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在蜿蜒的道路上徐徐行驶。
冯秋兰侧身倚在车窗前,透过半开的窗户望向外面。
微风拂过,带来初秋的凉意,远处仙山在薄雾中若隐若现,带着一丝不可触及的遥远。
车厢虽然刻画了防震阵法,但遇到小土包和石头挡路的时候,还是会有点晃动。
月光石的光芒微微摇曳,冯秋兰的脸庞被映照得如白玉般圆润,她的眼睛很明亮,可眉头却微微蹙着,似乎藏着难以化解的忧愁。
烦恼没有停留太久,冯秋兰很快恢复如初,盘腿坐在茶几前,抱着一海碗的炸蛋螺蛳粉,嗦粉嗦得一脸满足和愉悦。
没有什么问题是美食不能解决的,如果一碗不行就来两碗。
她前世为了给外婆付医药费,每天出门摆摊卖小吃,基本把市面上受欢迎的吃食都自学了一遍。
当初穿越过来的时候,不是没想过靠卖现代小吃发家致富,谁知还没起个头呢,就被带到了修仙界,而修仙者大多没有口腹之欲,为了省时间更是直接吞服辟谷丹。
于是她把一部分食谱卖给栖霞城一位专门做凡人吃食的摊贩,她也不要钱,只说免除她吃东西的费用即可。
离开烟霞派之前,她特意交代对方将每样吃食各做二十份,再存入储物袋内保鲜。
车厢里散发出酸爽的味道,冯秋兰吃得忘我,全然没注意躺在床上挺尸的男人,眼珠子微微动了动。
吃了两大海碗,又喝了一杯解腻的酸梅汁,冯秋兰幸福地打了个饱嗝,感激精神元气又回来了。
瞧着时间差不多,她把筷子和空碗收进储物袋,取出提前备好的热水,以及毛巾刷子木盆三件套。
“许道友,今早出门比较急,我现在给你擦洗身体,再重新换上干净的垫布。”冯秋兰撸起袖子,将毛巾搭在肩膀上,再端起装满热水的木盆,笑得一脸和蔼,仿佛澡堂里的搓澡工。
冯秋兰哼着小曲,动作麻利而熟练。
她先用毛巾细心地搓洗男人的前面,接着让他侧过身来,仔细地搓洗侧面,最后再将他翻身,同样仔细地搓洗背面,确保除了兜裆布以外的每个部位都得到了彻底清洁。
“前后左右一共四个面都给你搓干净了,是不是觉得舒服很多?”
冯秋兰叉着腰,觉得自己可真敬业,她将用脏的水和工具都放进另一储物袋,准备一会儿停车的时候,再找个有水源的地方清洗。
早上起得太早,冯秋兰打个哈欠,有点犯困。回到坐垫躺下,她随手搂了只抱枕,迷迷糊糊沉入睡眠。
小黑跟着镖局车队一路前行。
马车的轻微晃动,让冯秋兰有种前世坐火车卧铺的感觉,等她醒来睁开眼,看到车厢内环境,竟一时有些恍然。
懒洋洋坐起身,算了下时间,差不多是正午时刻。
在李镖头的指挥下,车队临时停在了一处路边的树林里。
冯秋兰跳下马车,去有干净水源的地方洗脏东西,又烧了两大缸热水,放进储物袋备着。
如今她身上有三个储物袋,一青两灰。青色的被她贴身放置,两个灰色的,一个用来放吃食和杂物,另一个专门用来放污染物,干湿分离,分类放置。
至于之前收到的五十块灵石,大半被她藏到了车厢底部,小半被她收进了放吃食的储物袋。
冯秋兰用灵力烘干被褥衣物,往回走的时候,看到不少人正在架锅烧柴,烧水煮饭。
“仙师,仙师请留步。”
一名干瘦的老妪抱着一捆柴,诚惶诚恐地迎上来。
冯秋兰停下脚步,和善道:“老人家,有什么事吗?”
那老妪弯腰驼背,恭敬地说:“叨扰仙师,还望仙师恕罪。小人这些柴不小心泡了水,半天也点不着火,小人家里的主子小姐还等着用膳,不知仙师可否行个方便,用仙火帮小人……”
“原来如此,小事而已。”冯秋兰掐出简单的引火诀,指尖一点火星弹出,帮老妪面前的湿柴点燃。
“多谢仙师,多谢仙师。”老妪放下柴火,连连拜谢,冯秋兰不敢多受,转身往马车走去。
为了照顾修士的凡人家属,镖队会在每天正午停歇一个时辰,让他们有时间打水烧火煮饭。
太阳落山,妖兽频出,镖队就找个安全的地方临时扎营,并在周围布置防御阵法,一夜警戒巡逻,等到第二天天亮再启程。
这么算下来,一天差不多有五个时辰在赶路。
冯秋兰回到车厢,照例用除尘术给男人清洁一番,重新换上干净垫布,接着用前世学过的专业按摩手法,按捏男人的四肢肩膀后背,防止长期卧床造成的肌肉萎缩和血液循环不畅。
男人瘦成个干尸样,皮肤动不动裂开渗液,冯秋兰带着自制手套,不敢太用力,动作轻柔又细心。
如此按了小半个时辰,虽然不累,但她脸上还是出了一层薄汗。
“呼,差不多了,以后我每天给你按摩三次,免得你躺久了引起其他并发症。”她摘下手套,打出一盆清水,用香胰子净手。
冯秋兰早餐吃得有点饱,这会儿还不饿,翻出未看完的《多情公子浪荡史》,歪在靠枕上,兴致勃勃地继续翻阅。
看了一会儿,总觉得差点什么,遂拿出两盘精致的小点心,点燃旁边的小炉子,烧上一壶水用来慢慢泡茶。
“啧,舒服。”
冯秋兰枕着下巴看书,嘴馋了就吃口点心,嘴干了就喝口茶,自觉很是享受。
待两盘点心吃完,书看了一半不到,冯秋兰却有些索然无味。
“搞什么嘛,越到后面越是一样的套路。”
“连做哔——的姿势都不变,来来去去就那几样,一点新意也没有。”
冯秋兰小声抱怨,把书丢回储物袋,准备束之高阁。
“接下来看点什么?”她翘着二郎腿,运起御物术,手指一点打开对面的多宝柜,将里面的书一本本调出,整齐地排列在面前。
“让我瞧瞧,选哪一本好呢?”冯秋兰像是挑选妃子宠幸的帝皇,翻来覆去半天才选中一本没看过的话本,讲的是落魄书生进京赶考遇到狐妖报恩的故事。
半晌后,冯秋兰丢下书,觉得俗套。
之后她挑了本富家千金被渣男小三毒害的话本,看了三分之一就气得心梗,果断放下书保平安。
然后她又挑了一本带颜料的杂书,讲的是公主养面首,和俊俏郎君们夜夜笙歌,奈何船戏过于重口辣眼睛,她看不下去就弃了。
剩下的书,她要么对书名没兴趣,要么就是看过的,实在不知道选哪个。
“好无聊啊!”
冯秋兰乏味地揪着头发,视线不经意一转,落在里面躺尸的男人身上。
一个想法自然而然地冒了出来。
冯秋兰凑到他跟前,眼睛亮闪闪,兴致勃勃地问:“干尸先生,啊不,许道友,你要听故事吗?我给你讲故事好不好?”
“你不说话,我就默认你同意了。”冯秋兰挥手招来一本书,屈膝坐在男人面前。
她面容庄严地打开第一页,接着清了清嗓子,仿佛前世上学时,在课堂上被老师点名起来朗诵课文,声情并茂,抑扬顿挫地读起来。
“在那遥远的蓬莱仙岛,有一名叫林凡的少年,因一次幼年的不幸遭遇导致双腿残疾,林凡只能日日与轮椅相伴……”
“林凡从小就有一个修仙梦,望着曾经的好友和心爱的女子相继踏入仙门离他而去,他心如刀割,自暴自弃地躺在床上,想绝食了此残生……”
“一次家人的深刻打击让林凡重振精神,他为了修仙,用尽一切办法恢复身体康健……”
“终于,林凡的坚韧和执着感动了一位隐居的老仙人,在老仙人的考验下,林凡通过重重难关,将断腿重新续上,并如愿登上求仙大道……”
冯秋兰念了将近半个时辰,终于将故事念完。
“这是一本励志书,主人公身残志坚,是个非常值得学习的对象。”她合上书,喝了几口茶水润喉咙,接着道:“听了这本书后,你可有些启发?”
冯秋兰自顾自说完,便准备回到自己的位置小憩一会儿,未曾想躺在床上的男人有了动静。
他的脑袋以极小的幅度动了动,转向冯秋兰所在的方向,深陷的眼窝里,一对眼珠子斜斜盯着她看。
他的眼神里,不加掩饰地、刺裸裸地表现出厌恶,还有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凶戾。
冯秋兰愣住了。
她脸上的表情从惊愕……逐渐转变为狂喜。
“许道友!你动了!你终于动了!”
“太好了!我就知道你还有知觉!”
“一定是我读的故事书启发了你!你能听到外界的声音对不对?”
男人不知道,冯秋兰已经对他的脸产生了免疫,看待他如同看待一具干尸。
谁会留意干尸脸上的表情变化?
“那五十块灵石的任务定金,我总算拿的心安理得。”冯秋兰笑得满脸欣慰,想了想又说:“这样,以后我每天给你读一遍书,争取早日唤醒你的意识。”
男人的胸膛上下起伏,呼吸有些粗重。
“对,就是这样,用力呼吸,去感受自己的生命力。”
“你还活着,你没有死,永远不要放弃自己。”
冯秋兰握紧男人的手,给他打气鼓励。
男人双眼一瞪,恼怒扯动戾气疯长,十年来第一次想杀人。
他神念化刀,抵在冯秋兰的眉心,只需前进一步,就能刺入对方的识海,轻易将其搅成粉碎。
当他下意识看向她,想亲眼欣赏她死前的痛苦模样时,却蓦然一顿。
她似乎是喜极而泣,红着眼眶,有浅浅的泪花在眼睛里打转。
那模样让他想起一个人。
神念化作的刀悬而不动,最终散去大半,凝成一股细线,轻轻刺了刺对方的识海。
冯秋兰之所以哭,是因为她想起了前世的事情,那时外婆突发脑梗住院,她守在外婆的病床边,每日细心照顾,试图用一个个故事唤醒昏迷的外婆。
儿时的事,上学的事,打工的事。那时的她,多么希望外婆能重新醒过来……
冯秋兰抬手擦掉眼泪,忽觉大脑轰然一痛,顿时失去知觉倒地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