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天下第一 第3章 第 3 章

可琳娜想要被人收养，这是件好事。

以救助所的立场来看，他们非常希望可以减少孤儿的人数，因为等到救灾完毕，开始进行自主建设的时候，这些在灾难中失去父母的孩子就会被强制送到福利院，与其在那边生活，还不如一开始就给他们找好收养人。

但可琳娜的情况非常特殊，且不提她自己本身的能力，就是她的监护人目前只是被关在监狱，还没接受法庭宣判，也没被剥夺监护资格，所以想要收养她就算条件合适，也要等一段时间。

而以英雄安理会的角度来看，他们并不希望可琳娜被收养，作为拥有如此强大个性且年幼的孩子，她就等于容易掌控的核武，要是不注意，甚至会造成比这次事故还要大的灾难，他们希望能够将她控制起来，进行独立的教育和培训，但这样对她也很不公平，小孩的成长和心理状况以及人权都是必须要考虑的，所以安理会的高层还没商讨出一个合适的解决方案。

这些事情，可琳娜并不清楚，她根本不会考虑太复杂的事情，之前提到的被收养也是随口一说，有没有家人对她影响不大，就算只是一个人，她也能活下去。

可她不知道这件事被欧尔麦特放在心上，他知道可琳娜是个好孩子，所以很想为她做些什么。于是利用人脉，上下打点，终于找到了一家合适的领养人。

那是一对结婚已经二十二年的夫妻，孩子早夭后一直没有生育，男主人曾经是欧尔麦特的前辈，现在在政府部门工作，女主人是位颇有口碑的内科医师，两人的性格都很开朗，又有过教育孩子的经验，经过一系列的背景审查和双方的意愿，这两人在三个月后，成功成为了可琳娜的父母。

“马上就要离开这里，感觉怎么样啊？”柴山推了推眼镜，半蹲下身子为可琳娜整理身上有些乱的白色长袖连衣裙，停了停又不放心的说：“会冷吗？要不要披上一件外套？还有啊……一会见到新父母要乖一点，知道吗？”

可琳娜看了他一眼，经过几个月的调养，她原本瘦弱的身体被补了回来，脸颊有了些许的婴儿肥，她的皮肤白皙，嘴唇红艳，鼻梁高挺，一双眼睛又大又亮，哪怕年龄幼小，也可以看出是个未长开的美人胚子。

“我想让你收养我。”她淡淡的开口。

柴山心情复杂的捂着胸口，遗憾的几乎要流出眼泪。他也想收养可琳娜啊，这个孩子乖巧可爱，外冷内热，十分讨喜。可是四个月的时间根本来不及找个女朋友，最后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契约女友假结婚，还没到婚姻登记所就遇到了欧尔麦特和可琳娜的新父母。

那个瞬间，柴山是崩溃的。

“……等到了新家，要好好和新父母相处，如果不适应，可以和我打电话说明，我会过去找你的。”柴山没有回答可琳娜的话，他继续给可琳娜整理东西，她住的房间原本有着十个同样年龄的孩子，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孩子要不被自己失散的父母亲人找到，要不就是被重新收养，等到最后，只剩下她一个人住了。

可琳娜的东西不多，除了别人送过来的衣服和玩偶，就只有一些同伴们临走前给她的礼物。望着这一个个抽象的图画和祝福，柴山被孩子们纯真的友情感动了。

“我会找你的。”可琳娜说。

找我？

柴山脑子里出现小小的可琳娜拼命挤上电车，在茫然陌生的城市努力辨认路牌，躲过一个个咸猪手的大叔，最后被警察送到他家里的场景，这吓得他赶紧摇头，“不行不行，你不能来找我，一定要在有大人的陪同下才能外出，知道了吗？”

可琳娜皱了皱眉，嘴唇抿起，担忧的说：“我会饿的。”

“嗯？”柴山一愣，“你饿了吗？我记得这里还有饼干，你要吗？……哦，你是说没有我你怎么吃饭是吗？放心好了，技术部给你做了一个可以检测到有毒物品的勺子，就是前两天我让你用的，如果再有洗洁精，硫酸，王水，化学毒药之类的它会提醒你。”

说到这，柴山自己也感觉到牙疼，陪可琳娜吃饭就是在赌生死，一个不小心就可能命丧黄泉，洗洁精也就算了，汽油是个什么玩意？还有一次喝汤喝出王水，要不是他感知灵敏，在入口之前就察觉不对，否则一口下去他就要魂归西天了！

但偏偏不管怎么查，这些有毒物品都是机缘巧合才进入了可琳娜的餐盘里，所以为了给可琳娜试毒，他硬生生把自己由舌头品尝的个性【元素感知】，改为用手指检测。

毕竟被腐蚀掉手指也比没有命要强。

他看着可琳娜缓和的表情，也微微笑了下，“以后一定要记得随身携带勺子啊，还有，不要随意使用个性，外面的环境不如救助所，如果乱用个性，会造成很大的慌乱……”

一说到这，柴山就不可抑制的担心起来，可琳娜对于制止暴力有着超乎寻常的执着，以救助所为例，只要她眼睛可以看到的地方，就不会有人肢体接触，因为一旦发生了让她认为是暴力的行为，就会给予对方非常重的惩罚。久而久之，救助所的小朋友都乖的不像话，即使玩闹也隔了好远，但小孩的天性就是活泼好动，为此救助所的工作人员只好找来一些不会引起争端的益智类游戏，所以有些小孩的父母找来会发现自己的孩子变得很懂事聪明，还和柴山道谢，每次柴山都觉得受之有愧。

“如果一定要用的话，最好还是把惩罚降低些，这样大家也比较能接受。”一想到曾经感受过的疼痛，柴山忍不住一哆嗦，他自己倒是无所谓，但是外面的社会不是人人都像他一样可以理解包容可琳娜的。

可琳娜没有回应他，她总是这样，对于不想知道的，就全都当做没听到。

柴山叹了口气，揉了揉她的头发。可琳娜的头发是非常漂亮的栗色短发，柔软又细滑，感受到头上的力度，可琳娜抬头望了他一眼，露出一张精致漂亮的脸，她的眼睛是非常纯净的黑色，但并不活泼生动，也不冷漠自矜，只有不符合这个年龄的平静，她略微歪了歪头，蹭着柴山的手掌，让他可以更好的抚摸。

柴山的内心变得很柔软，他有时候会觉得完全理解不了可琳娜的想法，有的时候又觉得她很好懂。

就像现在，他能感受到自己在被可琳娜亲近信赖，这是种非常奇妙且令人开心的感受。

可琳娜的新父母已经等到楼下，他们都是很好的人，柴山虽然心里不舍，但也明白这是最好的结果。

“好了，可琳娜，去吧。”柴山推了推她的后背。

可琳娜一步步的走向新父母，她依旧是冷淡的，没有喜悦，也不含期待。双方都知道她的性格，故而没有人感到奇怪，一直到要离开救助所。可琳娜转过身，对他说了一句：

“我还是想让你收养我。”

柴山微微睁大眼睛，眼眶一红，又很快遮掩住，他小心的观察了那对夫妻，见这两人没有不悦，才放下心，微笑着摇了摇头，“你有更好的选择。”

“你就是更好的选择。”

面对小女孩执拗的话语，成熟的大人只能微笑不语。

女主人中村雪冲他鞠躬道谢，根据资料上显示，这位夫人应该47岁了，可是保养的很好，只看外表才30出头的样子。

“这孩子……就交给你们了。”柴山忍不住又叮嘱了一句，中村雪理解的笑了笑。

“是，我们会注意的，欢迎你来我们家做客。”

柴山僵硬的点了点头，他目送他们远去，直到看不见他们的身影，才捂着脸哭了出来。

迟到的欧尔麦特见到这幅场景，犹豫了一番，走上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就在他想着是说“天下无不散的宴席”还是说“你们的感情不会随着时间而磨灭”再或者说“还会有相见的一天”时，就听柴山哽咽的开口：“……我应该早点结婚的……这样我就可以收养可琳娜了……”

欧尔麦特：“…………”

他决定远离柴山，重新追上可琳娜一家。

见到他的时候，男主人中村佑树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可琳娜和女主人中村雪坐在后座。

“快上车。”中村佑树笑着说。

欧尔麦特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他往后看了一眼，可琳娜也不说话，只盯着车窗，对于他的到来没有什么反应。

“可琳娜。”欧尔麦特唤着她的名字，举起拇指，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好久不见了！”

可琳娜这才看向他，小女孩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倒映着他的身影，停了几秒，她才点了点头。

这让欧尔麦特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之前见过的几次，她都将他无视，现在突然理会他了，欧尔麦特很没出息的想给柴山发去消息炫耀。

中村雪掩着唇轻笑，她是位优雅温和的中年女性，脸上有着精致的妆容，但眼角和唇角处却还是显露出藏不住的皱纹，她试探的伸手去触碰可琳娜，在她没有抗拒之后，才带着些微的颤抖将她抱在怀中。

“可琳娜，我是妈妈哦。”她说。

“我是爸爸！”开车的中村佑树也开口说。

可琳娜眨了眨眼睛，她有些理解不了这两人的意思，就把目光看向还算熟悉的欧尔麦特，后者爽朗的笑道：“要叫我叔叔哦！”

可琳娜：“……？”

在离开救助所的二十分钟后，她开始想念柴山。没有柴山耐心的解释，单纯以星理绘的记忆和常识没办法让她和别人相处。

“我要给柴山打电话。”她看向中村雪说道。

在三人的密切关注下，她给柴山拨去了电话，将刚才的事情说了一遍，柴山立刻给她详细解释了要怎么做，以及为什么要这么做和这么做之后会得到什么。

把话说清，可琳娜也就明白了。

她看向中村雪，说了句“妈妈”，对中村佑树也喊了声“爸爸”，随后也对着期待的欧尔麦特说“叔叔”。

看着三人满足的表情，可琳娜突然模糊的明白了自己这个回答，似乎达成了他们的期待。

那应该是合格了。

她也很满意。

到达新家之后，大人们留下欧尔麦特吃饭，在等待吃饭的时候，可琳娜被领着参观自己的家，中村夫妇给她准备了一个粉色的十分梦幻的房间，她对此无感，但面对中村雪期待的目光，还是说了句“很好”。

这没有表达她的喜好，但中村雪却松了口气，她觉得这孩子并不像外表那样难以接近，原先的忐忑消失了一半，她看着可琳娜，半蹲下.身，目光温暖且柔软，“可琳娜还有什么需要的？如果有可以尽情的和我们说，毕竟我们现在已经是家人了。”

家人。

这个词对可琳娜并不陌生，记忆中星理绘就很向往家人，她曾经无数次希望自己的姑姑能够对她说“我们是家人”，她不记得父母的长相，短暂的人生中只有她的姑姑，尽管后者对她施暴，但星理绘还是选择原谅，她的心中没有仇恨，有的只是对这个世界的热爱。

“谢谢你。”可琳娜转过身，看着这个温柔的女人，她踮起脚抱上了她的脖颈，学着记忆中电视里的场景亲了亲她的脸颊，轻声说：“绘很高兴。”

中村绘。

这是可琳娜现在的名字，本来中村夫妇打算将她的名字改为中村可琳娜，被她拒绝了。

她始终记得这是星理绘的身体。

她可以消失，但星理绘不行。

不管发生什么，这个世界上活着的人都是星理绘，而不是可琳娜。

这是世界的意志，也是她的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