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拨兽人相抵海岸,各显神通。
老族长的双层木壳屋内,骸骨只有几十块。
这也意味着,能获得远古之力的记录师只有几十个。
十几天的时间不足以让他们囤积过多驱使远古之力的力量。
他们处于劣势,绝对地弱小。
一开始的对撞的确激烈,一个亢奋的记录师可以对抗一个甚至多个兽人。
很快地,孱弱的记录师显露出颓势。
对方有备而来,又是精锐力量。
一直以来吃不饱睡不好的记录师们怎么可能将精装上阵的兽人们全部抵挡下来?
就算记录师以伤换伤,以多对一,最终最快坚持不下去的是弱小的记录师们。
但那又怎么样?
远古之力使不出来就用手抵挡攻击,手没力气就用脚来阻碍对方的步伐,脚不能动就用牙齿啃咬对方的身体。
他们用尽一切拦住向牛玲和塞壬攻过来的兽人骑兽们。
“越过他们!”
海巴站在高处喊道,让身边的人击鼓示意。
他不会像蛇刺那样鲁莽地冲进战场。
能打赢敌人的部落往往有一个能冷静看到全场的指挥,他就是这场战斗的指挥。
听到鼓声的兽人们立刻抛下和他们胶着着的瘦弱记录师。
被抛下的记录师继续寻找下一个应该抵挡的目标。
海巴双手握着辘轳车的栏杆,气得太阳穴青筋暴起。
“一群奴隶居然敢……”
还没说完,一个箭头从后插进他的肩膀。
海巴捂着流血的肩膀蹬蹬转身,惊骇地看向不知何时攀上辘轳车的奴隶。
“海巴!记住杀你的兽人的名字,我叫蛛留!”
这是个外表凄烈的奴隶。
鲜血流满了他的脸,本来拥有六只手的他断了四只半。
剩下一只半的手,一只握着地上捡来的断了半截的箭。
半只绑着多条连在礁石连在海岸上连在各处的白色丝线。
这个奴隶用远古之力降落到辘轳车上!
海巴拔出肩膀的箭。
幸运的是,奴隶力气太小,被箭戳了个小洞的肩膀没有流血不止。
但海巴怒了,区区奴隶居然有远古之力,居然敢猎杀自己?!
当时就应该将他的六只手都砍了。
不,直接将他活埋!
“今天,我为被你虐死的蛛背报仇!”
蛛留举起手中的半截箭,正要捅进海巴的胸前,两把大刀一前一后劈入蛛留的脖子。
前面的大刀力度不大,只劈入一半。
但后面的大刀力度大到足以将头砍下来。
后面出刀的是站在辘轳车上负责保护海巴的兽人。
“我们不是部落的非正式族人和奴隶!”
“我们是自由的记录师!”
正在去往死亡的蛛留笑了。
在分不清敌我的血水衬托之下,他的笑容带着诡异的满足。
他向天空举起半只手。
这只仅余上臂的残破之手,攥着被阳光反照熠熠生辉的蛛丝,宛如高擎着自由的旗帜。
屹立在辘轳车上的无头尸体让所有留意这边的记录师都敬佩。
海巴啧了一声,将手上的大刀往下方一撩,几滴血顺着刀身甩到地面。
那如同用钝器在光滑石头刮擦的刺耳声让他好生不爽。
不爽的他将蛛留的头踢落辘轳车,正准备让周围的兽人严加戒备。
“海巴,我是猫万,我要我的耳朵!”
一只四爪着地的猫头狗身兽人踩在连在某处的蛛丝靠近辘轳车。
她的头上没有耳朵,显得有些怪异。
“海巴,我叫蛙乌,我的舌头不是可以随意切的食物!”
蛙乌甩出断了大半的舌头,揪住辘轳车的栏杆,一跃而上。
“海巴,我叫鼠比,我要为被吃的阿玛报仇!”
“海巴,我叫狗放,我要……”
“海巴,我叫…”
“海……”
……
一个又一个瘦弱又坚定的记录师或用远古之力,或凭自身之力,或顺着线。
站在了辘轳车上。
周围守护辘轳车的兽人居然没将他们杀光?!
海巴用余光一瞥,发现底下的兽人已经在杀了。
但他们的主要力量集中在塞壬的身上,留在辘轳车这边的兽人不多,只有几十只。
那些奴隶让受伤轻的去杀赶往塞壬的精锐兽人,受伤重的来辘轳车这边。
随着时间,往这边赶来的奴隶只会越来越多。
他们受的伤太重,他们活下去的希望渺茫。
精锐兽人要命,所以精锐兽人不会和他们拼命。
一群不拼命的兽人怎么可能阻拦得下一群拼命的兽人?
“区区奴隶……”
怒气让海巴的双手冒出了火。
周围的温度节节攀升,水份迅速蒸发,让他周身形成了一片朦胧的雾气。
海巴不喜欢他得到的远古之力,这份远古之力虽然强大,但在使用过程中,会伤害到他。
他伸出手,弹出一指。
火苗顺着他的一指攀在了周围的奴隶身上。
这串火苗不大也不张扬,可一旦接触到生物,它就会张牙舞爪地迅速蔓延。
顷刻之间,被火苗碰到的生物全身被熊熊烈焰包裹。
这其中有奴隶,也有跟在海巴身边保护海巴的其他兽人。
闻着身体被焚烧的焦味,听着兽人们的哀嚎。
海巴似乎回到了海蚣部落还存在,他还是受几千兽人敬仰的少族长时。
“海…巴……”
一个全身被烧糊的强壮的兽人往海巴这边爬来。
海巴认出了这是保护他的兽人,他往旁边躲开,免得被火焰波及。
“什么记录师,就是一群奴隶!”
就这么一指,他的手指的皮肤已被火烫到发红。
兽人身上的火越烧越旺,蔓延至辘轳车的栏杆,甚至点燃了整辆辘轳车。
海巴将头伸到底下,看到底下聚集着众多兽人和奴隶。
换做平时,这个高度他可以随便跳也不会受伤。
但谁知道那些奴隶的远古之力是什么。
万一他悬空的瞬间,底下的奴隶用远古之力杀他怎么办?
“那边那个,接住我!”
由他点燃的火焰也会伤到他,他要赶紧逃出辘轳车才行。
但被海巴点名的精锐兽人,看到这状况,居然不顾命令,丢下武器,往外逃亡。
“你!”
一串火苗往海巴的衣服扑来,海巴顾不上逃跑的兽人,也顾不上什么远古之力。
他正准备往下一跃——
“我不是可以随便被牺牲的兽人!”
持续被火烧的某只兽人一口咬在海巴的肩膀上。
“今天你要死在这里!”
另一只被烧得完全变形的兽人咬在海巴的腰间。
“放开!”
海巴怎么也甩不开黏得太紧的两只兽人。
他的手臂再次升起火焰,打算让火势更加旺盛,用以脱困。
“不能走!”
一双已经秃了的翅膀揪住海巴的身体。
她的脖子很长,嘴上是红色的喙。
火焰正顺着她的衣服撩上她的身体。
血水正从她的眼睛流下。
“我的孩子不是食物!他只是一颗还未出生的蛋而已!”
一个又一个被火焰烧灼的兽人覆在海巴身上。
他们痛苦地叙说着在部落遭到的不公,扭曲的身体攀援在海蚣部落新一任族长身上。
火焰烧毁的不仅仅是他们的身体,还不断撕咬着他们的灵魂。
听着周围噼啪噼啪的烈焰燃烧声,海巴绝望了。
在他身边保护他的兽人早就跑没影。
留下的只有不怕死的曾被部落族人残忍对待的暂住兽人和奴隶。
他脱不开如同贪婪的藤蔓般,紧紧缠绕攀援的各种形状的粘稠物。
火焰终于蔓延到了海巴的身上。
他知道逃不掉了。
可他不甘心!
他向天空悲绝怒吼着。
“你们都被控制了!你们居然要为那个异族赴死!”
要是这群奴隶在平时都做出这种拼命的举动,部落早就强大到无人可比。
又怎么可能被异族杀了守护神,灭了部落?!
是他们的错!
悲愤之间,海巴想起了海六临死前对着天空的哀嚎。
不,是那个异族的错!
“不!”
鹅嗄用被灼烧成粘稠物的喉咙发出悲鸣。
她的四周都是一群已经死去的记录师,她应该是这群烧焦的兽人中唯一能嚎出一个字的兽人了。
说完这个字后,她看向远方正在为塞壬奋战的众多兽人。
火焰吞噬着她的眼睛,其实她早就被火雾弄瞎了。
她恨海蚣,是海蚣灭了他们的部落,是海蚣让她成为海蚣部落的奴隶。
在十几天的整修之中,牛玲开放了海蚣部落的堆放食物的仓库。
她依然记得吃下海蚣肉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
她感激塞壬和牛玲给予他们吃海蚣肉的机会。
可仅仅因这个机会是不够他们为之拼命。
他们不是为了塞壬回到海中,不,他们也可以为了塞壬回归海洋而拼命。
一只原本在海洋中自由生活着的生物,登上陆地后,反而被陆地约束了手脚。
他们是为了将自由还给这样的生物。
为了看到、守护住这样的自己。
才拼命的啊。
对的,为了守护。
弱小的记录师为了守护,强大的生物也为了守护。
没有了牛玲抵挡的狼头熊踏入了海。
浪花蔓上它的腿,让它的行动变得缓慢。
它不喜欢海水,身上的毛沾上水后会变得沉重无比。
如果它稍微有理智的话,就会像三头犀那样,停在潮汐涨落的地方,只以角和远古之力与牛玲抗衡。
但现在的它被牛玲的角力给激怒了,它变得狂暴,变得敏感。
它的眼睛越发地通红,附着在皮肤上的被毛发挡住的鲜红色花纹越来越多。
“吼!”
它对着天长吼一声,所有马兽也抬头向天嘶鸣。
马兽们的眼睛红了,如同被恶魔驱使般不要命地往海里冲去。
踩踏,冲击,咬甩,头锥。
它们没有爪子,也没有武器,但它们懂最原始的战斗方式。
骑在马兽身上的兽人们也沸腾了,即使他们配合不了失控的马兽步伐,随时可能坠下马。
但狼头熊的吼叫声仿佛给他们打了一层鸡血。
让他们英勇无敌。
踏踏踏——
浪花被撩起,溅洒海面。
水柱再也抵挡不了马兽和兽人们不要命的冲击。
塞壬将四条大水柱合成一条,用以抵挡巨鹰的龙卷风。
巨涛海浪在塞壬四周升起,形成围在四周的水墙,以水墙之力抵挡马兽群的冲击。
轰——
狼头熊双拳砰击水墙,让水墙荡起一圈圈像是要炸开的波纹。
马兽群上的兽人们拿起武器,瞄准水墙一个又一个薄弱的地方,戳开水墙的防御。
塞壬继续往后退,一个个压缩水球飘离海面,围绕他身边。
马兽群往前奔涌。
它们踩着水墙,越过压缩水球,巨鹰的风跟随马兽,为马兽助力。
三头犀踏出的锥形刺从岸上延长,越过马兽,第一时间刺入塞壬的身上。
“啊————”
塞壬张开嘴,发出最刺耳的声音。
这种灵魂与灵魂之间的冲击无差别地让在场的所有兽人的动作停了一息。
举着双手的狼头熊捂着耳朵,高飞的巨鹰歪歪扭扭看上去要掉落海中,正在抵挡蛇刺和三头犀的牛玲耳朵出了血。
但就是这么一息的时间,塞壬将锥形刺拔了出来,身体继续往后退去,让海水浸入他的腰间。
他的耳后腮回来了,他的指甲变成,皮肤上缓缓生出鳞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