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桌是一个简朴的小木桌,他把菜端上来,两道简简单单素菜,稀饭有些清汤寡水,看得出他家里很拮据。
“云姑娘,真是不好意思啊,这已经是家里最好的食料了。”大娘在一旁说道。
碧落脸上也有些窘迫。
“没事没事,我不讲究这些,这已经很好了。你们救了我,又是药,又是饭,我感激你们都来不及呢。”
“云姑娘,你尝尝这个。”碧落看上去犹豫了好久,还是鼓起勇气加了一块蘑菇给临昀锡。
临昀锡接过,这菜虽然简简单单,可味道确是不赖,“好好吃,碧落你的手太巧了吧。”
“可不是,俺家儿子,别的不说,就这手那是真的巧,什么刺绣,烧菜,都是一等一的好,哎,也不知道哪个女子这么有福气的,能娶到俺家儿子。”大娘神气骄傲道。
一旁的碧落又是赤红了脸。
这日艳阳高照,暖风拂过大地,万物绿意正浓。
临昀锡感觉身体已无大碍,想活动活动胫骨,做一点事情,瞧着地上不是很干净,于是便想动一动,刚拉起扫把,就听着:
“诶呀,云姑娘,你大病未愈,这些粗活可做不得,你就好好休息,这些交给俺和碧落就行。”大娘一把抢过临昀锡手中的扫帚,塞给碧落,使眼色道:“碧落,你这娃娃也真是的,干啥事都机灵点,这云姑娘可是贵客,怎么能屈尊呢。”
“大娘,不碍事的,我已经好了很多了,就这点小事,正好我卧病太久,太久没有活动手脚了,正好做一点小事,反而能调节一下,何况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临昀锡又从碧落手里抢了过去。
“虽然俺不懂吧,但一听云姑娘说话,就跟咋这小村子里的人不一样,一定是大户人家的子弟。俺家碧落从小也可怜,没见过什么世面,但咋碧落啊,忒善良,就那咋说的,善解人意,会关心人,云姑娘可要好好带带碧落。”
大娘恭维完临昀锡,又拉着碧落在一边数落着:“碧落你也要多和云姑娘学学。别一天跟你那短命的爹爹一个德行,到晚就想着去搞什么读字,真不知羞耻。男孩子啊,就应该好好学习男德男戒,绣绣花,缝缝衣,将来啊找个好妻主,生个大胖女儿,这才是好的。”
碧落拳头早已握得发紧,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最后还被吞了下去,他最后还是乖乖应道:“碧落知道了。”
临昀锡在一边听着,不由想到以前古代以男子为尊,女人想必也是同种遭遇。
心里很不是滋味,想要当场发作,却又有些无可奈何。
如果她硬是理论一番,大娘估计不仅不能理解,反而还把她视作异类。思想的禁锢从来不是几句话就能说明白的,时代核心的价值体系已经渗透人心,妄想改变,难。就算是统治者愿意改革,也会遭遇无数众人的反对,更有甚引起什么起义革命。
午饭过后,碧落的母亲在睡午觉,临昀锡偷偷把碧落叫了出去。
她问道:“你想读书?”
碧落面色发难,犹犹豫豫,最后还是说道:“嗯……不,不想。碧落从未想过。”
临昀锡感觉到他的为难,估计他以为自己也反对男子读书。
“这里世世代代虽然以女子为尊,但我认为男女都应该是一样的。不管是女人也好,男人也罢,前提是:男人女人都是人。没有什么高低之分,何况是读书做官,既然女的可以,男的也是可以的。没事,你说实话,你想读书吗?”
碧落好似有点不可置信,眼里迸发出一股亮人的光彩,他狠狠点着头,道:“想!我想,我想读书,碧落想读书。”
书?他不知道喜不喜欢,他只知道他想要荣华富贵,这样他就能每天都吃到肉了,只是他心里推测,她估计是喜欢爱读书的人。
“好。那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你想读书?”
“嗯……其实碧落,碧落也不知道。不过,以前碧落的爹爹是富贵人家的孩子,所以读过书,但后来爹爹的家里衰败了,也就逃到了这里。爹爹他懂得可多了,什么四书五经,诗词歌赋,他样样精通,那时他教碧落识字,读诗,碧落很喜欢,觉得很有趣,只是碧落还没有把字识全,爹爹就不在了。为什么读书……许是留一个念想,也许可能是,是喜欢吧……”碧落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微不可听。
临昀锡摸了摸他的头,心里升起一种别样的感觉,碧落这个年龄,在现代应该也上高中了吧,只是可惜生在这个时代环境里。
这么一想,临昀锡更加心疼他了。
“既然喜欢,就别放弃,别人不支持你,我,我支持你!你一定要继续学下去!好好努力。”
但是随后,他或是又想到了什么,那双眼睛又暗淡了下来。
“嗯……可,可是,碧落没有钱上私塾,也很少有夫子愿意教男子。”
“没事,我,我可以教你,虽然那些太深奥的我也不是很会,但那种简单的识字,我还是可以的。”临昀锡伺候上官水榭写字的时候,就专门留心了一下,这个时代诗词歌赋以及文字,和她所认知古代的那种繁体字,是一模一样的.
幸好,她会。
“你说说你都会的字。”
“碧落的爹爹,总共就教了碧落四十六个字,还有七首诗,碧落每天都有温习,云姑娘,碧落写给你看。”
碧落折断一根树枝,一边说道,一边在地上熟练地划着,每写完一个字,他就好似松了一大口气。
他用得力气很大,木枝划过之处留下深深的凹陷,好似每一笔,都极为用心,尽管看起来有些像是小孩字稚嫩的涂鸦。
临昀锡依稀可以分辨出来,他写得是什么。
尽管算不上有多好看,但对他来说已经很不错了。
“不错,都写对了。”临昀锡点了点头。
碧落松下握紧木枝的手,一边又用脚将刚写好的字全擦掉。
他的脸上虽然没有什么变化,却悄悄抹去了手心里的汗滴。
“好,这些字以后也要经常温习,温故而知新。还有啊,每天这个时间,我们就在这里学习,我会尽可能把我会的交给你。不过有个前提,学习的过程会遇到各种挫折,你能保证每天都有时间抽出来学习吗?并且一直坚持,不放弃?”
“可以!碧落可以!爹爹说做事要有始有终,碧落什么都不怕!”碧落神色有些激昂,“只是,云姑娘,碧落害怕读书这事被母亲撞见,不如以后我们以去山里采草药的名义,到那边的山里去学。”
“行,那今天我先教你一点点,你母亲在睡午觉,应该不会发现。”
临昀锡打算从笔画开始教起,还有最基本的笔锋和间架结构。让他学习识字的同时,能把字写得漂亮,至少不是这种小学生字体。
“字如其人,光识字是不够的,同时还要把它写好看。我们先学习笔画,这个是基础,很重要,先学长横,下笔时要轻,然后调整笔锋,向右行笔,收笔时,向上轻轻提起。”临昀锡拿起树枝,一边说,一边示范。
碧落听的很认真,但写出来的横却依旧力度相同,从头使劲到尾,透着一股子的倔强。
临昀锡再三解释,他都有些似懂非懂,无奈之下,她站在后面握住他的手,手把手教他。
这次碧落倒是学得很快,终于有了那么点模样。
他握住树枝的手有些僵硬,耳尖也有些微不可见的红晕。
他的思绪有些凌乱。
他想到他最后一次大口吞肉的感觉,有点不一样,这种感觉比吃到肉的感觉还要来得令人愉悦,也许只是因为她能让他以每天吃上肉?
她靠他好近,好近,他甚至能够感受到她的呼吸。
她的手就附在他的手上,好似紧紧包住了他的心。
好想一直,一直这样。
不,他比想象中的还要贪婪。
不够!不够!
假装也好,真的也好,他喜欢这颗心脏异常的感觉,喜欢,超级喜欢。
他要更多!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