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历330年。
同时也是未知污染入侵人类社会,最后的幸存者组建世界联合政府,开启“巴别塔计划”的第三百三十年。
从宏观角度来讲,这一年并未发生什么值得记录的大事,支撑人类社会存续的能源塔依旧在稳定运转,瞭望台监控下的焦土污染带已经近十年不曾扩张,能源管理局放松了对下城区的管控政策,原本失控的世界正在被重新拉回正轨,一切似乎都恢复曾经的稳定。
人们在新闻主持人的新年庆祝声中迎来了久违的世界和平。
不出意外的话,晏秋本该在这一年收到大学的入职通知,然后接受政府的工作分配,可能进入公共能源安全处、或是联防署管控部,得到一份相对清闲的文职工作,然后每月上传基因检测的信息报告,按部就班地等待完成上庭给予的各项公民义务。
——改变她人生的意外出现在一个平平无奇的早上。
晏秋正常起来,正常洗漱,正常在厨房准备早餐的时候打开电视收听晨间新闻,她在煎盘上打下了一个鸡蛋,可是预期中油脂碰撞的滋滋响声并未出现,空气中弥漫散开陌生的腥浓血气,敲下鸡蛋的瞬间,蛋壳内散开的内容物发出了婴儿啼哭的尖锐悲鸣。
她怔在原地,一动不动。
比起正常人会有的惊恐和尖叫,或是心脏震荡后的惶惶不安痛哭流涕,晏秋呆站在那里,生不出任何反应。
她想,今天早上应该不能按时打卡报到了。
真可惜,还差两天就能满勤。
她甚至花费了几秒时间思考要不要先提前请个假再说,而就在晏秋犹豫的几秒里,手腕上的生物监控手环已经发出了从未有过的红色警告。半个小时后,联防署的一级治安部队破门而入,晏秋在层层管控制下被送进了隔离医院,接受专门的诊察治疗。
好消息是长达两个月的监察隔离结束后,晏秋没有被检查出任何其它问题:她的精神稳定,基因健康,过往履历干净漂亮,p值的上下阈值是正常人的数倍,这代表她的承受能力也是其他人的数倍,是个天生的【选中者】,可以越过那些严苛又复杂的调查和培训过程,直接进入管理局工作。
坏消息是,她没有选择。
污染压力是可以累积的,如果说普通人的污染爆发就是小范围的感冒传染,那么晏秋这种水准,一旦出事就是高速扩散的大型流感。
“这也是对其他人负责,你能理解的吧。”为她做入职培训的那位老师是这样说的。
不过对于晏秋来说,这一步倒是没什么所谓的——哪怕进入管理局代表着她的日常即将从普通人的平凡生活转变为和污染物打交道,但是作为一个从小到大都是靠着社会福利和奖学金活着的人来说,这份新工作并没有给晏秋增加太多的精神压力。
上庭区可供普通公民选择的工作范围很小,管理局的工作很难,但日常福利和薪水都是上庭区的最高水准,只需要几个月,她就可以轻松买下中央区的跃层公寓,还有顶楼一小片完整属于自己的小花园。
对比下来,那点污染物带来的工作压力不值一提。
无论旁人如何看待她,至少晏秋很满足自己现在的生活。
她的父母在她幼年离异,早早拥有了各自的家庭,留给她的只有一份上庭区公民的合法身份和成年之前固定打在卡面上的定额抚养金。她需要生存,需要学习,需要与人交流,需要维护自己的尊严和体面,也需要接受社会上其他人对她的审视和判断——
而晏秋发自内心地反感这个,可她又不得不让自己学会接受这个。
得益于学生时期的同学们稍显恶毒的虚荣竞争心,晏秋可以说已经透支了少女时期所有的天真活力,以及最后一点对未来人生的想象力。
那太累了。
她对未来没有太多的野心,也没什么想象的兴趣,在她的预期之中,一份安稳的、平静的,可以不被人打扰的普通工作,就是最好的选择。
但污染爆发和管理局的出现打破了她的人生规划,成为了监察官的晏秋确实可以避开与普通人的交流,但是与同事的频繁打交道却是避免不了的,唯独这一点,不受她主观意志影响变化。
因着特殊的工作属性,职工每日的精神状态始终都是局里的重点观察范围,特别是晏秋这种本就触发过红色警告的高危类型。
面对这种情况,晏秋最终选择了一种相当简单粗暴的解决方法。
——比如说,一场婚姻。
一个下城区出身的丈夫能帮她间接解决很多问题,比如说下班后的额外应酬,一些无聊的社交活动,再比如说一些无关紧要的例行检查和精神疏导——毕竟在许多人看来,一段稳定健康的婚姻关系,要比每周半小时的谈话治疗来的靠谱得多。
不过,她的上司陆昭阳对此显然有不同意见。
***
完成了今日的规定检查,晏秋的p值仍然有些危险,但还在可允许自由活动的范围内,她回头时陆昭阳站在门口看着她,那张俊俏端正的脸没有流露出太多的个人感情,他只是静静看着,眼神沉如深潭。
“很晚了,我开车送你回去。”陆昭阳语气淡淡,听不出太多情绪变化。
晏秋的脸上有些温柔的为难:“我自己回去就好的。”
“现在是晚上十一点半,你现在的精神状态无论是谁都不能允许你自己开车,别想太多,我只送你到楼下,就当是我照顾自己可靠的下属。”陆昭阳没给她多少拒绝的余地,两个人之间维持着三五步的距离,走出去一段后,他忽然道:“你的丈夫会开车吗?”
没等晏秋回答,陆昭阳已经自顾自地又转过头,幽幽道:“倒是忘了,那家伙就算会也没用,下城区学会的本事在上庭绝大多数也都用不上,算了,当我没说吧。”
“……”
晏秋坐在副驾驶位上,她转头看着上司那张年轻俊美毫无瑕疵的完美面庞,忽然有些说不出的头痛。
陆昭阳对她丈夫的抵触情绪一直都有,不奇怪,除他之外还有很多人也不看好她的婚姻,源于对临近污染带的下城区居民的天然不信任,以及上庭人骨子里自带的轻视傲慢。
可如果不选择她现在的丈夫,转而在她认识的这些上庭人之中选择呢?
晏秋收回了自己注视上司的视线,车子停在公寓楼下,陆昭阳在这种时候展现出了一点奇怪的绅士风范,目送她上楼之后才会离开,晏秋下车时,闻到空气中弥漫的晚香玉花香混入了水藻碾碎般的腥气。
她的手指痉挛一瞬,手腕上的监控手环没有任何变化。
女人站在台阶上,心想,答案不会变的。
她今年三十二岁,对自己的情况心知肚明,她没那么积极,没那么热爱生活,需要的从来都不是那种开朗的、温柔的、性格积极向上的,或者说会耐心引导她走出房门,带她参加各种社交活动,时刻关注她精神健康的婚姻对象。
如果不看上庭区和管理局的严苛条件,那么一只会黏在她身边的忠诚小狗应该才是她最想要的陪伴对象。
林暮川是个很好的年轻人,但他终究是个成熟且优秀的年轻人,不是真的只能靠她活着的可怜小狗。
晏秋开门回家时已经临近凌晨十二点,屋内黑漆漆静悄悄的一片,玄关处流淌着熟悉的、令人放松的,名为家的气味。水藻的腥气像是被滤网过掉的杂物,轻飘飘地被阻隔在家居香薰的气味之外。
晏秋靠在门上,长长松了口气。
那一瞬间,说不出的沉重疲惫从骨骼深处翻涌而出,压得她连站稳脚步的力气都快没有,如果不是还有最后的理性维持着她的行动,她说不定会就这么甩开鞋子,直接在玄关躺倒睡着。
她闭着眼睛,残存的意识里翻滚着蛞蝓,触手,色彩斑斓的万花筒,混着水藻的腥气拽着她的理性沉沉下坠。也许她的身体也确实在下坠着,直到一双手捧住她,像是捧住一朵从枝头坠落的花,让她不至于就这么昏沉的摔倒在地上。
于是那种属于家的气味——同样也是属于另一个人的气味,充斥着这整个封闭区域,已经完成标记筑巢的熟悉味道,变得浓郁起来了,伴随着略高的体温和柔软的依靠物,一起包裹住了她。
晏秋已经很高,超过一米七的身高加上高跟鞋足以让她轻松俯视许多人,但林暮川比她穿着高跟鞋的时候还要高上一截儿,晏秋撑着力气抬起眼皮,一条肌肉结实的胳膊撑着立在她的旁边,年轻男人的肩膀宽阔厚实,遮掩了她视线范围内所剩不多的一点余光。
“……姐?”迷迷糊糊地,有人凑在她耳边,用视线描摹她的轮廓,小小声地叫着:“小秋姐?要不要吃点东西再睡?”
女人合着眼皮,敷衍着摇了摇脑袋,放任自己的身体重心融入对方的手臂。
粗糙的手指摸过她**白皙的小臂,没有把她摇醒,而是先把她放在沙发上,然后冲她凑过来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像是一只皮毛厚实的大型犬一样,比起手指和声音,他显然更习惯用目光和嗅觉完成他的触碰。
“我陪你回房间睡吧。”林暮川轻声道。
晏秋的呼吸已经稳定下来了,她没什么力气去回应丈夫的撒娇,像是拨开一只过分粘人的小狗一样拨开对方,期间有什么东西擦过指尖,软软的,像是小狗湿漉漉的冰凉鼻尖。
“我在沙发上躺一会就行,”她闭着眼咕哝着,声音疲惫,但也温柔,“你不用一直这么等我的,我睡一会就起来了,明早六点还有个会要参加。”
“衣服我明早走的时候会换,你回去休息吧。”晏秋拼着最后一点力气拍拍年轻人的头顶,林暮川张了张嘴,再想说点什么的时候,他年长的妻子已经就这么睡着了。
林暮川凝视着妻子的侧脸,月光之下,她面庞的肌肤瓷白如玉,蜷缩在沙发深处的身体有着女性特有的丰腴柔软的线条,男人的手指在她塌陷的腰肢旁边停驻片刻,最后还是扯过毛毯,盖在了她的身上。
他的妻子对他总是很温柔的。
比起名义上的夫妻关系,她总是会不自觉地去关注两人之间的年龄差,有意无意地把他当成个可怜的孩子对待,大概是因为上庭区对他的限制太多,晏秋总会习惯性地将一种掺杂愧疚的温柔混着体贴送到他的面前,期望在这小小的房间里给予他更多独立的自由空间。
但是独立空间太多,偶尔也有坏处,便如这份不知何时蔓延开的疏离感。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特意挑选的无袖上衣,运动过后充血的肌肉饱满鼓胀,在稍小码的衣服下撑开令人遐想的优越线条,但他的妻子回来到现在根本没有给过他一眼正视,这具身体现在对她的吸引力,似乎还不如沙发上随手抓来的一个棉料抱枕来的大。
林暮川微微垂下眼睫,沉默着,额头青筋微跳,用力做了个深呼吸。
晏秋32,林暮川25
姐姐的立绘就是封面图,可做参考。
惯例是作者的极端xp输出,请谨慎追文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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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夫妻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