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末的若水古镇,橙黄的桂花落了一地,又被初秋的风卷到河面上。不多的余晖和刚上灯的光亮,将桂花照射得如撒在幽蓝河水上的金子,逐着乌篷船晃啊晃。
临河的商业街很是热闹,陈竹穿着白底水墨纹的吊带长裙,走进“画堂南畔”酒吧里。那裙摆打着广褶,瞧着垂坠又沉甸甸的,显得她异常瘦弱。
酒吧的服务生小南端着托盘,背对着转身,用后背顶开厨房门帘,险些与陈竹相撞。
她眼疾手快,向后一躲,“嚯!你慢点!大晚上又戴墨镜呢吧?”
小南一头黄毛上别着墨镜,回头见是她,将墨镜往上衣前襟一别,打趣道:“不说话挺斯斯文文的一少女,怎么一张嘴就这么吓人!”
陈竹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不屑地说:“我这叫充满活力!工作时间,专业点,赶紧换工作服去!”
“好嘞!老板他侄女!打工人立马去换!”
陈竹抬起裙摆,极轻盈地一步跨到了不矮的小舞台上,坐在舞台中央的高脚椅上。朝气稚嫩的脸颊,乌黑如瀑发丝下敞着的圆肩,和将将露出一段雪白的脚踝,被舞台上柔和的射灯照得白皙如月色。
舞台下,半包的卡座沿窗一字排开,一面临河,一面对着舞台,可将夜景和舞台尽收眼底。
才上夜的酒吧里人不多,吉他手还没到,陈竹打开了架子上的电脑屏幕,准备挑两首伴奏曲,唱个慢歌暖暖场。
“小竹来啦!”老板陈富民从后厨走出来,他看着四十多岁,和蔼可亲,“今晚上宵夜有小龙虾,我让大厨做了你最爱吃的十三香口味,休息间隙就去吃,时间刚刚好!”
“二叔我减肥呢!”陈竹顿了顿,有些后悔,俏皮地眨了眨眼睛,“要么吃两只也行?”
“嗬!两只?够你塞牙缝不?”陈富民哈哈一笑,“明天新歌手就到了,你今天最后辛苦一晚。这可是帮了二叔大忙了!”
酒吧里走场子的歌手很多,来回换得极频繁,哪家酒吧出的钱高,就换哪家去。“画楼南畔”酒吧里的驻场歌手,前几日就被重金挖走。陈富民临时找不到新歌手,无奈之下,只能叫侄女陈竹过来帮忙顶几天。
陈竹笑道:“自家人,客气个什么劲儿!”
她点了播放歌曲,调整了立式麦克风的角度,酝酿了情绪,开始唱歌。
少女的嗓音很是清亮,带着淡淡的忧伤,低吟浅唱着:“我看过沙漠下暴雨,看过大海亲吻鲨鱼,看过黄昏追逐黎明,没看过你……”[1]
正在这时,门口走进来一男一女,落座在靠窗中间的卡位上,刚好正对着陈竹。
那女人穿着一身深蓝色套装西服,里面配着浅金色真丝系带衬衫,脚上穿着一双7厘米的细跟裸金色高跟鞋。
亚麻色的长卷发垂在肩后,她面上神色淡淡的,眉峰细长,眼尾微挑,墨染的瞳色如一对黑宝石嵌在挺拔的鼻骨两边,该是灵动极了的眼,可好似被她的神识和意志力框在了一股幽冷的气息里。
她脸上的妆容极精致,吹弹可破的肌肤上毫无瑕疵,配上偏深红色号的口红,显得整个人充满神秘的气质。
唱歌的陈竹只来得及匆匆瞥了半眼,那女人就从她身边滑过。人已入了卡座,那身影和容貌却好像长了蛊,渗到她脑子里,如何也挥之不去。
继续唱着的歌,来自她对歌词的熟悉与惯性,因此刻陈竹的脑海里,只留下那烈焰红唇的美和高冷的气韵。她心里不由地感慨一句,好美的女人啊。
美得让陈竹油生一种不好意思,指尖不知何时落在了额前的齐刘海上,她摸了摸弯弯的空气留海,这才察觉到自己的紧张。摸刘海儿、拉头发,是她紧张时惯有的小动作。
歌曲过半,中间稍停。
陈竹只轻抬头,便能瞧见那女人的侧颜,亦是美得让人窒息。她顿时觉得喉咙干涩,起身从高脚凳上下来,将舞台边桌上的矿泉水拧开,喝了一口。眼神又不自觉落回到那女人所在地方。
卡座里的女人接了一个电话,说:“是,我是蒋乔舒。”那双垂着的眼眸上,长睫微动,她耐心地听对方把话说完,沉思片刻,才说:“对,我今天刚到若水镇,在和吴总介绍的供应商张力总聊这个事。您的意思我明白了。”
她的余光感觉到有一道目光,灼灼朝向她,接着电话的脸就侧过去一点点,刚好对上舞台上唱歌的少女。
那少女生得清纯极了,一翦秋水的眼,冲她弯了弯,如新月高悬,好似只因遇见她,便就自然笑了。蒋乔舒看着她,顿觉心里轻松舒畅,她冲着那女孩,无声一笑。
半晌,蒋乔舒对着电话那头的人,说了一个“好”字,挂了电话。
桌子对面的男人张力,堆着的笑聚起了无数个褶子,一口一个“蒋总”地叫着,“您看看,您看看!我说什么来着?吴总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说一定让我来若水古镇参加这个‘创新电商交易会’,和大美女蒋总见个面,好好学习一下。”
“客气。”蒋乔舒极客套地弯了下嘴角,冲着吧台抬手,黑樱桃红的指甲色泽鲜艳,于空中轻点了一下,“服务生,来杯柠檬水。”她又望向对面人,“张力总,喝点什么?”
“威士忌加冰。”张力笑了笑,“怎么?蒋总这是怕我灌你酒?”
蒋乔舒下颌一动,如摇了头,只是摆幅极小,她双手交叉在桌上,“我们谈正事吧。”
“啧啧啧!”男人一副油滑嘴脸,起身接过服务生小南托盘里的柠檬水,躬着身子,端送到蒋乔舒跟前,“吴总可是让我好好招待您的,这要是让吴总知晓,我就请您喝柠檬片泡水?那哪行啊?”
“我才下飞机不久,有些头痛,没关系的。”蒋乔舒的指尖落在太阳穴,揉了一下,又说:“我们平台选品有非常清晰的标准,稍后让我助理发邮件给您。如果同一品类,两家供应商满足我们的标准,而广告位只一个的话,我会考虑倾向吴总推荐的那一个。这个面子,肯定是要给的,您放心。但是前提在这里,要满足我们的标准……”
小南收了托盘,走到陈竹面前,看着毫无感情在唱歌的陈竹,“嘿”了一声,掌心在她面前晃晃。
陈竹挪了挪,越过小南,仍看向卡座里的女人。
小南无奈,低声说:“这歌你都唱了三遍啦,就说现在客人少吧,你单曲循环是不是有点过分?”
陈竹这才反应过来,许是自己不小心点错了,她转身去电脑边,将伴奏音乐切换成“列表循环”,打算将这首歌的第三遍唱完。她拍了拍小南,示意他躲开,就见卡座里的女人不见了。
她这么快就走了么?
从洗手间出来的蒋乔舒,正站在舞台侧后方,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姑娘唱着歌,一直听着歌曲来到尾声,她也走了过去。
歌声袅袅,少女独特的嗓音,将这首歌换了一种风格,好似充满她对未知世界的向往,“我想要更好更圆的月亮,想要未知的疯狂,想要声色的张扬,我想要你。”
唱完最后一句的陈竹,刚好看见来到她面前的那个女人,曲终乐停时,两人相视一笑。
蒋乔舒冲着陈竹点了一下头,算是礼貌地赞美。然后回到卡座上,拿起桌上的柠檬水,喝了一口。
“姑娘别喝!”原本在吧台后面算账的陈富民跑了过来,指着蒋乔舒对面的张力说:“你刚才往她杯子里放什么了?”
“不是……”张力一副不耐烦,对着陈富民吼:“我们是熟人!干你屁事啊!”
陈竹一听,忙跳下舞台,冲到卡座边上,“怎么了,二叔?”小南也跑了过来。
陈富民出手迅速,将蒋乔舒喝过的柠檬水拿走,转身递给小南,“保护好证据!”
又拽着张力的胳膊,往外一拉,让他离在场的两个姑娘远一些,才说:“我刚在吧台后面,看见监控画面,他从包里拿出个什么东西,投到这杯子里了。”
张力忙从公文包里拿出一盒感冒药来,说:“我见蒋总感冒了,给她放一粒感冒药而已。”又瞧着蒋乔舒说:“蒋总,是不是?我这是好心啊!”
蒋乔舒瞥了一眼那个感冒药的外包装,眼神滑过一丝费解,后又冷笑一声,对着陈富民说:“麻烦老板,报警。”
张力忙说:“不是,蒋总你什么意思?我是吴总介绍的,我还能给你投毒啊!都是熟人,怎么这么各色呢?”
陈竹向前一步,站到蒋乔舒面前,她已经发现美女姐姐脖子开始泛红,就侧了头,低声问:“姐姐,你有哪里不舒服么?”
蒋乔舒明显已觉身体不适,她对这种感冒药过敏,知道这事的人并不多。她努力让自己的意识保持清醒,忍着难受,拿出手机,拨打了【Oscar】的电话。
指尖落在手机上时,她明显感觉到了自己手抖,她看着那个少女,莫名产生一种信任感,“你能带我去医院么?”
[1]陈粒《奇妙能力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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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画堂南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