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若南风 第9章 第九章

醇香浓郁的咖啡香味渗透进房间内每一个角落的空气中，裴语坐在吧台前，大脑微微发胀，依旧没想明白池肃是怎么发现她还没睡觉，自己又是怎么晕乎乎地就乖乖跑过来坐等喝咖啡的。

套间内的开放式厨房空间并不小，裴语一眼就看出了那台咖啡机的价格——在国外留学时她室友也有同样的一台咖啡机，买回去以后天天鼓捣着做咖啡，裴语作为第一顺位小白鼠连着喝了十多天咖啡，以至于喝到最后她所有的衣服都被染上了咖啡味。

但她却爱上了这种酸苦的味道，虽苦，却浓香，也是她难得自由的珍贵回忆。

男人背对着裴语在咖啡机前娴熟自然地动作，并不显得生涩，似乎早已做过千千万万遍，然而在此之前裴语并不知道他在工作之外还有这种消遣。

那只她以为只会用来拿签字笔的手此时正按压着咖啡机的按键，修长、骨节分明，却也不会让人感到违和，令裴语不由自主怀疑起他是不是在什么不为人知的时候自己偷偷跑去某大型咖啡连锁店做过兼职。

她那位可爱的外国室友就做过这样的事——在折腾了十几天的咖啡机之后，室友同学便去了一家咖啡店做了兼职，大约两周以后，和同店的另一位店员谈起了恋爱，那位店员最擅长做咖啡。

裴语本以为这是一个“富家千金狂恋穷小子为爱洗手作羹汤十指沾上阳春水”的俗套爱情故事，怎料两人谈了一个多月恋爱以后，室友同学突然发现她的男朋友并不是她们想象中的穷小子，反而是当地一个大财团的小少爷，为此两人大吵一架，只因室友同学认为小少爷欺骗了她。

回忆到此为止，突然联想到这件趣事，让裴语忽然很想问问池肃到底有没有去咖啡店里做过类似的兼职，如果真的有，恐怕那家咖啡店天天排队爆满——全是女生。

但她显然还没有失去理智，这种问题顶多去问问池康。

脑中思绪纷杂，裴语不知不觉间盯着池肃的背影看完了一整套流程。

不多时，一杯咖啡被推至她面前，咖啡微漾，更显醇香。

“尝尝？”

裴语一抬眸，便对上池肃深黑色的眼，他什么也没说，仿佛就是单纯邀请她来喝一杯他亲手做的咖啡。

她还以为自己熬夜会被训一顿，但池肃对她熬夜的事只字未提。

咖啡是热的，还冒着微微的热气，裴语用小勺子搅了搅，轻轻抿了一口，那醇厚温热的液体便顺着食道落入肚中，瞬间唤醒了她仍有些混沌的大脑，同时唤醒的还有已经七八个小时没有进食的肚子。

裴语正准备将咖啡喝完，暖暖胃，醒醒神，却听池肃开口：“如果想睡觉的话只喝一口就够了。”

果然还是要被赶去睡觉吗？那为什么又三更半夜把她叫过来喝咖啡呢？

裴语顿了一会，眨眨眼睛，才小心翼翼、轻轻地说：“我可以说‘不想’……吗？”

池肃没料到她会是这个反应，掩下唇边轻笑，神色平常道：“当然可以。”

裴语心头不禁浮起一股喜意，她低头凑近杯沿喝了一口咖啡，让自己别太喜形于色。

“那你想去看看日出吗？”

裴语双眼放出一瞬的光，随后意识到什么，光芒又慢慢黯淡下去：“不去了吧，你今天还要接着工作呢。”

池肃却仿佛是没听见裴语失落的拒绝，只自顾自地继续对她道：“咖啡浓度应该够了，一会回房间去收拾收拾东西，最好带上一件薄外套，入秋之后凌晨时刻会稍微有点凉。跟苏琴子说一声，让她晚点再过来。五点钟我过去找你。”

他用的全都是祈使句。

并不是命令的语气，可几年工作下来积累的上位者威严让裴语不知不觉就听进他的话随着他的步调走，更何况她本身就对他存了几分敬畏之意。

“好。”裴语愣愣应下，抬起屁股起身就要往门外走，被池肃喊住。

“不急，先把咖啡喝完。”

……

“到了。”

话音刚落，池肃停下了车，裴语闻言提起设备包打开车门下车。

初秋的清晨透着一股沁肤的凉意，天还黑着，大路边没有安置路灯，车前大灯一熄，周围便陷入一片黑暗，好在天边已经微微泛起鱼肚白，靠着这努力透过云层的些微光亮，一眼望去还能隐隐看见海滩上有零星几个人影，耳边传来温润潮湿的海浪声。

带着点腥咸味的海风吹起耳边长发，裴语拢拢外套，视线落在远远的海平面上，几近贪婪地呼吸着属于清晨大海的气息。

身后响起脚步声，裴语微微侧头，眼见池肃慢慢走到她身边。

他今天难得穿了一身休闲服，回想这几年她每每回国同他几次短暂的碰面，似乎都是他匆匆从公司赶来，身上穿的商务风正装大差不差，但她却一次次眼见他一点点褪去青涩稚嫩，日渐沉稳成熟，回忆中少年时的模样也变得模糊了。

但此刻似乎重又清晰起来。

裴语抬手将被海风吹乱的头发夹到耳后。

“走吧。”他说。

“好。”

短短几个字的对话被海风吹散在空气中，只剩轻轻的脚步声偶尔随着海浪荡入耳中。

两人没有走到海滩上，只沿着环海公路慢慢走着，池肃走得很慢，不像他平日的速度，裴语也跟着他的脚步缓缓地走，不知走了多久，身边掠过一辆小轿车，车灯的光亮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池肃停下脚步，裴语也跟着停了下来。

天边越来越亮，已经隐约有金黄色的晨光偷偷钻出云层，给云团镶上一层明亮的金边。

海风吹拂，裴语的心境愈发平和，这是她二十多年来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宁静。

她情不自禁地偷偷瞄了一眼身边的人，他双手撑在护栏上，望着远处，从云层里透出来的光照在他脸上，柔光勾勒出他俊朗的轮廓，裴语恍惚地想：这么多年，他好像一点没变。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云层散开，太阳的边缘露出海平面，阳光照射在身上，驱散了海风带来的凉意，海滩上的人影也随着光线逐渐变得清晰，裴语远远地看到几个前一晚在此处露营还打着哈欠的年轻人，在见到海平面上透出阳光的那一刻兴奋地手舞足蹈大喊大叫。

裴语感觉到自己心底又悄悄升起一丝名为羡慕的情绪。

她拿起单反，调整焦距，将这几个年轻人的笑颜定格在镜头中。

远远的，裴语听见了这几个特别青春有活力、蓬勃有朝气的小孩用她听不懂的外国语冲着大海喊着什么，她下意识抬头看向池肃，但下一秒她就意识到了不妥——就算是厉害如他也应该不会同时精通那么多门语言吧……

“第一个喊的是希望来年他能考上XX大学。”

注意到裴语的视线，池肃就像能看透她的内心一般，神色自若地开口。

在裴语惊讶的视线中，他继续缓缓翻译道：“第二个说希望能谈一次恋爱。”

话音刚落，裴语便听见帐篷那边传来一阵欢呼起哄声，她被这些声音吸引了视线，抬眼望去，就见其中一个女生和另一个男生迎着晨光幸福地拥抱在了一起，周围的几个人都在笑闹着拍手鼓掌。

裴语被这个画面深深触动，情不自禁地拿起相机抓拍下了这一幕。

“那个女生说的是——”她听见池肃话音顿了一下，随即开口：“‘我喜欢你，你能跟我谈恋爱吗’。”

裴语望着那几个兴奋笑闹的小孩，不由自主地被他们的幸福情绪所感染，随之也露出一个笑来，也因此，她并没有注意到来自身边那人深深注视着的目光。

“肃哥。”

她突然叫了他一声。

“嗯。”池肃敛起所有情绪，淡淡应声。

女孩的神情告诉他，她有什么自己认为难以启齿的事要对他说，她总是不希望因为自己的事情而麻烦他。

“我……”裴语眼神闪烁，话语支吾，想要说的话到了嘴边，可每当一对上池肃的双眼她便说不出来了。

“你说。”

裴语咬咬唇，还是小声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想过去跟那几个人说一声我拍下了他们的照片，你可以帮我翻译一下吗？”

池肃点头：“可以。”

裴语克制着自己的欣喜：“谢谢肃哥。”

两人走到海滩上时，几个年轻人已经稍微安静下来，但那股子兴奋劲还没过，一边收拾着东西还一边叽叽喳喳说着话，刚刚表白成功在一起的那对小情侣腻乎在一块，女孩去哪男孩就跟着去哪，裴语还能看见那女孩红扑扑的脸上挂着羞涩的笑。

池肃走到他们面前同他们打招呼：“你们好。”

裴语虽然听不懂，但却能听出来他的语音语调似乎非常准确。

几个人都放下手里的活向他们问好，眼神却显得有些疑惑，裴语对这门语言一窍不通，只能露出一个友好的笑来。

池肃向他们说明来意：“刚刚我们在这里拍了几张照片，因为你们看上去太快乐了所以我们也将这个瞬间保留了下来，如果你们介意的话我们会立刻将这些照片删除的。”

为首的一个男生说：“可以给我们看看那些照片吗？”

裴语抱着相机在一旁看着他们对话，就见池肃回过头来对她说：“他们想看看照片。”

几个小孩都围过来，在看到裴语向他们展示出刚刚所拍的照片时不禁发出连声赞叹，尤其是那对小情侣，眼睛都放着光，在晨光下熠熠生辉。

“真好看。”

“这是我们吗？”

“这次出来看日出真的太棒了！”

裴语听着他们在自己身边叽里呱啦说着一些自己听不懂的话，但她却能感受到他们语气中透出的开心。

“可以把这些照片发送给我们吗？我们可以付钱。”男生问。

裴语通过池肃的翻译了解到男生的意思后连连摆手，池肃也向他们转达了裴语的想法：“我们很乐意将这些照片送给你们，也很感谢你们不介意我们拍下了这些照片。”

双方交换联系方式后池肃准备带着裴语离开，走之前，他向男生补充了一句：“我们先走了，祝你们幸福。”

男生搂过女生的肩膀理所当然地说：“我们一定会的，我都跟知惠约定好的，六十年以后我们还要再来这里看一次日出！”

裴语见小情侣笑得灿烂，女生似乎说了些什么，而后冲他们挥了挥手，她也回了个笑，跟着池肃转身离开，有些迫不及待地问：“他们说了些什么？”

“他们说六十年以后还要再来看一次日出。”

海滩上留下两串长长的脚印。

池肃听见女孩羡慕地感叹：“年轻真好啊。”

他没告诉她，那个勇敢告白的女生最后对他们说的是——

“也祝你们幸福！六十年以后再来这里给我们拍一张合照吧！”

六十年后八十多岁的裴语老奶奶：这哪来的臭小孩？？？老了，拍不动！告辞！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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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九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