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送给你们的枷锁 第26章 往事

沈行策去了青海。

当天直升机直接落地西宁，沈行策跟西北部修正局打好招呼，让人把直升机停在了他们的停机坪，附近有个青海湖研究基地，距离阿尔加沙漠只有10公里。

青海湖研究基地，说穿了也是个二层小楼，国际官方银河面研究基地就在阿尔加沙漠内部，相比起来前者显得非常磕碜，墙漆斑秃，人丁荒凉，朝西的窗户通通焊死，防止沙尘被狂风吹进屋里。

沈行策走进二层小楼的时候，门口扫地的男学生怏怏地看了一眼他，说：“我们这儿不是修正局家属楼，帅哥你走错了。”

沈行策：“我找吴博士。”

男学生奇怪道：“你找我导干什么？我跟着吴博士四年了，从来没见过你，你是干什么的？”

沈行策：“我很多年前就认识他了，你就跟他说我姓沈。”

男学生心道古怪，还是从善如流去叫了导师，不一会儿推着个轮椅出来，轮椅上坐着个精神抖擞头发花白的小老头儿，小老头儿看见他就笑了：“哟，这大风今□□哪吹的，怎么把你给吹来了？”

沈行策说：“这才几年的，您都坐上轮椅了？”

“搞科研不容易啊，上个月在沙漠里摔了一跤，到现在骨头还没养好。”吴风扬笑得慈祥，“倒是你，老局长不在你就不来，我还以为你忘了我这个老骨头。”

沈行策摸摸鼻子，苦笑道：“我哪儿敢。”

吴风扬招呼学生：“去给沈局长倒杯水来。”

沈行策：“不用麻烦了。”

男学生嘟嘟囔囔：“修正局的局长不是个大姐吗？”

吴风扬：“这是东局的。你看看人家，年纪轻轻就做局长，不像你，博士读了四年还没毕业……”

男学生闻言，恼羞成怒地倒水去了。

吴风扬这才转头看向沈行策，一言不发，仔细将他上下打量个遍，青海湖沙尘暴肆虐，他特地穿了高领风衣，剪裁独到的裤腿从下摆露出来，他把沾满沙土的风衣脱下来挂到一边，暗绣纹理的衬衣袖口被卷起，露出小臂绷紧的肌肉线条。

老人家慢悠悠开口道：“你跟老钟越来越像了。”

沈行策不置可否。

男学生进来把水放在二人面前，很识相的离开，顺便把门带上了门。

沈行策终于有机会切入正题：“二十年前，是您和霍究老先生带着各国研究员解开了阿尔加怪圈的谜题，我记得研究所的名字叫做‘鹰眼’。”

“‘鹰眼’？呵。”吴风扬转动轮椅，拉开抽屉，在一队杂物底下翻出一张照片。

那是一张很老很老的照片，泛黄到有些失真，照片上是当初“鹰眼”的主要负责人霍究、吴风扬和钟定岳三人的合照。

“你看。”吴风扬示意他凑近，指着照片，一个一个说过去，“霍究，这老头二十年前就作古了，我当时才刚过五十岁，现在也变成了个需要坐轮椅的脆骨头。只有钟定岳，十五年过去，一点不见老。”

吴风扬把照片塞给沈行策，说：“你也知道对不对？钟定岳也是个斯图克勒。”

“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就长这个样子，他装得也太随意了，人怎么可能十几二十年过去，脸上就只长了几条皱纹呢？”

沈行策没接话，只是顺着他的话点点头。

“他活得太久了，三百年？五百年？常年不在阿尔加沙漠定居，在地球上四处漂泊，连头发和眼睛都变成了纯黑色，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手段，居然没有一个人怀疑他。”

吴风扬停了很久，说：“如果知道后来会发生什么事，我宁可这辈子毫无成就，也不会碰那个阿尔加怪圈。”

阿尔加怪圈破解，银河面和斯图克勒人的存在公诸于世，只有鹰眼研究所的人知道斯图克勒拥有超乎常人的神力——现在叫它“异能”——霍究本想瞒下这件事，不想被内部人员出卖，外面那帮无耻的商人早就对银河面垂涎已久，联合国一致决定把银河面划为人类共有财产，不出一个月，三千个斯图克勒人被彻底“肃清”。

他们将斯图克勒人灭绝，却并没有灭绝异能的存在，半年后，世界上出现了第一个自然获得异能的人类，人们才知道三千异能，居然被随机地转移到任何人身上。

“钟定岳当时就是在阿尔加沙漠附近捡到阿韶的。”吴风扬说，“这孩子看起来只有六七岁，被族人拼命保下来，光着脚，一个人在沙漠里走了半个月，也不知道怎么活下来的。”

沈行策：“这我知道。”

吴风扬：“他怎么连这都跟你说？”

“准确来说，不是钟局捡到她的。”沈行策说，“是我捡到的。”

吴风扬唏嘘道：“这倒也是，你从小就跟在钟定岳身边。”

“你什么都知道，那你这次来，到底想知道什么？”

沈行策微微倾身：“五年前，我们在《宁古塔》里找到了反舌鸟实验室的残骸，您还记得吧？”

“我当时以为这就是个倒卖同频器的非法组织，后来东部修正局的两个外勤一死一伤，我们在重伤的那个修正员身上发现了不明来历的异能痕迹。”

吴风扬：“你说的这些，都是……”

“然后。”沈行策打断他，“今天下午，阿韶的骨灰就不见了。”

吴风扬沉默了。

“谁这么迫不及待地想确认斯图克勒的灭绝？谁把她还活着的谣言散布出来的？”沈行策暗示道，“吴博士，当初清剿斯图克勒的是哪一拨人？”

吴风扬叹了口气，说：“是‘鹰眼’。”

鹰眼。

吴风扬：“当时破解阿尔加怪圈之后，研究所分为了两派。我和霍究老先生认为银河面不够稳定，研究数据也表明正常人进去后会对身体造成不可逆转的损伤；但是研究所当时有个外国合作方，领头人叫昆汀，这人是个商人，他觉得银河面就应该最大程度的商业化、普遍化，在未经过霍老同意的情况下擅自拉了开发商，撬了研究所一部分人，以‘清理附近异常磁场’的理由，在阿尔加沙漠上方投下了导弹。”

吴风扬看了一眼沈行策，说：“你不用那样看着我，这件事发生之前我毫不知情。昆汀带的那帮研究员最后全去了国际银河面研究院，说不定现在就在几公里外坐着，十几年前那个外国佬来邀请我，我告诉他我不会和种族灭绝者为伍，自那以后他就再也没来找过我。我要是捞到了好处，也不至于这把年纪还在这破楼里偷摸搞科研。”

沈行策知道，吴风扬的这个“研究所”，严格意义上并不被国家承认，他跟官方研究所有那样的过节，没有阿尔加怪圈出入许可，买仪器做实验的钱全靠捐赠，就连现在的研究项目，都是业内老友看不过去托关系给他申请的。

沈行策心里唏嘘，问道：“那么昆汀如今也在银河面研究院了？”

吴风扬摇摇头：“没人知道他在哪。”

“赚够了钱，做够了亏心事，自然要找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躲起来，否则那些死去的冤魂半夜来敲他的门怎么办？”

“反舌鸟占用过的银河面里有个塔台。”沈行策想起了赵家康的游戏，“这个银河面不是十五年前的产物，现在传送都用个人媒介，银河面内部不可能有塔台存在，除非它需要用来连接别的银河面——我可以理解为它和管委会暗通款曲吗？”

吴风扬：“你的意思是昆汀仍在国际研究所？”

沈行策：“他有可能带走斯图克勒人，借他们身上的力量凭空复制异能吗？”

“你是不是没听清我说的话？那时他们用的是导弹。”

沈行策没说话，他站起来，从后面扶着吴风扬的轮椅，缓缓推到了紧闭的门口，小楼外的风声突然停了。

沈行策：“您把门开开。”

吴风扬狐疑地看他一眼，不知道他在故弄玄虚什么，伸手打开了门，眼前的场景却让他一愣——

门外不是破旧研究所的大厅，一片空旷的地面上停着一架直升机。

沈行策：“这里是西北修正局。”

呜呜作响的风声消失不见，一扇老旧的门突兀的立在停机坪的中间。

吴风扬目瞪口呆：“你、你……”

沈行策说：“吴博士，我九岁的时候，只能控制一些又轻又小的东西，如今已经能把你的研究所搬到几公里外了。从前我也不相信有人能拔山超海、翻云覆雨，可现在我就有这种力量，那么二十年前的斯图克勒前辈也可以，您说是吗？”

“斯图克勒族里那个拥有空间转移能力的人，难道不能带所有人逃跑吗？”

吴风扬用难以言喻的眼神看着他，说：“我看你是魔怔了！”

沈行策关上了门，外面又响起了风声。

“现在站在我对面的有两拨人，一个是反舌鸟，就当他是昆汀手下的研究所，他们带走了斯图克勒全族，拥有复制异能的技术，一心想要找到活着的钟韶；另一个就是放出钟韶存活消息的人，这个人搅浑了水，把烫手山芋抛给了我，绝对不安好心。”

吴风扬自己把轮椅转过去，拍了拍他，说：“阿韶走了，老钟也离开五年了，他以前说你是个主意大脾气臭的犟种，不撞南墙不回头，我算是知道了。”

沈行策：“难道您能想到比这更好的猜测吗？”

吴风扬不回答他，转而说：“我听说你每年都给阿韶扫墓。”

“清明给死者扫墓难道不是传统吗？况且每个烈士我都会祭拜。”

“那你为什么快三十了还没女朋友？我带的上一批学生今年都抱上孩子了。”

沈行策：“……”

沈行策：“等一下，我们刚刚不是在说扫墓吗？”

话题是怎么拐到催婚催生上的？

吴风扬：“你也到年纪了，是时候找个称心的姑娘了。”

沈行策木着脸：“我一个人挺好的，您别操心这个。”

“一个人怎么行？成家立业是人生最重要的事，你找个好姑娘作伴，将来要是发生什么意外也好有个照应。你有没有喜欢的人啊？我之前带过几个条件不错的女学生，我给你们引荐引荐……”

沈行策的手机突然响了，他看了一眼手机屏幕，起身说：“我得走了。”

“这么快？不多坐一会儿吗？”

沈行策把手机屏幕转过来：“管委会来找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