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就要下山了,一片荒芜的蓉城基地,在一次又一次的寄生者大潮之下,变成了一座废城。
远远看去,只有一群被外星虫族寄生,脑袋已经变形成孢子真菌一类恶心形状的寄生者,四处游荡。
如果此时有其他道家中人敢走近一些,就能看到一个穿着破旧道袍、身上贴着可以隔绝普通寄生者感知的一张隐身符,瘸着腿向前疾走的身影。
这是个年轻男人,名叫李青玄。
此刻他头发散乱,道士头上的发髻都歪在了一边,可他完全无暇顾及这些,只是一路小心地护着怀里那两个发黄变酸的馒头,警惕地观察着四周,同时躲避着嗅觉灵敏的“猎犬”,快步向地堡的方向走去。
邻近地堡的时候,他特意仔细地观察了一下四周,良久才鬼鬼祟祟地扯开上面的遮蔽物,打开地堡爬了进去。
一进地堡,他就拉动了固定遮蔽物的绳子,让它重新盖住地堡入口。
从远处看,这里就像是一堆营养不良的黄绿色杂草,丝毫不起眼。
李青玄看着馒头,咽了一口口水,却没舍得吃。
“小唯姐,吃饭了。”他强装出笑容,冲着坐在地上的女人说道。
女人名叫齐唯,是整个水蓝星唯一的时空异能者。
按理说,这么稀有的异能,她应该活得挺滋润的,然而事实却恰恰相反。
她成了全世界的公敌,被所有异能者追杀。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六级的时空异能者,可以改变人的过去和未来。
这是如此令人渴望,又如此可怕的能力。
齐唯曾经的队友也与有荣焉,只是时间久了,这种与有荣焉也就变了味儿。
齐唯可以让死去的队友复活。
除此之外,她对时间和空间的掌控,可以让她杀人于无形。
队友们对她的感激,逐渐变成了忌惮和嫉恨。
凭什么同样都是异能者,偏偏她可以主宰一切,让谁生谁就生,让谁死,谁就死?
他们浑然忘了,自己的命,都是齐唯救回来的。
还有另一件事,那就是齐唯本人,每一次使用异能复活队友的时候,都会泪流满面。
队友们都觉得她矫情。
“可真是娇气,都末世三年多了,还大小姐似的,出点力气就掉金豆豆!”
“就是,明明对她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每次还不情不愿的!”
这些话,现如今还让齐唯不能释怀。
明明是一起出生入死的队友,却从来没有人理解她。
只除了眼前的青年。
齐唯还记得,在一次使用异能过后,由于长期被队友嘲笑,她硬是忍住了没有哭。
那时候,是李青玄抱着膝盖,坐在他旁边,温和地问道:“小唯姐,用异能的时候你很疼吗?如果很疼,就哭出来吧!”
当时说过的其他话,齐唯都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自己当时抱着他嚎啕大哭,一边还抽抽噎噎地喊着,“我疼!我好疼啊!谁来救救我啊!救救我吧!”
那时候,李青玄轻轻拍着她的后背,给她安慰。
其他队友却都在说风凉话。
“真是莫名其妙!我们齐大小姐身上连个伤口都没有,就在这里喊疼了!不想救人就直说,撒什么慌啊!”
“我看她就是不想出力,人家可是稀有的时空异能!咱们贱命一条,算什么呢?”
“嘿,我要是有这个能力,我铁定二话不说就救人!”
这群人慷他人之慨的时候,很有一套,就像真的有两头牛的农民,可以许诺给国家莫须有的两千万,等到真的要他的两头牛的时候,可是连一根牛毛都不会给的。
齐唯还记得自己被队友出卖的那一天,曾经的队友冠冕堂皇地对她说:“小唯啊,你要理解我们的难处,不把你交给研究所,我们就没有足够的晶核升级。为了全队的未来,你就做一下牺牲吧!”
她当时被注射了抑制剂,异能完全无法调动,只能绝望地任人宰割。
从那以后,无穷无尽的折磨就伴随着她。
研究所的博士不断地给她注射抑制剂,让她只能在濒死的时候,让自己复活。
她曾无数次想过自杀,想过毁掉这个世界。
是李青玄,不顾生死,屡次闯进研究所,最后以瘸了一条腿的代价,救出了她。
他是她唯一的救赎。
这时,李青玄许久没等到回应,忍不住打断她的思绪,“小唯姐,今天我在废墟里找到了馒头,虽然有点酸了,但还能吃。”
他说得云淡风轻,但齐唯知道,在末世第四年,能够找到两个馒头,是多么难得的事。
“我不吃饭也不会死,你又何必呢?”
反正快死的时候,用异能逆转结果就行了。
李青玄看她这了无生气的样子,不禁叹了一口气,“小唯姐,你要振作起来,只要你升到七级就能改变世界,那个时候,你就可以主宰世界的走向,到时候世界重归繁荣,大家都会感激你的!”
他说着,还摊开了手,“我今天杀了两个五级的寄生者,晶核都给你用,小唯姐,你快突破吧!”
齐唯闻言,发出一声不明意义的苦笑。
改变世界?
傻小子,你以为我现在不能吗?
只是你知不知道,那个繁荣的世界里,只有一个平行世界的你,而不是真正的你。
我要那样一个世界做什么呢?
李青玄看她不想谈论这个话题,也不逼迫她回答,而是说起了其他的。
他小心翼翼地,问出了一直以来都好奇的问题。
“小唯姐,你一直没有说过,你使用异能救人的时候,为什么要哭?”
齐唯的眼睛诡异地转动了一下,然后一眨不眨地盯着李青玄,用一种空洞又恐怖的语气说道:“你真的想知道?有的时候知道真相并不是好事,你会害怕的。”
“我不害怕。”李青玄不打算放弃追问。
齐唯终于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反问道:“你以为让一个人复活,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什么代价?”李青玄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哈哈哈哈哈哈,什么代价?一命换一命啊!你知道吗?我每复活一个人,就要用和他死法相同的方式,在平行世界杀死一个人!”
齐唯癫狂地大笑,“我是个杀人狂!我救了多少人,就杀了多少人!我的朋友受了多少折磨,那个被我害死的平行世界的他,就要受同样的折磨!一分都不能少!”
她神经质地瞪大眼睛,猛得贴近李青玄,鼻尖几乎和他的鼻尖碰到了一起。
“你知道我为什么还活着吗?我为什么能复活这么多次?哈哈哈哈哈……”
她的声音宛如杜鹃啼血,“因为我杀死了平行世界的自己!我杀死了成百上千个自己!”
她死死盯着李青玄,“我有舍弃不掉的东西,我为了自己的私欲,非要留在这个世界苟延残喘!我杀了那么多人,那么多!”
齐唯转而盯着自己的双手,“只要我一看见自己的手,我就好像看到自己双手染满鲜血的样子!我一闭上眼睛,就能看到自己躺在尸山血海之上,所有的亡魂都七窍流血,找我索命啊!”
说到这,她哆哆嗦嗦地抱紧自己的身体,蜷缩成一团,声音萎靡地说道:“我为什么哭?我害怕呀……我不想的,我不想杀死自己,也不想杀死自己的朋友……从我杀死平行世界的第一个人开始,我就已经是个疯子了……”
她抬起头,双眼空洞地看着李青玄所在的方向,“你现在是不是很怕我?觉得我是个变态?我那么自私,害了那么多人,满心以为我的朋友们都会感激我。可是,最后我还是被人像待宰的猪一样,卖给了研究所。你说,这是不是我的报应?”
李青玄再也听不下去了,一把把她抱在怀里,“这不是你的错,他们不配做你的朋友。”
齐唯情绪激动地留着眼泪,没过多久,就在李青玄的怀里睡着了。
“小唯姐,别怕,他们都会付出代价。”
李青玄把一块动物皮毛盖在齐唯身上,帮她整理了一下额头上的碎发,这才眷恋地看了她一眼,拿起一个破旧的小锦囊,离开了地堡。
师父临死曾说,道之一事,脱不开一个命字,他李青玄的命,注定要遵循“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法则。
当初他面临绝境的时候,是小唯姐出手救了他的命。
他能活到现在,都是小唯姐的功劳。
现如今,这恩情也该还了。
小唯姐没有明说,但他知道,她舍不得的,是他。
李青玄珍惜地摩挲着手里的锦囊,拿出了一张复杂的符篆。
那是师父留给他的符宝,现如今只有一次的使用机会了。
师父为人跳脱,给这张符宝取名为无法无天。
顾名思义,符宝祭出之后,覆盖的范围里,会自成一个世界。
在这个世界里,无法无天,他李青玄,就是一切的主宰。
如今,他要那群畜生偿命,顺带着,也为小唯姐解决最后的困扰。
只要他一同湮灭在符宝的世界里,小唯姐就自由了。
他决绝地向着曾经的营地走去。
在神行符的加持下,他很快就到达了那里。
“呦!你小子回来了?怎么瘸了?跟着齐唯的日子不好过吧?只要你把她的行踪告诉我,我就重新收你入队,怎么样?”
李青玄冰冷地看着这些毫无底线的败类,没有废话,直接祭出了符宝。
营地瞬间被包裹在内。
“无道无我,万物皆亡。”
当他的话音落下的时候,整个营地瞬间崩塌,所有人都定格在了一瞬间,然后化为齑粉。
作为小世界的主宰,李青玄是最后一个湮灭的。
在湮灭的最后一瞬间,他听到齐唯绝望的声音。
“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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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绝望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