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凌羽披月而来,手中还拎着给凌熙的晚饭。一入晗冰殿,她就看见了候在殿前的龙城和九璃。
“九璃?龙城少侠?你也在啊?”
“凌熙宫主有事找我商议。”龙城面露紧张之色,故意高声提醒正在屋内疗伤的凌熙和长安,“小宫主来送晚饭吗?”
“对啊……”
看着素来稳健舒朗的龙城忽然带了几分做作模样,凌羽虽有疑惑,但也无意细究,而是一门心思扑在九璃身上。
“九璃,前殿医室的事情我听说了,你还好吗?那个闻、闻……”
“闻用。”九璃提醒道。
凌羽摇摇头,有些着急:“不是,是那个毒。”
“忽闻醉。”
“忽闻醉!会不会有什么副作用,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又不舒服的地方吗?”
九璃展颜一笑道:“一切无恙,小宫主别担心。”
凌羽松了一口气:“那就好。不过你们怎么不进去呢?”
书房的门被打开,长安自门后而出:“小宫主,方才我在回禀要事,所以大宫主才让龙城少侠和九璃在此稍候的。”
凌羽紧张问道:“可是马英案有线索了?”
“有了。相信凶手很快就会落网的。”长安的话里带着安慰,“小宫主快进去吧,小心饭菜凉了。”
书房内,凌熙特意多点了些蜡烛,好让自己脸色温暖几分,可还是叫凌羽一眼看出端倪。
“姐姐,你脸色怎么这样苍白?”
“白日里出了这么多事,下午我又劳心费力地审问冯化业,气色怎么好的了。”凌熙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说辞,紧接着话锋一转,“还好后殿有你镇守,否则就要让去而复返的卜宗耀和梅贯习得手了。”
凌羽娇憨一笑,面上五分骄傲五分谦逊,平衡得恰到好处。
凌熙示意几人落座,不紧不慢地打开食盒,一边往外拿饭菜一边问九璃:“你盯着的人去哪儿了?”
九璃面露为难,看看眼前丰盛的菜肴,又往龙城哪儿撇了一眼,这场景这人物,似乎不适合汇报公务,更何况这好歹是清夷宫隐秘。
凌熙看穿九璃的心思:“这里没有外人,不必拘束,我们边吃边说。”
听到凌熙这样说,九璃不免多看了龙城两眼。大宫主白日里就给了这人代理之权,现在又说他不是外人?这个龙城……怪不让人放心的。
凌羽急着问:“素水呢?”
九璃失落地摇摇头,道:“她中途与盛颜姑娘分开后,便在后殿四处探寻。中间她支走了海棠畔附近的守卫,放了三人进来。我本想拦截,但想着大宫主之命,就没插手。”
“她可有寻到什么?”
“天宝楼的落日弓和元子伞,碧水榭的东海夜明珠,还有三生台的定坤石。”
凌熙墨瞳微合,这些都是清夷宫中附着风后魄之力的珍宝。玄天门果然有办法找风后魄。凌熙将目光扫过引明剑与凌羽,心下落得片刻安然。
“黄昏时分,大宫主让江璃以迎松栈事务繁忙之由引开她后,她就一直留在迎松栈。入夜后她又转去了敬远馆。”九璃又道:“她在后殿沿途暗处做了很多标记,位置我都记下来了,需要清理掉吗?”
凌熙沉思片刻,摇头道:“先不用,以免打草惊蛇。”
凌羽眼底含泪,激动道:“素水真的在敬远馆。”
龙城问道:“需要我今晚暗查吗?”
“不可。如今正是人人自危的时候,虽能尽力自保,可也是草木皆兵,一旦你被发现深夜暗行,大家必定多思多虑,这于你无益,更于黎回之境无益。”
龙城明白凌熙的好意与顾虑,也相信她自有打算,遂不再坚持。
龙城又问:“马英案有新线索了吗?”
凌熙目光一沉,道:“马英身上右腕动脉被割了两次,第一次快而急,第二次徐而缓。两道创口几乎重合,长安推测,凶手第二次补刀是为了掩盖第一次的痕迹。”
九璃蹙眉道:“凶手在故意隐藏自己的功法习惯。所以我们要找的人,应该是刀法或剑法迅捷之人。”
凌羽思索道:“如果凶手真的和马英有仇,落下的第一刀更像是为了愤怒下的泄愤吧。”
龙城眉头紧锁,指尖轻轻扣着桌面,缓缓道:“或许还有另外一种可能。”
“凶手有两人。”
凌熙此言一出,凌羽和九璃皆后背一凉。这个马英真是把玄天门得罪狠了,派出一个顶尖杀手不解气,还要派出两个。
“只是一个猜测而已,不排除有这样的可能。”
凌熙起身,将身后书案上平铺的画像和翻开的入宫登记名册亮给四人看,道:“这个姑娘是见鸣山的春槐,虽形容呆傻,却也能识字写字,其字迹更是与马英别无二致。我问过倾央,名册上的名字确是两人亲笔。”
凌羽捧过名册细细对比,果然发现两人名字的落笔走势极为相似。
她恍然道:“所以卜宗耀收到的那封密信极有可能是春槐所写。那么送信之人也是她,春槐知道马英会被杀,所以才会提前通知梅卜二人趁乱潜入后殿,以此扰乱我们视线,好让玄天门有机可乘。”
“没错,卜宗耀已经指认了春槐,确定她就是送信之人。”
言及此处,龙城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原本舒畅的思绪似乎打了一个结,似有什么重要的细节被遗漏掉,可偏偏无从找寻。
凌羽有些意外:“卜宗耀白日里那样嚣张,竟肯坦言相告。”
凌熙幽幽道:“梅贯习和卜宗耀自以为是,我只是将他们拉回现实吓一吓罢了。”
龙城忍俊不禁,想起两人一败涂地又不可置信的模样,仍觉得有趣。
“这是清夷宫中风后魄之力最醇厚的兵器了,正巧是卜掌教擅用的斧,您又有梅居士在旁配合指点,却还是败了。”
凌熙握起落地的裂空斧,眸色晦暗,声音沉冷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二位此时不同清夷宫共抗外敌,更待何时呢?”
凌熙这话说得委婉,卜宗耀未必能明白,可梅贯习听得清楚。连她凌熙都打不过,就不要妄想单挑玄天门了。如今是给你们机会做盟友,日后江湖再见自有情义,若有难处也理应相助。可若是一意孤行,那就是与众派为敌。
梅贯习扬起笑容,大步流星向凌熙走来:“指认嫌疑人本就是我和卜兄应尽职责,怎敢劳烦大宫主亲自走一趟啊,哈哈哈哈!来,卜兄,快来认认,这画上的姑娘是否眼熟啊?”
能屈能伸识时务,也算是另类俊杰。
“可是……”九璃犹豫着开口,“春槐不是有痴傻之症吗?她能做到你们说的这些吗?”
“不可逆的病症自然做不到。可春槐的痴傻并非秋烁姑娘说的外力伤害所致,而是因为中毒。”凌熙从袖中摸出一只秀长白润的瓷瓶,“牵机引,中毒者受施毒者所控,平日里呆傻如懵懂稚儿,被控时意识全无状若傀儡。她的身后,一定另有他人。”
“是杀害马英的凶手。”
九璃目光如炬,心中有了猜测:“长安的医术不会骗人,所以秋烁确实撒谎了,对吗?”
凌羽亦目光灼灼,紧紧盯着凌熙,想要从她那里求得一个答案。
可是凌熙始终没有说话。她不是没有怀疑过秋烁,只是她不相信同样身为女子的秋烁,会给春槐编造那样一个惨痛的身世来骗取自己的信任。
绝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