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魄·清夷行 第2章 未曾请教尊下大名

逸品楼位于前殿，是清夷宫最高处。此时凌羽正立于逸品楼顶，望着自山门一路而来的热闹繁华，忍不住迎风而歌：“春歌宴宴莺时游，我有嘉宾踏风来。”

素水打趣道：“小宫主这么高兴啊？”

“当然啦！十年前的莺时游留有诸多遗憾，今日有机会求得圆满，我自然高兴。”凌羽满怀欣喜，转而想到什么，眼神黯淡下来，语气悲戚，“要是娘亲能看到就好了……她答应陪我们在莺时游时见人间来客，观天地盛景的，可是她一次都没有看到。”

素水宽慰道：“万物有灵人有魂，先宫主一定能看到，她也一定会欣喜的。”

“娘亲若是真的能看见……素水，你陪我再去劝劝外祖母吧，我还是希望她能出席开幕仪式。”

素水有些为难，这位太宫主乃是先宫主之母，亦是历任宫主之一，素来行事果决、雷厉风行，眼里更是容不得一粒沙子。先宫主早亡，两位宫主未等及笄之岁便继了位，可是那时她们还小，太宫主便一边执掌宫务一边亲自教养两位宫主，直至凌熙和凌羽有能力独当一面。

只是在这近十年的光景中，凌熙与太宫主结下心结，致使两人关系冷漠疏离，太宫主更是毫不避讳地表示自己对凌熙的不喜与苛刻。

相比之下，太宫主对凌羽却是百般宠溺千般爱护，平常连重话也不舍得多说一句，当年甚至动了只让凌羽一人继位的念头，因着长老拿出宫规祖制谏言，更因为凌羽在长信堂前长跪立誓要与凌熙同进退，这才罢了。

素水眼底满是惋惜无奈，若是自己遭遇这般区别对待，心中早生怨怼。然而这些年凌熙不曾迁怒凌羽半分，一如既往地疼爱呵护着，尽足了一个长姐的责任。

此次莺时游开幕仪式，凌熙不是没去请过，不过也就去请了一次，太宫主拒绝后，只淡淡应了句“好”便再无后话。凌熙走后不过片刻，太宫主便传令满宫，不许闲杂人等扰她清静，更不许闲杂人等入长信堂。

还是后来凌羽去哄，这才有了几分好脸色，可说到开幕仪式，太宫主说什么也不去，像是和什么人赌气似的。

素水劝道：“小宫主，你之前去过那么多次都没用，要不还是算了吧，太过勉强的话，我怕太宫主和大宫主当着众宾客吵起来……”

凌羽泄了气，眼睛直直地看向远处，沉默许久后，认真问道：“素水，你觉得我能劝动姐姐去劝外祖母出席开幕仪式吗？”

“……”素水的沉默震耳欲聋，“小宫主，我们还是再去劝劝太宫主吧……”

清夷宫外的桃花林中，往来宾客三三两两地聚在一处说话，或是一句别来无恙，或是一句如隔三秋，言语似落花般纷繁，一派和谐景象。

在无人关注的角落里，一袭白衣独立于外，少年剑眉星目，眼底似有曙光闪耀，脸庞清瘦俊朗，身姿挺拔修长，一袭干净利落的白衣加身，手持长剑，立于桃树之下当真是气宇轩昂，自带一股浩然正气，泠然不可犯也。

此刻，他如黎明般深邃明朗的眼睛正警觉地扫视着每一个人，口中还念念有词：“见鸣山，逍遥岛，蓬莱洲，离尘寺，卧虎山庄，百草堂……”

白衣少年并未察觉可疑之处，这些人的举止言辞也算正常，若想详查，得弄到清夷宫正在誊写记录的宾客信息名册，这就要找清夷宫宫主帮忙了。他暗自忖度，莫不如先进宫再作计划，不过在此之前，还得先解决另一个麻烦。

少年余光探向身后桃树上的某人，扬声道：“阁下盯了我这么久，也该现身一见了。”

话音刚落，身着锦袍的公子从树上一跃而下，轻摇十二骨竹扇，抚下落在肩上的桃花瓣，坦荡荡站在白衣少年面前。少年打量着对面的男子，曲水纹苏绣，雕双鱼蓝田玉佩，再加上那双温柔如水的桃花眼，这样的人物，任谁见了都要赞叹一句生得好看。若不是他眉宇间满是玩世不恭，龙城真要当他是正经人了。

“在下百草堂萧辰，未曾请教尊下大名。”萧辰毫不遮掩话里的敌意，他都想好了，如果对面真不是善茬儿，得把气势先亮出来。

龙城语气淡淡，却也带着警惕：“萧公子有礼，在下龙城。”

说话间，龙城手中的赤离剑已悄悄换了方向。

萧辰挑眉，这个名字似乎有点耳熟，但细想一番，不熟。

“龙城。敢问龙公子，像你这样的郎朗君子，也会行阴诡之事吗？”

萧辰陡然出手，折扇顺势而开，直向龙城的脖颈抹去。龙城早有戒备，猛向后撤身，躲开了萧辰的攻击。萧辰乘胜追击，飞跃至龙城身后，扇骨直指龙城脊背，龙城反手持剑相抗，转身后攻向萧辰。

眼见无法一招致胜，萧辰啧言：“早知他可疑，就该先去通传清夷宫！”

龙城将这话听了个全乎，顿时明白了萧辰为何会对他出手。他连忙收手解释：“萧公子，你误会了，我……”

萧辰警惕万分，直臂将龙城拒于千里之外。

“确是误会，既如此，萧某先行一步，我们有缘再见。”萧辰眼瞧有了台阶可下，便顺着龙城的话草草应付过去，敛起衣袂就要跑。龙城手疾眼快，抢先挡在萧辰前面，拦住了他的去路，铁了心要力证清白。

萧辰自以为难逃生天，故作大声给自己助威：“我乃百草堂直系弟子，百草堂主杨檀的亲师弟，你若敢伤我，我师兄必定不会放过你！况且你若此刻动手，必会引人注意，英雄群聚，你再难有图谋！你好自为之！”

龙城耐心听萧辰说完，待他情绪稍微稳定之后才自报家门：“在下黎回之境龙城，家父龙峥，家母陆芷辛。”

“黎回之境有何图谋？”萧辰想也不想，张口就问。

“你……”龙城无言以对，这要如何解释呢？

黎回之境立宗百年，素以中正为训，江湖众人无不尊崇。宗主龙峥更是纵横江湖几十年，踏平世间不平事，可担英雄二字；姑苏清贵陆氏独女陆芷辛，学贯古今，志存高远，自少年时便开始济世救民，传道授业，后与龙峥相识相知，成就佳话。若说黎回之境有何图谋，鬼都不信。

此时萧辰也察觉到自己说错了话，略一思量，不禁大惊。

“你叫什么？”

“龙城。”

“龙峥的龙？”

“我爹的龙。”

“何以为证？”

“赤离宝剑。”

龙城恭恭敬敬将赤离剑递到萧辰眼前，萧辰虽撇头不看，语气却已然温和不少：“你不必给我看，我又没见过赤离剑，哪里知道真假。”

“即使未曾见过，也听说过赤离剑通体由陨铁而造，身泛玄银，暗透赤光，极为锋利，剑刃未见血色，也可伤人。若萧公子还是不信……”龙城以内力催动赤离剑，赤离剑周身闪烁出赤炎光芒，似有灼人之感，“宝剑有灵，自是认主。除我之外，无人能驾驭赤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