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顶着一个鸡窝头,还没有洗漱,一边抠腚一边黑着脸看我,“大早上的,你在这儿嚷嚷什么呢?”
我索性将牛奶三两口喝了,“没什么,我先去学校了。”
我拿起了书包,在父亲“早饭吃了没”的询问声中出了门。
一整天的时间,我强忍着不再去想裴戎,时间过得也平静,直到下午第一节的数学课,有好几个同学在写语文作业,彻底把胃疼给惹恼了。
胃疼认为,他作为我们班主任,有人却在他的课上做别的作业,简直是无视他的威信。
于是更年期的男人大发雷霆,干脆让今天没交数学作业的同学都站起来。
一开始只有稀稀拉拉的两三个人,后来自觉站起来的同学越来越多,足足有十个。
然而魏腾仍说说数目不对,还有一个,究竟是哪个缩头乌龟敢做不敢当,别让他亲自来查,否则后果超我们的想象。
班里鸦雀无声,同学们大多从一个个低着脑袋的状态,渐变成四处左右张望,然而仍旧无人起立。
于是魏腾黑着脸,拿起卷子一张一张地对名字,将纸张翻得刷啦作响,我心想着,这跟我可没关系,一边漫不经心地在草稿纸上画了瓶牛奶,一边拿起记号笔,在瓶身上写了几个字:
【绒绒专属】
【可爱牌牛奶】
下一秒,就听胃疼炸裂般的怒吼,把我提溜了起来。
“李与!——你为什么不站?”
我一愣。
下一刻就见胃疼大步流星地从讲台上走下,一扬手把手中卷扔到我桌子上,“所有卷子都在这里,把你的卷子给我找出来。”
这时邓卓翔讥笑着转过头来,而他的同位,也便是数学课代表孙骁骁,更是捂着嘴在邓卓翔耳边说着什么,一句话说完,邓卓翔笑得更嚣张。
于是我顿时便明白了怎么回事,目露寒光地看了那两人一眼,对胃疼说:“啊,我真交了。”
胃疼的目光已经扫过我的演算纸,唇角的冷笑更加明显:“还是我给你弄丢了,是吧?”
我不为所动地盖住刚画的牛奶瓶,实话实说:“没有说是您弄丢的,但我真做了。”
胃疼彻底暴怒,突然抽出我手中的草稿纸,合着他的卷子一起拿回去:
“好好好,不交作业还不承认,这就是你在数学课上搞的东西是吧。”
眼见胃疼拿吸铁石,把我的草稿纸往黑板上一贴,我垂下头,脸上也烧得厉害。
就听胃疼开始宣判,“现在站着的,都坐下吧,今天你们作业加倍。”
随后胃疼敲了敲讲台,突然命令:
“李与,你上讲台上来。”
我叹了口气,走上讲台上。
“你还是坚持交作业了?”
“交了的。”
胃疼用鼻孔出了口气,适宜排头几个同学把他批过的试卷给分发下去,说:“行,既然你偏说你交了,我这里又没你的,那你就给大家讲讲吧,哪个题,都是怎么做的——你们大家都听听150分的试卷只能考个六七十分的思路,是怎么考出来的,行吧?”
李思真没忍住,笑出了声。
我站在最众目睽睽的地方,甚至一些好学生也在颇为挑剔地看我,仿佛是浪费了全班时间的敌人,众矢之的一样。
我的余光瞥了眼被贴在黑板上的“牛奶瓶”,胸口还真的有点堵,然而时至今日,我已经学会了喜怒不动于色,于是我颇为淡定地站在胃疼的身边,有意看了数学课代表刘宪政和他身边的邓卓翔一眼,对着讲台下面道:“今天升完国旗,我就把我的数学作业交给刘宪政了,刘宪政,你没印象吗?不会吧。”
刘宪政没想到我会点他的名,有些慌张地连忙否认:“作业这么多,我哪记得。”
我拿起一张没写题的卷子,象征性地点点头,“好吧,看来我的卷子的确是长了腿自己飞走了。”
胃疼看了眼时间:“少废话。”
我看大家都拿到了卷子,也将手中空白的试卷一展,情绪稳定且十分厚脸皮道:“那我就献个丑,让大家也听听我70分的思路——真不瞒您说,这份卷子可是我的心血,我写了两个多小时不止,它丢了我还怪心疼的。”
胃疼审视般看了我一眼,于是我清清嗓子,也不怯场,洋洋洒洒地讲起来:“第一题送分题,我选B,已知集合A={0,1,2},B={x|y=1/√x},那么要求AUB的话,先把B集合算出来就好……”
讲着讲着,我两只长臂在讲台上一撑,俨然一副老师讲课的做派。
大部分同学一开始还只是试探性地听,后来或许是因为我讲话还比较有感染力,不知不觉间,便被我的思路给带了进去。
魏腾则是默不作声地背着手,三题过后,他原本嫌弃目光完全消失,面色稍霁,可能已完全相信我写了,于是我复述完了第三题思路的思路,特在第四题之前停了一下,用最无辜的目光看向他:
“魏老师,我继续么?”
魏腾很轻地“哼”了一声,说:“继续啊,继续。”
我心想,行啊,正好裴戎今晚要给我来辅导,我也得要装成一个啥啥都不会的笨蛋,不如就把接下来的复述当成练手了。
于是我挠了挠脑袋,慢慢悠悠地说:“第四题我不确定,应该是选B吧?”
我的答案一出,台下立刻有爱表现自己的同学小声反驳:“选A。”
然后又有另外一拨人,“就是选B。”
这时魏腾终于再次接话,点了点桌子道:“——这道题是个小难题,我们先听听选B的同学是怎么做的。”
我回忆了一下“选B”是怎么错的,喂给胃疼想要的错法:“我带入了两个特殊值,-1和1,先把x求出来,又列了个方程,把y给搞出来。”
胃疼终于把主导权抢了回去,给所有选B的同学剖析了陷阱在哪里,我才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表演出一副学到了的表情。
以此类推,一遇到比较有难度的题目,我便习惯性地装作不会,一张卷子除了少数真不会的题目,其余的所有问题都按照大多数人最可能的错法,把“最标准”的错误答案思路,作为错误典型,给老师和同学们喂了出去。
打下课铃时,再也没有人相信我没做作业。
胃疼也凉凉地说:“今后课代表收作业,把没交作业的名单都报给我,一个人都不能少,再出现这种‘丢卷子’的情况我谁也不找,就找课代表。”
孙宪政瘪着嘴,心不在焉地答:“啊,好的老师。”
胃疼便宣告了下课,没再计较。
我见他夹着课本走了,大手一挥,将黑板上贴着的演算纸拿了下来,脸不红心不跳地揣进口袋里,像一个凯旋的将军。
张诚早就憋不住了,赶忙拦住我加揶揄我:“你画的那个给我看看!”
我一挑眉:“什么?”
“别装傻,谁是绒绒?”
我面不改色地眨眨眼:“什么?”
“操!就那你那瓶子上写的绒绒,谁啊!”
“啊,”我随口道,“卖奶的。”
“不可能!每天给你家送牛奶的不是王大婶吗?”
我胡说八道的功力越来越强:“不买王大婶的了,新买的这家奶更多。”
“奶更多?啥意思。”
张诚挑剔着我的说法,我则是抠了抠耳朵,一把拽开他的拉扯,正要把下节课的英语书拿出来,便听学委喊我的名字:
“李与?过来看看,这是不是你卷子?”
“什么卷子?”
“你作业卷子啊,刚刚我在垃圾桶里发现的——谁这么恨你,还把你卷子扔了。”
我凑过去看了看,的确是我的卷子,被人团成了一个球,卷子上面全都是褶,和其他的零食袋子放在一起,像是淋上了零食里的汤。
我轻叹一声,阴阳怪气道:“可能我的卷子自己长了脚想自杀吧。”
话音一落,邓卓翔讥讽意味极强地笑道:
“做了不跟没做一样么,一共才几个题,错那么多,我要是你我都不好意思交。”
立刻就有吃瓜的热心群众道:“诶,话也不能这么说啊,做得再差人家也用心做了啊?凭什么就给人家扔了啊?”
又一个跟我关系比较好的同学也道:“就是,还显着你了?你做得好吗?有什么脸说别人啊。”
说起做得好不好,我想起一件事,背后蓦然蒙起了层冷汗,立刻就想将我的卷子拿回来。
然而终究有点晚。
正拿着我试卷的蒋婕妤把卷子翻了过来看了一圈,又看了几道应用题的答题步骤,颇为讶异地向我看来:
“这卷子……”
我冷面无情地一把将卷子拽过,打断她的话:“啊,快上课了。”
上课铃适时响起,英语老师也已经走了进来。
蒋婕妤回到自己的位置之后,还是忍不住回头看我,好奇的目光一次次投过来。
于是没一会儿,我的桌子上又多出来一只小纸条:
【我看你卷子上的答案,明明大部分都是对的,上课的时候你是故意讲错的?】
我把她的小纸条也团了团,没回答。
过一会,她扔过来第二只的时候,我深感自己是真的要被人类的好奇心打败了:
【你上次期中考试,和这次作业一样?】
我见她越猜越准,只好写下安抚她的谎话:
【大姐,咋可能。作业我借鉴的,考试又做不了弊,帮我保守一下秘密吧(合十许愿手势)】
没一会儿,纸条再次砸中我的脑壳:
【滚!你才是大姐!】
话题到此告一段落,我也算是有惊无险。
我将口袋里的验算纸拿出来,笔尖像是不听我的使唤,在牛奶瓶上自动生成了一个又一个的“裴”,加之一个又一个的“戎”。
因为有了被发现的经验,于是我将他的名字写得密密麻麻,一层叠着一层,黑团团的漆黑一片,任谁也看不出来我把状元的名字写了千遍万遍。
终于,当时针和分针走向晚上的八点四十五,我在一片翻书声中静悄悄地起身,拎起早就收拾好的书包,向着家的方向一路狂奔。
我跑得好快,快到门卫都只是愣了一下,完全没看清我是个什么东西。
我们学校的晚自习时间其实是到晚上十点,提早放学的一般是高一高二,像我这样提早走的高三生少之又少,但我已经等不及,裴戎说不准已经早到了,在我家门口等我回来。
然而事实证明,我的确没有想多。
尽管我早了十分钟回家,我家的门口也依然站了一个清瘦且笔直的影子。
楼道灯光静静洒在他的身上,昏黄的颜色给这人凌厉的面部棱角平添了一层温柔。
“你来啦,等久了么?”
我赶忙跑上去,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
裴戎将手里的东西往身后一藏,耳根子有点红,语气照旧是淡漠:“没有很久。”
我看清他往身后藏的东西是手机,不动声色地调了下眉,有意笑了笑:“你看见啦?”
“嗯?”
我一边掏出钥匙来开门,一边放低了声音说:“我给你发的信息,你看到了吗?”
裴戎垂下眼,望着斑驳的白色墙壁:“……刚看到。”
我好脾气地将门拉开,做出一个让他先进的姿势,装作很包容道:“哦,我还以为你早就看到了,故意不回我呢。”
裴戎梗了一下,进来我家,直到换鞋时才很轻地应了一句:“没有。”
我的心情很舒畅,于是也便很自然地笑了笑,“你喝水么,我给你倒?”
“不喝。”
“那吃东西么?”
“不用。”
裴戎看了眼我爸还没回家,于是也懒得装礼貌,径直往我的房间走,边走边问:“什么时候开始。”
我晦暗的目光看了眼他的背影,看他毫无知觉地走向我的书桌,仿佛猎物跳进了猎人的牢笼。
“嗯,马上开始。”
我将门关上,放下书包,背过他去换下衣服,把脱下来的校服上衣挂上挂钩。
在转过身来,便见裴戎像是被人点了穴,定住一样,站在我的书桌前一动不动。
“怎么了,坐呀,坐我床吧。”
我从他身后接近,感受到他周身微冷气息,默不作声地将他的身形包裹起来。
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只见我书桌上有一个从他笔记本复印件上撕下来,已被摩挲得有点掉色的两字,也是我故意让他看到的。
他的名字:
【裴戎】
心机狗狗勾搭老婆实录。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3章 第 2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