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龙 第7章 往事

送走巫灵娟兄妹后，慈月拿出嗜灵草看了看，这小草初看平平无奇，只是周身翠绿的叶脉上唯独叶尖一点白。慈月好奇用手指碰了碰那白色，一股带着草木之气的灵力蹿入体中，有种强烈的生发之意。

“稀罕啊，竟是纯种的嗜灵草。”一个声音传来。

“谁？！”慈月吓了一跳。

“呦呵？”那声音仿佛也被吓了一跳，“你能听见？”

“你到底是谁？”慈月厉色问道。

松针在慈月面前飘来飘去，又定睛看了看，确认她看不到自己。

“筑基一层也能来蓬莱了？啧啧啧，自从我不在了，蓬莱的门槛是越来越低喽！”

“你是蓬莱的人？”

“蓬莱第两千三百八十一代弟子松针真人是也——”说道最后拖了长长的尾音，带着两分得意。

“宋真真人……前辈口吃？”慈月试探着问。

“松针！松针！老子道号松针！”松针咆哮道，说罢有些狐疑：“怎么，你入岛时，掌事没告诉你他叫什么？”

“呃，张掌事说，叫他老张头。”

“嘁！”松针嗤笑一声，“他是怕你们笑话他，无妨，我来告诉你，他的道号叫——松果，哈哈哈哈哈！”

松针松果？这名字倒挺别致。

“敢问前辈，是张掌事的兄弟吗？为什么不以真面目示人？”

慈月问完，对方沉默下来。

“松针前辈？”

“你真想知道？”松针悠悠问道。

没等慈月回答，对方又自言自语：“你生而为龙，却缺乏龙丹，没有龙丹，竟又到了蓬莱，看来也有几分造化。既然你能听见我，大约命中有这份机缘。罢了，你，接住了！”

慈月只觉脑中一道白光闪过，无数画面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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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青年身着道袍，一高一矮，一胖一瘦，正在院子里洒扫。几丛翠竹掩映下是一座小道观，上面依稀写着“青云观”三个字，慈月不记得听过这个门派。

一个老道士背着手从里面踱步出来，看着眼前两个弟子，开口道：“松针松果，先停下手里的活计，过来一下。”

两个青年随着师父进了观里，老道从袖子里摸出两块玉牌，慈月看着眼熟，那不是……去蓬莱的船票？

松针松果同样不解：“师父，您这是？”

“咳咳……”老道的背已经有些佝偻了，说话也慢：“为师给自己算了一卦，大限将至了。”

“师父！”兄弟俩扑通一声跪下了。

“先听我说，咱们青云观虽然是个不起眼的小门派，但也是祖师爷留下来的，为师努力了一辈子，到头来也只剩你们两个弟子。与其你们留在这里苦苦支撑，不如去蓬莱闯荡一番，如果能得了机缘登大道最好，即使不成，见过天地开了眼界，对你们日后的修行也是有益的。”

“师父……”松果先哭了出来，“您既然已经攒够了去蓬莱的灵石了，为什么自己不去呢，徒儿听说那里有厉害的医修，能活死人肉白骨，一定能救师父！”

“糊涂！为师是寿数尽了，这是天道，人不能和天道抗衡啊……”

“可是……”松针犹疑道：“这船票不是要本人才能去吗，不能转送他人啊！”

“呵……”老道笑着，嘴角缓缓流出一条血痕：“以心头血作引，自降一层修为，可以送因缘深厚的人去。为师六亲缘浅，你们两个，就是我的至亲之人了……”

“师父……”松针松果心中大恸，说不出话。

同样心中震动的还有慈月，原来大哥付出了这样的代价。

老道接着说：“为师碌碌了一辈子，临走前能把你们两个安顿好，已经没有遗憾。以后你们，要靠自己了……一定要……互相扶持、互助……”

老道陨落了。

画面一转，松针松果到了蓬莱，两人所在之地，正是凤霞岛。松针天赋好，被选去了内岛的灵兽园做御兽弟子，松果乐天安命，还留在凤霞岛，只是与松针分开有些不舍。数十寒暑过去，松针成了灵兽园的御兽师。松果也留了下来，成了外岛一名教习。

“喵！喵！！！”一只玄猫左眼上插着一根银针，双耳几乎抿成一条直线，发出凄厉的叫声。

几个弟子在一旁满足地笑着，其中一个将手指搭在玄猫的右腿上，目不转睛地盯着猫因痛苦而变窄的瞳孔，“啪嗒”一声将猫腿捏断。

“你们在干什么？！”松针听到声响赶来，看到了这一幕。

“张教习——”几个人拖着长长的尾音，打招呼中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松针生来与动物亲近，看到这一幕急火攻心，“是谁干的？！”

吴恩嘴角一咧，露出两排森白的牙齿：“是我。”

“虐待生灵，你，跟我去罪己堂领罚！”

“教习，”一旁的李长乐不紧不慢道：“蓬莱戒律共三百二十一条，没有不让碰一只猫的规矩吧？更何况，又不是谁的灵宠，不过是只化不了形的野猫罢了。这里的灵气何其珍贵，被这种没有智识的东西吸了去也是浪费，能供我们几人放松放松，就是它的造化了。”

“冥顽不灵！”松针还要教训几人，却见吴恩随手丢出几枚石子，每一颗都打在玄猫的关节处，玄猫筋骨尽断，发出比之前更加凄厉的叫声，随后头垂在地上，只剩肚皮还有微弱的起伏，却再也没有力气发出声响。而吴恩自始至终面色平静，只在玄猫嚎叫的瞬间眼中闪过一丝兴奋。

“孽障！”松针双目几欲喷火，一记拂尘扫去，还没落到吴恩身上，就被闻声而来的段掌事拦下了。

“张松针，你这是干什么？身为教习私自与弟子殴斗，成何体统？”段掌事训斥道。

这事一路闹到了罪己堂，张松针未在罪己堂过明路就对弟子出手，罚去炽火渊思过十五天；吴恩则只受到训诫，下不为例。

“潘长老，吴恩残害生灵，如果这一次轻饶了他，以后不知还有多少生灵要遭殃？”松针据理力争。

“吴恩虐杀生灵，确有不妥，但定过处罚当依从戒律，否则人人心中有杆秤，都按自己以为的正义处事，岂不乱套？修真界以实力说话，且蓬莱确无相应的规定，不宜擅加处罚。”潘长老语重心长地说道。

“可这样恃强凌弱的人，今日能对没有灵智的猫狗下手，明日修为精进了，难保不会欺凌实力弱于他的弟子，这样的人怎能留在蓬莱？”

罪己堂已经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查清楚，吴恩到蓬莱还有两个月就满三年，在最后一次试炼中拿了甲下，共拿了三甲一乙的成绩，可以留在蓬莱做教习。虐杀猫狗的事并不是第一次了，而这一次正是为了庆祝自己能留在蓬莱。

松针丝毫不让，潘长老思索了一会儿，终于答道：“你说的有理，就免除吴恩的教习资格，三年一满立即离开蓬莱。”

“长老，”一直作壁上观的段掌事此时开了口：“吴恩残杀猫狗，是有错。但他年纪轻轻已是金丹修为，本是前途无量，如果因为这事被赶出蓬莱，惩罚未免过重。他们这些人，哪个放到外面不是惊才绝艳之辈？好好的苗子送来了，他自己也争气，就这么让人回去，不妥。即便让他走，也当让他留一任再走，否则背着被蓬莱赶走的名声，回去前程就毁了。年轻人，还是应该给他们机会。”

“可那些被残杀的生灵，谁来给它们机会呢？”松针追问。

“张松针，我琦玉岛能出一个新教习，也是你的教导之功，你何必这么咄咄逼人？更何况这事如何定夺，自有长老决断，你一个教习私自殴斗本就不该，在这大呼小叫更是无礼，快去领罚吧！”段掌事板起眉眼，说到最后疾言厉色。

最后，吴恩也只是受了训斥，仍留在琦玉岛。

直到半年后。

这一日松针去食堂包了栗子糕，要去找松果为他庆祝渡劫成功，步入金丹中期。谁知刚出食堂不远，忽然被一阵风带过，再睁开眼时已经到了炽火渊。

“瞬移符？”松针从右肩后侧撕下一张符纸，能在自己毫无察觉的时候贴上它，此人的修为绝不在他之下。

“好久不见啊张教习~”李长乐拖着吊儿郎当的调子从燃着业火的渊池旁走出。身后跟着看起来安顺静默的吴恩。

后面的经历变得散乱起来，一会是李长乐拖着懒洋洋的尾音说：“你不是可怜那只畜生吗，你去陪它啊！”一会是吴恩兴奋而扭曲的脸：“我早就想知道杀一个教习是什么滋味了！”

也是是回忆的主人太过痛苦，破碎杂乱的画面里，慈月依稀看到松针左眼上插着一根针，右腿断成两截，双手无力的垂在地上，恰如当初的玄猫。一只巨大的吊睛白额虎身上沾满了血，护在松针前面对着吴恩和李长乐嘶吼。

一个黑衣人一闪而过，与白虎一同消失。

之后是全身被灼烧的痛感。

最后，慈月只感到一阵彻骨的冷。

那是回忆主人的感受。

又过了许久，出现了松果的脸。慈月也不太确定，只能看出一个轮廓。松果的灵府很亮，脸部次之，其他地方则暗下来。脸上还挂着两行泪。

松针的声音悠悠传来：“他们把我投到炽火渊里，业火吞噬元神，想掩盖一切。谁知道，哼，”松针发出一声冷笑，“聪明反被聪明误。”

“他们还惦记上了白元……”

“白元是……那只虎？”

“吊睛白额虎天生瑞兽，不惧黄海的灵煞之气，认主极其罕见，背后偷袭我的人应该是打了它的主意，可他不知道，我有一缕神魂，留在了白元身上。后来白元跑了，找到师弟，告诉了他发生的一切。”

当时的松针刚结婴不久，黑衣人修为明显在松针之上，师兄弟二人都觉得，很可能是某个觊觎吊睛白额虎的教习或掌事串通了吴恩、李长乐两人，但苦于没有证据，贸然去罪己堂讨公道，不仅可能什么都讨不到，还会让松果也陷入危险。

于是松果暗自带着松针的元神回了凤霞岛，松针转为鬼修。这里是蓬莱的门户，也是灵气与煞气激荡最猛烈的地方，可以掩盖松针的痕迹。松果继续回到内岛，暗中调查。

一年后，李长乐三年修行期满，没能留下，却在回程途中失踪，生死不明。只有松针松果师兄弟知道，他刚离开蓬莱，就被潜在水中的白元撕成了碎片。

李长乐消失后，吴恩似乎察觉到什么，变得越发低调，也不再与任何人来往。

后来松果升了掌事，又因犯酒戒被罚到了凤霞岛，便一直留了下来。

就在上个月，他们刚刚手刃了仇人吴恩。

吴恩临死前，说出了当年帮他的黑衣人线索，曾有一瞬间在黑衣人身上闻到了混合着草木与泥土气的腥味，推断此人御蛇。而整个蓬莱，修为在松针之上，灵宠又是蛇的御兽师就只有一个。

松针当初的顶头上司段天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