉意。

车内空调打的高，还保持在戚柚在时的度数，车门一开，温暖瞬间包裹全身。

池亦礼没进车内。

脚步停在原地，他站在车门前，看着座椅上戚柚归还留下的西装外套，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池亦礼从药店里出来小王就看到他手中拎着的那堆药，当时他想和雨伞一起接过，被池亦礼侧身避开。

买药必定是为了先前车上坐着的那位漂亮女士，小王以为池亦礼会让自己再把车开回到小区楼下，结果池亦礼只是站在车门前看了座位上留下的西装半响，坐进车里，淡淡吩咐：“回老宅。”

-

回到家里所有绷紧的神经放松下来，戚柚窝在沙发里端着水杯放空脑子。身体的疲惫加之神经突然放松，她人有些昏昏欲睡。

原想着的是小憩一会儿，到最后不知不觉睡熟。

她做了个梦。

梦里梦到她第一次见到秦尤的场景。

她同公司团队一起到商场顶楼去给公司拍摄宣传片，寒冬，户外连续拍摄了几个小时没有休息，团队里人四肢和脸都冻到僵硬。那天又下着连绵小雨，有工作人员隔空往她这边扔道具水，没扔准，水瓶径直朝她脸侧和脑后飞奔而来。

她在闪躲时脚底抹滑，闭上眼，心里已经认命今天倒霉会摔个狗吃屎，只是在下落的过程中，心里迅速思考着哪个部位先着地疼痛会减少一些。

结果想象中的疼痛和狗吃屎都没有到来，她被人拥进一个温暖的怀抱，睁开眼时，那张凑近放大的冷峻帅脸，和她无数次梦里梦到的那张侧脸竟有瞬间重合。

但只一瞬，对戚柚来说就够了。

她克制住自己冻僵到微微颤抖的手，用眼睛去看向秦尤的耳侧。

也是和梦里无数次梦到的那人重合，他的左耳侧，有一颗褐色小痣。

秦尤走后戚柚的拍摄状态始终不好，但没等她花费心思去接近，收工时，秦尤的车子主动停在了她面前。

……

窗外雷声轰隆一声巨响，握着杯壁的指尖轻轻颤了下，戚柚从梦里醒来，慢慢睁开眼。

她躺在沙发上没多一会儿就睡着，玻璃杯还握在手里。里面冰块已经融化掉，水珠覆在杯壁，她掌心一片湿漉。

像是还没从那个梦里走出来，戚柚坐在沙发上没动，眼神望向地面，逐渐聚焦。

窗外雷声阵阵，她将身上的毯子往上拉高一点，屈膝抱着膝盖。

思绪游离，衔接上梦里的场景。

只不过这次画面翻转，她回到了十五岁那年冬天。

她找到戚承光被接回到戚家的前一年。

她因为早熟，性格高傲孤僻，在福利院里从来都是独来独往而被里面的其他女孩子们孤立。

凛冬，福利院里面组织活动，她穿着单薄的外衣站在白茫茫的雪堆里，被一群女孩子围起来扔着雪球打。

时至今日，戚柚仍清晰记得她们当时将她围起来说的那些浑话，以及嬉笑辱骂。

是秦尤在当时走进人群将她救下。

两人同处一个福利院里几年，交集几乎没有。

但戚柚是知道他的。

院里那几天都传他被亲生父亲找回，苦日子到头，他爸要把他接走。

以后全是荣华富贵。

解救戚柚的那天，也正是秦尤被亲生父亲接走的那天。

戚柚有轻微的雪盲症。

那天同拍摄宣传片那天一样，她被人从侧后方揽在温暖的怀里。

那人为了保护她，她脑袋最初被按在那人的胸膛，等周围找事情的女生都被遣散，那人将她放开，只低着头关心询问：

“没事吧？”

大概是看她被欺负得太惨，见戚柚没说话，他帮她拍掉头上的雪花，留下了句：以后要好好保护自己，别再被人欺负了。

便转身离开。

因为雪盲症，那天戚柚始终没能看清他的正脸。

只记住了他耳侧的小痣。

和逆光中，他模糊的样子。

直到她再一次见到秦尤。

他和她梦中时常出现的那张模糊的脸，几乎完美重合。

最重要的是，他们侧耳都有颗褐色的小痣。

……

窗外雨水越下越大，雷声伴着闪电，雨点拍打在窗子上。

戚柚从思绪中抽离出来，杯子放到面前小桌上，捡起纸巾擦拭沾湿的掌心。

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到桌面的手机上。

那上面黑着屏幕，静悄一片。

纸巾团成团丢到垃圾桶，自虐似的，戚柚捞过手机，亮开屏幕拨通秦尤电话。

等待的过程中，她身子重新陷入到沙发里。

她在心里默默数着嘟嘟的响声。

直到对面传来机械女声：［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来了来了

本章划重点：当初池家去接秦尤时，池亦礼也去了。

上章预告没写到，小张下章争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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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听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