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她是人间过客 第7章 第 6 章

云万渺摇了摇手指，“是我父亲仓促出逃，金银细软一概没带，我们父女两人穷到只能靠他人接济度日，这就是我们多年未见的原因，更是我两手空空的缘由。简而言之，姐姐真的很穷了，再掏不出一点了，好妹妹，帮帮我吧！母亲肯定给你留了很多家产，我想，你的玉镯子大概就是其中之一，好妹妹，你不会见死不救的对吗？”

云万渺耷拉着脑袋，眉眼都沮丧着，装出一幅可怜得不行的样子，发挥精湛演技的同时不忘偷偷观察阿锦的神情，在她看来的瞬间睁大无辜的双眼，努力挤出一点泪花。

阿锦神色不变，看不出想法，闻言只是摸了摸手腕上的玉镯，缓缓地说，“这就算见死不救了？”

云万渺坚定道，“穷死也是死！”

突然阿锦笑了一下，如冬雪消弭，春风拂面。云万渺见过她冷笑、嗤笑、嘲笑的笑、微微勾唇的笑，唯独没见过这样的笑，一下看愣住了。那笑意里面好像藏了很多东西，有了然，有无可奈何，竟然还有一丝宠溺，万般交融汇集最后定格在了狡黠。

她说，“我也很想帮忙，可是这个镯子我，打不开呀。”

故意的！她一定是故意的！不然为什么笑成这样？调侃的意味如此明显，甚至连装都不装一下。

云万渺狠狠闭上了眼睛，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气死我对你有什么好处？”

阿锦学着她的样子睁大了眼睛，使劲全身力气在眼神中勉强拼出“无辜”二字，“我失忆了呀，当然不记得储物法器怎么用。”

“哦？原来玉镯是储物法器，我都不知道呢，还以为是昂贵首饰，阿锦居然知道，该不会是想起什么了吧？”

笑意不会消失只会转移，它转移到了云万渺脸上。

听着云万渺浮夸的语气，阿锦恢复了面无表情。真是……失策了，看到她吃瘪太激动，不小心说漏嘴了。

但是这种时候阿锦决定不会顺着云万渺的话承认的。

她矢口否认，“没有。”

“真的吗？”

“真的。”

“那你怎么知道玉镯的用处？”

阿锦很坚持，“猜的。”

“那你离开富贵堂之前说的那句话呢？也是猜着随便说的，你不会说是童言无忌吧。”

糟糕，又是一个漏洞！阿锦心虚地移开了目光，她的伪装快要坚持不下去了，说谎原来这么难，这时候该说点什么啊。

云万渺身体后仰坐在椅上，在一场披着闲聊外壳的对峙中自在地展开身体，代表着她在言语交锋中的自信，一切情况尽在掌握。

她语气轻轻，好像真的在惋惜阿锦的失忆，“连怎么打开自己的储物法器都忘记的可怜人啊，为什么要特意问一句世家呢？你好像知道一点不得了的事情啊。”

阿锦不甚熟练地胡言乱语，“感、感觉，我也不知道，脱口而出，是脱口而出。”

云万渺不说话了，目光沉沉地看着她，直把她看得后悔刚刚关上了窗，不然她的眼睛还能有一个望向的方向。

“好吧。你是失忆之人，我应该对你多一点耐心。”在阿锦困惑的眼神中，云万渺走至她身后，以一个环绕肩背的半抱姿势揉了揉她的头，动作轻柔语气也难得温柔，“希望你找点想起过去的记忆的，找回自己的过往。我明白了，不会再问。早点休息吧，做个好梦。”

人走出房间带上了房门，失去声音的房中顿时安静了下来，以阿锦极佳的耳力，隐约能听见窗外湖中丝竹一声，夹杂着男男女女的笑声。

阿锦低头沉思，这是恐吓质疑后加一副感情牌，先步步紧逼后以退为进，想要我对其心生愧疚吗？不止，临睡之前来这么一出虎头蛇尾的试探，是还想要我躺床上都得想着这一回事，要我睡不好觉日夜烦忧，最好不攻自破。哼，这人施起骗术来可真是一套一套的，果然是个坏女人。

距日出还有一个时辰，东边的天际逐渐褪去夜色。白日夜晚都繁华无比的街市正在度过一日中最冷清的时刻。店家老板们方起床准备做生意，客人们还在梦乡熟睡。

云万渺翻身的动静遮去清脆的鸟鸣，若她此刻睁眼就能看见阿锦像个幽灵一样毫无声响地出现在她房中，站在她的床边低头俯身注视着她。

但她正在睡梦中，她什么也不知道，不可能睁开眼，阿锦也不会让她睁眼。

阿锦抬手在她面部上挥过，她在梦里找到了能把她整个人埋住的金子堆，唇角抬起幸福的弧度，她睡得更死了。

下一秒，房间里又空空荡荡了，只有床上她两声呢喃落在空处。

富贵堂，会客厅。

只来过富贵堂一次，但阿锦记性很好，她记住了一路走过的路线，准确地找到了富贵堂的位置，再次走进了昨晚的会客厅。

会客厅里早已有人等在主座。

很好，秋枝亦未寝。

聪明人骗人很让人讨厌，但和聪明人交流也很方便，就像这种时候，不需要多余的言语，一场没有第三个人知道的私下会面就此完成。

没有第三个人在场，阿锦也就懒得遵循那些无聊的社交常规，直接站在大厅中央对着秋枝说道，“我现在就要一则消息。”

坐在高处、坐在主位的是秋枝，但此刻她却觉得自己的气势被眼前这个并不客气的客人压了一头。不过她并不为阿锦的无礼恼怒，在修真界绝大多数时候脾气是和实力挂钩的，脾气差的强者是古怪的强者，脾气差的弱者叫死人。阿锦的无礼在某方面证明了这正是她要找的人。

她问阿锦，“你想要什么消息？”

或许是因为来之前刚刚看过云万渺，很突兀地，阿锦想到如果是云万渺的话，这时候大概会提前问好对方想要什么作为消息的报酬吧。她其实并不在意秋枝要她去做什么来换取消息，不管什么事情对她来说都一样，但既然想到了她也就这么问了。

秋枝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这么不单纯的话是从她口中说出，但习惯于和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的她很快反应过来，“一则消息换一个承诺，阁下觉得如何呢？”

“承诺，我的承诺可不是轻易许的。”

“请放心，我只做两厢情愿的公平合作。承诺的内容一定是经过阁下认可的，若是不认可，可以让我更换承诺内容，直到双方都认可。当然，如果阁下履行承诺时达不到约定好的要求，我不会让合作停止，直到你付出了与消息等同的代价。”

说到最后一句，秋枝和善的表情消失，眼神变得锐利，威压无意识地扩散全场，让人确信如果不能给出与获得等价的报酬，将会永远无法逃脱这样一位高阶修者的手掌。

厅中没有风，发梢兀自漂浮摆动，阿锦在面前挥了挥手，发丝又落回肩上，伏贴出一个柔顺的弧度。

她毫不在意地应着，“知道了。"

当日清晨。

被身体的饥饿从难得的美梦中唤醒时，云万渺的眼睛顺从饿意睁开，大脑却醒不过来。好久没有睡得这么沉、睡得这么舒服，精神和身体都不愿意清醒。

直到推开窗，一阵风吹来，云万渺才找回了意识。

梦到了好多好多钱，还有……师傅。那个女人都多少年没见了，真没想到还会再梦到她，真是的，梦里的脸都模糊了。云万渺自嘲地笑了一下，走出了房门。

她顺着楼梯从客栈楼上走下，一眼看见阿锦正坐在重新热闹起来的客栈大厅中，一边吃着糕点，一边侧着脑袋听隔壁桌上的人聊天，神情愉悦轻松。明明是在偷听别人说话，模样却如此大大方方，简直就像是在听说书，整个身子都侧着，眼睛直盯着说话的人。被盯着的“说书人”话都快说不下去了，这个阿锦还一点感觉不到自己让别人为难了。

真不知道是本身就不通世故还是因为失了忆才这样。

云万渺耸了耸肩，走到阿锦身边，一手揽住她的肩特别自然地将她换了个方向转向自己，然后坐在了对面。

余光看见坐在隔壁桌的客人长舒了一口气，她顺手从阿锦的糕点盘里捻起一块放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起这莫早啊，这早饭吃的什莫？唔，害挺好吃。”

阿锦幽幽说道，“还有半个时辰就该吃午饭了。哪里来的早饭？你怕不是睡糊涂了。还有不要一边吃东西一边说话。”说完见云万渺吃的起劲，她掏出帕子擦净双手，将剩下的糕点都推到了对面。

云万渺只当没听见她最后一句话，依旧含糊不清地道了谢，“我昨晚睡得是很好，看来这家客栈贵是有贵的道理的，很能促进睡眠，不错不错。对了，你之前说想在洛城玩上几天，你准备玩多久？洛城玩完之后又准备去哪里？有想法了跟我说一下，我好早做安排。”

“洛城好像也没什么好玩的，我们明天就走吧。下一个地方我已经想好了，洛城白日车水马龙，夜晚流光溢彩，热闹的看过了，下一个去清净些的，就去花城吧。“

云万渺眉头一皱觉得“花城”二字颇为耳熟，好像才在哪里听过，花城花城，不就是阿锦刚刚盯着的客人聊的地方吗？

“你不会是刚刚听到旁人聊了两句，就突发奇想想去那了吧？”

为了不让旁边的客人听见，云万渺压低了声音，阿锦不懂为什么但也有样学样跟着压低声音说道，“对啊。听说那边正在举行采花节，想去。”

花城同样在东洲，过去也算方便。出于职业需求，云万渺经常会在东洲与中洲之间穿梭，对两洲的各个城市都有所了解。相比洛城，她对花城印象更好，那是个四季如春、繁花遍地的城市，就像邻家那个扎着麻花辫见人总是笑如花的妹妹，不如洛城的软红香土容易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但会使人愿意亲近、想要久住。是个很不错的旅游地呢。

不过，云万渺难以理解阿锦对此的突然变卦，之前闹着一定要来洛城的是她，在洛城为雕梁画栋、彩灯画舫目不暇接的是她，享受着奢华餐馆客栈的还是她，在洛城的这两天她眼中的新鲜好奇、面上的轻松享受都做不了假，怎么突然就急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