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头下的手机再也没有响过。
聂维芙心满意足地一觉睡到十点,起来伸着懒腰,然后坐在床上发愣缓神。
薄纱窗帘浮动掀起一角,一线阳光透过落地窗慢慢地移到她的床边,慵懒铺洒在柔软的毛毯,为她的轮廓边缘简单地镀了一层温柔的淡金。
她迎着光线眨了眨眼,舒服地喟叹一声,随即若无其事地从枕头下摸出手机,昨天晚上的那条朋友圈密密麻麻一对点赞和评论,她挑着回复了几个,底下统一回复酒吧的名字和地址。
回完评论,脑子里仿佛又落下个事儿,思索片刻后,她才突然想起晨间的那通吵醒她的电话,不到十秒的一通记录,打电话的是沈礼的助理,她没太在意,应该是为了今天给老太太老爷子金婚庆贺的事。
聂维芙把手机丢在床上,披了件衣服到卫生间洗漱,半个小时后出来,她从衣帽间的首饰抽屉里找出一个丝绒戒盒。
掀开盖子,里面托着的是一枚钻石戒指,戒圈外手工镶嵌一圈细碎的璀璨钻石,内壁则镌刻着她和沈礼名字的首字母。
这枚婚戒是聂维芙自己选的,价格不贵,重在款式和设计。她和沈礼各有一枚,平时没戴过几回,唯一出场的也只是在长辈们面前露露面。
至于另一枚长辈送的绿宝石婚戒,只在婚礼上出现过一回,放在衣帽间让它自个儿保值去吧。
聂维芙把戒指放进包里出了门,她先去把刚保养好的车子拿了回来,然后开车去了明安街的一栋红砖小洋房。
明安街的小平城是南城有名的景区,这里的建筑大部分不是文化遗产保护建筑,就是即将受到保护的老房子。
她把车停在景区外的泊车处,提着一个袋子推开其中一个院子。
里头有人在浇花,听见动静也没转身,哼着小曲儿,弓着腰摆弄园里的花儿,浇完这盆浇那盆,直到把院子里的一片盆栽全部“临幸”一遍,才堪堪放下水壶,转过身瞧见规规矩矩站在门口的人,忍不住“哟”了声。
聂维芙被老爷子这一声哟弄得怪不好意思,摸摸鼻子,抢在他先前把话拦住:“师父,我把您的酒带来了。”
老爷子的视线挪到她的手上,哼了声:“你是在等着我这把老骨头亲自过来迎接你吗?还不赶紧进来。”说着,他背着手慢吞吞地走进屋。
聂维芙轻车熟路地打开院子的门,顺着小径走进屋里,跟着老爷子来到一楼的一间画室。
“东西在里头,帮你装裱包好了,吃完饭你赶紧带走,看得心烦。”老爷子站在门口,问她,“开车过来的?”
聂维芙点点头:“就停在外面。”
老爷子没好气地嗤了声,背着手走出外面:“当初死活不肯再学,现在倒是想通了。”
聂维芙嘿嘿笑着,走过去挽住他的手:“还是您介绍的医生好,我去了几回,心中郁结散尽,吃嘛嘛香。”
老爷子被她这不着调的态度气得笑了出来,气完之后还是忍不住多嘴:“你要是真吃嘛嘛香,我也就放心了。我看你现在还是待在死胡同不肯出来。”
“哪有?我这不是出现在您面前了吗?您这儿是活胡同,贯通小平城景区的南北呢。”
老爷子怒目圆睁,她立刻停下话,讪讪道,“行吧,我知道您不爱看耍宝。”
她低垂眼眸,幽幽地叹了口气,一朵红色的石榴花悄然落在她的脚边。
她记得这棵院子里的这棵石榴树是她和沈乐刚来红砖洋房学画画那会儿一起种的,他们俩当时玩心大坐不住,趁着老爷子不在,成天两头跑隔壁的胡同撒欢。后来老爷子看得严了,两人又开始玩这棵石榴树,刚结出果,没一天就被他们俩薅秃了,气得老爷子拿出鸡毛掸子吓唬人。
这棵树当年和他们差不多高,没想到现在长得魁梧茂盛,长得比她还高。
“道理你都懂。未来的日子还长着呢,和小礼慢慢过吧。”老爷子拍了拍她的手背,没有再说多余的话。
聂维芙陪着老爷子吃了顿午饭,抱着画出去之前特意又问了一遍:“您真不去啊。”
老爷子略有嫌弃地说:“不去,别人家的金婚我这个老鳏夫去做什么?再说他沈从华又没邀请我。”
聂维芙哦了声,向他摆摆手:“那我回去了,到时候和您反馈奶奶和爷爷收到礼物的反应,您老辛苦。”
老爷子没好气地瞪她一眼,除了会气他,还会做什么?
—
聂维芙开着车慢悠悠地驶到沈家老宅,隔壁车位停在一辆银灰色的宾利suv,她下车的时候特意多看了几眼,确定没认错。
她从包里翻出婚戒,偷偷戴进无名指中,尺寸原本有些大,加之她先前过敏瘦了不少,婚戒显得又大一圈。
戴了几次仍是空荡荡戴不住,她索性把戒指摘了放进包里,然后抱着画走进老宅。
沈家为人处世都是低调稳重,像老爷子老太太金婚的大日子也只是沈家人一起吃顿家常便饭。
她抱着画进去的时候,客厅里一群人在哄老太太开心,笑声、话语声混成一片。
“……您呐,就安安心心等着抱孙子吧!”
聂维芙一进来就听见这话,脸色顿时一言难尽,视线在客厅转了一圈,没发现那辆宾利的主人,倒是被人瞧见了她。
方才说抱孙子的那个中年女人眉眼一转,立刻从沙发上起来,热情洋溢地向她招招手:“哎呀,咱们元元怎么现在才到啊?奶奶从早上起来就在念叨你了。”
聂维芙假装没听见她们之前的对话,脸上当即挂上一抹得体的笑容,她把画放在一旁,快步走进客厅,坐在一个老太太身旁。
“奶奶您可别怪我,我这是去师父那儿拿画了,中午和师父老人家吃了顿午饭才过来的。”
老太太刚过七十,一张脸虽是布满皱纹,脑后的银发挽着一个发髻,仍不失当年大家闺秀的雍容气质。
“清池早同我说过,说你求了他好久,还承诺把你爸珍藏多年的黄酒偷出来送他。”老太太牵住她的手,乐呵呵地说着,“清池这人也真是,当初小乐过去学画画,他也以酒做礼,小乐现在还学他样,像模像样地弄了个酒窖。”
客厅气氛忽地一滞,身边的几个女人面色微妙,笑声零零尴尬,透着几分复杂。
聂维芙像是没看见周围的异常,笑眯眯地说:“可不是,我这酒量就是被师父练出来的,有事没事带我和小乐喝几口,除了画画就光喝酒了。”
老太太眼神中含着笑意,抬眼瞥见二楼楼梯有人下来,连忙招招手:“小乐来。”
聂维芙扭过头,沈礼和沈景辉父子俩从楼上踱步下来。
听见老太太唤人,父子俩的神情如出一撤,双眉微挑,互相对视一眼,沈景辉继而拍拍儿子的手,示意他过去陪老太太说话。
沈礼没作声,三两步跨下楼梯的间隙,原本淡漠的脸庞悄然挂上甚是违和的一抹灿然笑容,带笑的视线稍稍一转,对上聂维芙的那束目光。
聂维芙稍稍一避,低下头,像是看不惯他那张脸。
他走到老太太跟前,笑着喊了声:“奶奶。”
老太太还没开口,先前催孩的中年女人立刻接过话:“我们刚才还在说呢,你们小夫妻结婚三年多,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呢?你们奶奶可是急着抱孙子呢。”
聂维芙面上装得乖巧,双眸低垂,细密的眼睫像两排扇子一颤一颤,光听不作声,把问题全都抛给了他。
沈礼的笑容半分未改,客气却稍显力度地回道:“姑姑,我奶奶的话全都让您说去了。”
中年女人面色讪讪,嘴上却仍在挣扎:“奶奶是不好意思说,让我这个做姑姑开口催呢。”
俩小的都不吱声,老太太也不曾开口,客厅里的气氛一时无比尴尬,几个女人交换眼神,各怀心事,谁也没想主动插嘴调和。
老太太忽然拍着聂维芙的手,开口道:“元元和小乐陪我去院子里逛逛。”
聂维芙和沈礼陪着老太太去了院子晒太阳,一只小柯基凑过来,在老太太脚边嗅了嗅,立刻安静地趴在她的脚边。
老太太抱起小柯基,轻柔地抚着小柯基的脑袋瓜,“你姑姑的心思,我想你们也懂,无非就是当初没能把你们姑父的外甥女介绍给小乐,她心有不甘。你们同她面子上过得去就成,别太放在心上。元元,要是她在你面前说些什么令你难堪的话,你别委屈自己,咱该顶撞还是得顶撞。”
“有奶奶在,我肯定不会被她欺负。”聂维芙嘴甜道,脸上笑嘻嘻,把老太太看得捏了下她的脸颊,看得直乐。
老太太继续说,“你们年轻人有自己的安排,二人世界没过完,不想这么早要孩子,这些我都懂,所以我也不催你们。就是我感觉我这身体没以前好了,记性也越来越差,你们俩安排归安排,可别让我等不到我的小曾孙。”
聂维芙尴尬地笑笑,冲着另一主力成员挤眉弄眼。
奥斯卡影帝您倒是赶紧说句表个态啊。
沈礼握住老太太的手,另一只手替她理了理身上的羊绒披肩。
“您小曾孙脚步慢,估计现在还没寻到我们这对不靠谱的父母。我们回去之后也商量商量,该准备的准备起来,两头并进,您说是吧?”
老太太扑哧一笑,嘴角露出欣慰的笑容,她把孙子的手放到孙媳妇的手上,认真地嘱咐道:“作为长辈,我们都希望你们以后能够经营好自己的小家,过得幸福快乐。你们俩从小一起长大,多担心我也不担心。只一点小夫妻吵架常有,小乐是男人,多让着点元元,别欺负她。”
聂维芙乖巧地点头说是:“小吵怡情,我们也就偶尔吵吵,吵完很快又和好了。”
老太太说:“若是他欺负你,你和爷爷奶奶,我们保证让他给你道歉。”
聂维芙像是找到了靠山,看向沈礼轻哼一声:“放心奶奶,他不敢不听您的话,他要是阳奉阴违,我立马跑过来找您告状。”
沈礼冷眼旁观她那副假乖巧,视线下移,冷不丁地开口问道:“你怎么没戴戒指?”
聂维芙一愣,发现空荡荡的手指,再看向他的左手,无名指上戴着一枚同款婚戒,心中莫名生出些许心虚。
老太太也看了过来,她连忙解释:“戒指有点大,我怕到时候掉了不知道,所以在包里放着呢,我下次拿到店里改一改尺寸。”
老太太捏了捏她的手,埋怨道:“你呀,就是太瘦了些。”
聂维芙靠在老太太的身边,撒娇一般地说:“那我中午多吃点,您也要和我一起多吃点。”说完她的视线转向另一侧,对上沈礼淡得像白开水的眼神,她不屑地撇撇嘴。
小气鬼!告状精!
人生必经套路——上学不准早恋,毕业催对象,恋了催结婚,结了催要孩,有孩催二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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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0 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