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要把手机还给裴戎,在我的意料之中,毕竟这东西太贵重,现在的问题是上辈子也送了吗?也还了吗?
纠结这种问题,除了徒增烦恼,还得不到任何答案,毕竟我没法穿回上辈子去看一看。
但若不纠结这种问题,却又是万万不能,为避免上辈子的事情重蹈覆辙,必须要从小处着手,把诸多的细节连成线,而目前我能做到的所有,不过是将那越来越模糊的的记忆,一点一滴写在纸上,通过这种方式记忆下来,避免忘却,因为近些时日,我发现上辈子的记忆就像噩梦醒来,时间隔得越久,记忆便越浅淡。
所以我生怕自己把一些关键点给忘了,额外又用了两三个小时的时间,把但凡能想到的,全部写了下来。
关于父亲的病、父亲的死,
关于我的叛逆,李婷的背叛,
关于裴戎的艳情,和那我所知晓的凶手的一切。
杀害父亲的小瘪三当然不叫小瘪三,我听裴戎叫过他苏既潮。
至于苏既潮家在哪里,做什么营生,时年几岁,则是一无所知,于是只能将一些外貌基本信息写在纸上:
这人染了一头深棕色的头发,鹰眼高鼻,本来就自带了几分凶戾感的长相,左脸又带了2厘米不明显的疤痕,身高188左右,全身肌肉都明显练过,外形看上去有一点精悍(这也是我重生后一直在练肌肉的原因)。
我第一次知道这个人是在上辈子暑假的时候,“夜总会里来了个很漂亮的驻唱”传得沸沸扬扬,一是裴戎那张脸放到哪都是招牌,二是裴戎唱完歌就在吧台静静喝酒,好像在等待什么人。
直到苏既潮来了,不止一次把裴戎带回家。
我曾屡次想要追随着这人的影子,看看裴戎到底看上个什么人,却发现无论我怎么掘地三尺,都找不见这人的半点踪迹。
苏既潮行动诡谲,在还没有“天眼”监控网络的年代里,堪称神出鬼没,神龙不见尾,只有偶尔才会在酒吧里出现,只为了见一眼裴戎。
我当时根本没听说过同性恋这么骇人听闻的事情,在我眼里,裴戎就算不配个明艳妩媚的大美女,也得配个小家碧玉的小甜妹,所以我曾无数次当面质疑过裴戎,为什么要跟一个黄毛男的混在一起。
或许是因为我的质问越来越频繁粗鲁,裴戎的答案也从“与你无关”,变成“滚”,再变成“给谁上也轮不到你”——与那些无关紧要的细节不同,这句话是无论重生几辈子,我都不会记错的事实。
再后来,我浑浑噩噩地出国上学,虚度光阴地饮酒度日,到最后,也便是上一世2004年的11月1日,父亲在58岁生日那天晚上,接到国内的电话,得知父亲意外惨死在家中。
我隔着大洋与大洲,责问警察关于凶手的一切,那时警察在电话里也说还没有结案,只是发给我一条彩信,里面有三张嫌疑人的照片,问我认不认识一个人。
那双鹰眼非常特别,我只看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裴戎的男人。
我要求立即和裴戎通话,也要求警方尽快告知我关于案件的全部真相,然而警察声称这起案件涉及甚广,而且目前正在侦破过程中,真相尚未水落石出之前还不能给我披露太多细节,至于裴戎,当时也不方便接听电话。
所以从英国回家的飞机上,我曾百思不得其解,恨得牙根发痒——满脑子都是:我爸死了,裴戎的男朋友把我爸害死了……
然而这辈子,到现在为止,我也不过只正式见了裴戎两面,便对这些模糊的记忆,越想越奇怪……
我不知道同性恋是什么样子,也不了解真正的裴戎,可那个如尖刀一般锋芒毕露,被同事称之为“拼命”的裴戎,
那个用干净又沉静的目光望向我,出了事只会自己扛的裴戎,
就算是喜欢男人,真的会那么不挑吗?
就算是喜欢男人,真的会心甘情愿雌伏于那样一个人的身下么?
我不相信。
而且是越来越不相信了。
我合上了笔记本,迫不及待想要弄清楚所有的真相,然而我知道真相的得来从不是一朝一夕,而是反复寻查,耐心等候。
临近中午,我将抽屉锁上,坐在窗口背了半小时的英语单词,直到窗外的晴天转成了阴,乌云遮蔽了太阳,才兴致缺缺地放下书本,随便到厨房找点饭吃。
父亲在吃食上并不精细,我遗传了他的基因,也是个在生活上很粗糙的人,因为父亲不回来,我一个人做饭也没劲,最终就着咸菜,揪了块馒头吃。
正准备去午睡一会儿,起来之后再写点作业,就听家门又被“哐哐哐”猛敲几下,惊得我差点从床上跳起来。
“谁呀?”
我去开门,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便见李婷站在门口,满脸阴霾,气势汹汹地拍门:
“李平泽,开门!”
我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来意,每个月的月底几天,都是我爸给她打钱的日子,根据我的说法,这个月或许是没打,所以李婷才找上门来。
来要钱的。
“干嘛呀?有事?”
我轻轻把门打开,如一堵墙堵在门口,甚至带了点笑意看向李婷,便见李婷面色阴鸷,往我身后头屋子看了一眼眼:“你爸呢?”
“我爸不在家,有事儿你就跟我说吧。”
“他去哪儿了?”
我随口道:“可能是派出所吧。”
李婷皱眉:“去派出所干嘛?”
我轻笑一声:“不知道,应该不是去状告自己的继女敲诈勒索吧。”
我的台词有点拗口,李婷先是打了个哆嗦,好像真的在惧怕着什么,反应一会儿,才突然爆发出一股蛮力把我撞开。
我倒是没有想到她有这么大的劲,下一刻,便望着她像炮弹一样直冲我家原本放钱的柜子。
咔。
柜门拉开。
只有一只毛绒狗头玩具,丑萌丑萌地对着李婷假笑。
我走到她身后凉凉道: “钱早换地方放了,我劝你还是别打我家的心思了,从妈妈的遗产分割执行结束,我们早就没关系了。”
李婷的精神状态看上去不太正常,有点声嘶力竭道: “小杂种,你给我闭嘴!这里没有你跟我说话的份!我只是拿回本就属于我的一份财产!”
我的情绪却很稳定,只是平淡地看着她,根本无意争辩:“遗产分割本来就是妈的决定,妈把厂子给你了,那可是下蛋的鸡,你要是好好经营,这些年能搞得到的钱能比遗产翻两番。”
“——放屁!你他妈知道个屁!你跟你爸也就会动动嘴皮子装装逼!”
“这些年来你根本就不知道我承受了什么!”
“你和你爸,都是小偷!把我妈妈偷走了!”
我听着她话里有话,正想问点什么,李婷满脸泪水,巴掌却就要朝着我扇过来,被我一把擎住轻而易举地制止:“没事吧你,我一米九四,你确定要和我打?”
李婷阴鸷的目光凶辣地划向我的手腕,另一只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口袋中掏一把水果刀,就要往我捏住她的手腕上刺。
情急之下,我立刻放开她向后一撤,目光也终于冷了下来。
我原先觉得她只是离谱,却没想到她居然能将刀子对向我。
谁知李婷的眼睛对着我射出了巨大的恨意:“在我这儿装观音菩萨,教育我?你也配?”
李婷撂下话,恶狠狠地警告我:“少给你爸出那些馊主意——别以为我不知道,我的生活费是你让他断的吧?”
我沉默了两秒: “你既然都知道还问什么?”
“我警告你,让李平泽尽快给我打钱,以后,我每个月要5000。”
“没有。”
“哼,没有?”李婷语气不善地笑了一声,半张脸隐藏在阴影里,“没有的话,你和你爸,就等着好果子吃吧。”
李婷撂下狠话就走了,而我原本的学习计划却无论如何也执行不下去,而且整个下午,只要我一拿起笔,满脑子便都是李婷的目光。
最吊诡的是,我甚至直觉那目光和小瘪三有点像。
当窗外的阴云变成黑云,很窒息的铅色给群山盖了一层棉被,我怔怔地望向窗外,心想这个季节很少有这样颜色的云,就听我送父亲的新手机居然响了起来。
这个号除了父亲没人知道啊。
我赶忙拿起手机。
但见来电显示着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号码:
131xxxx0508
有种心脏一瞬间被击中的感觉。
我连忙把电话接起,就听到一个声音从话筒中倾泻出来,仿佛能抚平我的躁郁。
是一个温暖的声音。
“李与?”
“啊。”
“——李老师,接通了。”
一阵嘈杂后,说话的人换成了父亲,父亲的声音都带着温柔的笑意:“啊,阿与啊,你把冰箱里的肉拿出来化一化,再熬上锅稀饭,我买了烧鸡,一会带着裴戎一起回家啊。”
带裴戎一起回家……
我握着手机怔愣一瞬,脱口而出:
“好啊。”
终于又可以见面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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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 18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