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锦州城。
热闹集市上人来人往商贩争相喊叫吆喝,车马轱辘轱辘顺着宽阔大街前行,骑着高头大马的巡逻官吏仰着头各处巡视。
这一条街位于锦州城西侧,主要便以商贸为营,吃食典当应有尽有,喧嚣声直入耳畔。彼时锦州花城正是好时节,满城红棠花开至荼蘼,因而这条街上商铺,免不得有了许多以红棠花为材料的粥汤糕饼。
南方吃食偏甜,糕点做成花朵形状,小巧玲珑,看着尤其喜人。
好不容易被帝女带着来此凡间一趟,朱红洗碧年纪都不大,乍一入集市自然好似见了桃花源的村夫,左看看右瞧瞧恨不得自己生出三双眼睛,免不了要买些新奇玩意儿逗趣。
尤其是各色糕点最受她俩喜爱,恨不得挨个摊子都买上些。
姬衔羽对此反应自是平平,只静静跟在两人身后,看她俩嬉笑打闹,顺便充当付钱的钱包。
朱红说得不错,这锦州城的确是处繁华好地方。
即便外界瘟疫横生妖魔纷扰,朝廷命官**无能,此处却依然熙熙攘攘一片盛世景象,就好像从未卷入人间纷争一般。
来回逛了集市几趟,姬衔羽尚在环顾思忖着锦州城此时形势,却见朱红和洗碧不知何时又跑回了她的身边,伸手扯着她的衣角目光殷殷,一副小猫乞食的模样。
这便是又要买新东西的前兆了。
她认命地叹了口气,走到两人指给她的糕点摊旁边,挨个花色挑了些点心。
糕点摊的老板是个中年妇女,手脚麻利地把姬衔羽要的食物装进油纸包里,后者垂着眼帘,忽然开口搭话道:“这糕点色泽新鲜,老板娘当真是心灵手巧。”
老板娘一愣,旋即嘿嘿笑了起来:“那是自然,我凌晨便爬起来摘最新鲜的红棠花,当日现做现卖,可不是比其他点心铺卖得都新鲜?姑娘,你就放心买吧,包管你吃了还想吃。”
姬衔羽信服地点点头:“这锦州城的糕点,是比我家乡那边要精致许多。”
话题既然挑了起来,便不愁接下来如何套话。那老板娘热情,闻言顺势就问:“姑娘可是外地人?”
“是,我来此处城中寻人,顺便带着两个妹妹游玩一圈。”
姬衔羽掩了原本容貌,捏了张清秀洁净的小家碧玉脸,相当引人亲近。
她回头将朱红与洗碧指给老板娘看,旋即做出略显羞涩的神情,小声道:“我们来此人生地不熟,老板娘能否为我们推荐一二?”
“嗨呀,锦州城玩乐去处虽多,可都不是你这小姑娘家家能去的地方。”
老板娘意味深长地指了指东边,笑容变得有些隐秘:“一到夜里,东城区那条街巷,可是繁华热闹得很,也算是我们锦州城的一大特色。姑娘若是想开开眼界,夜里去那边逛逛,便不枉来这一趟了。”
哦。
看来东城区街巷大概率就是青楼云集的红deng区了。
姬衔羽内心波澜不惊,面上却还是要装作听不懂的样子,既纯洁又忧虑地低垂着眉眼:“原来如此......可在游玩之前,总要先寻到家人才安心。”
“锦州城这么大,到哪里寻人比较好呢。”
“啊,这个......”
老板娘把热气腾腾的糕点递给她,旋即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桥,似乎露出了些许鄙夷神情。
“那边的桥底下,有个满嘴跑火车的算命先生。”
“那算命先生好像去过很多地方,最近几年才来我们锦州城,还自诩什么江湖百晓生,整天疯疯癫癫的,”老板娘挠了挠头,“但要是找人,他说不定能帮到你忙。”
姬衔羽接过油纸包的糕点,笑着谢过老板娘的指引,旋即转身回了朱红与洗碧身边。
“你们且在此处逛逛,”她解下钱袋递到洗碧手中,嘱咐道:“我一会儿就回来。”
洗碧迟疑几秒:“殿......小姐可是要去寻人?我可陪同您一起去......”
“不必,恐引人注意,我自己去即可。”
“还有,”姬衔羽瞥了眼欢快吃点心的赤红,又补充一句,“休要再让她胡吃海塞,夜里肚子痛,又要哭天喊地闹腾半宿了。”
*
顺着老板娘指给的方向,姬衔羽很快就看见了那座桥。
蜿蜒河流穿锦州城而过,桥面上熙熙攘攘依旧热闹,只是比起集市来,倒多了许多浓妆艳抹的女子与小倌。
她们同桥面上路人嬉笑打闹,桥下流水哗啦啦,一时竟被笑闹声遮住。
值得一提的是,这桥上小铺各家都垂着飘摇的红绸,红绸翩翩盖住桥上石板,在风中晃晃悠悠,竟衬出许多异样的艳丽风情来。衬上城内随处可见的鲜艳红棠树,妖冶十足。
即便在此略显冷清之处,也能见青倌女妓,赤绸红棠,色彩显眼,倒是让姬衔羽有些意外。
但细细看去,那些红绸摇摆内,姬衔羽竟遥遥看见一杆挑着白布的竹竿,在红色中不动如山地杵着,硬是高出那些红绸一头来。
白布上拿黑墨写了三个猖狂潦草大字,离远了看也清晰分明。
——“神算子”。
姬衔羽:“......”
如此肆无忌惮,想必那老板娘说的疯癫算命人,正在此处了。
她几步走向桥下空旷处,果不其然,只见一披着脏兮兮道袍的身影就坐在桥下河边,抱着那神算子的布杆,望着水面上红绸飘摇的倒影出神。
姬衔羽走到近旁,还没出声叫他,却只见那算命人骤然一回头,正与她对视上。
这一回头她才看清,算命人形貌瘦削得有些过分。
他好像很久没洗过头了,发丝油腻腻地搭在两边,那宽大肮脏道袍披在他身上,晃晃荡荡好似个大布袋,看着甚至有点滑稽。
只是那一双漆黑眼睛,陡然间爆出锐利精光,其中倒映着姬衔羽的影子,眼形甚至有些凌厉。
姬衔羽被他这一回头惊了片刻,迟疑着还没说话,却只见这算命人骤然间蹦起来,直接抓住了她的手。
他神经兮兮地凑近了她,好像从她的脸上看出了什么端倪。
“你......”
姬衔羽心中一惊,本能地感觉到了些许威胁,眉间兀然间蹙起。
她脑海里已然模拟出无数身份被识破后的解决方法,神力下意识自体内沸腾,连同神经一并紧绷起来。
也就是在这时,算命人咧开嘴角,石破天惊般地冲她笑出声来。
“——我看,客人今日与我有缘,是否来上一卦?”
姬衔羽:“......”
她错眼再看,却见那算命人眼中浑浊一片,哪里还有刚刚那精光乍现般的凌厉。
似乎还真是个疯的。
那算命人抓着姬衔羽的手絮絮叨叨,说看她面相今日有血光之灾,还好遇上了他能替她消灾一类的话。正如那老板娘所言,这人看着疯疯癫癫,好像脑袋被门挤过。
好在神族的帝女相当沉得住气,平静地把手往外一抽,退后几步温声道:“先生,我并非为算命来此。”
“我想向先生,打听一个人。”
“打听一个人?”
那算命的似狐疑地上下打量姬衔羽一番,摸了摸下巴,忽然换了个高深莫测的表情,故弄玄虚道:“既然你诚心诚意地发问,那我也就不隐瞒自己的真实身份了。”
“我!其实就是大名鼎鼎的江湖百晓生!”
姬衔羽:“......”
谁问你了。
“放眼全天下!就没有我找不到的人!看穿不了的秘密!”
姬衔羽:“............”
她木然望着算命人眼中神光迸射,自吹自擂了好长一会儿,又揣着袖子蹭过来,眼睛亮晶晶地问:“所以,你是确定要找我寻人?”
这问话听着好古怪,帝女心头隐隐升起不祥的预感。只沉默地、小幅度地点了点头。
算命人煞有其事地点点头,然后朝她伸出一只手。
“寻人,一次十两银子,”他友善地冲姬衔羽咧嘴笑,眼里带着势在必得的光芒,“欲知详细信息,得再付五两,拢共十五两。”
姬衔羽:“......”
短短三分钟,她竟然能□□无语三次。
虽然这样很不符合帝族的气度,但她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您......平时有生意吗?”
算命者特别坦诚:“没有啊,所以才要开价高一点。”
帝女殿下再度沉默。
三年一开张,开张吃三年,光逮着冤大头狠狠割韭菜是吧。
无言半晌,姬衔羽深吸一口气,好整以暇地站到了那算命人的面前,冲他也微微一笑。
“太贵了,”她毫不犹豫,“便宜点。”
算命人:“......”
算命人:“......十四两。”
姬衔羽:“十两。”
算命人一下子就蹦了起来,明白自己这是遇上砍价的一把好手,登时急得抓耳挠腮:“你看你一个小姑娘家家,怎么砍起价来这般心狠!我都这么大年纪了上有老下有小,你忍心让我......”
“喝西北风也能管饱,”姬衔羽拿出在神域训斥下属的气势,“八两。”
“不行!十二两!十二两是我的最后底线!不能再低了!!”
“九两,能找就找,不能找我换人。”
那算命的被姬衔羽一波操作憋得七窍生烟满脸通红,生怕这看着娇娇柔柔的小姑娘真要一挥袖子就走,赶紧点头道:“九两就九两!成交!成交!”
他神色似乎有些懊恼,接过姬衔羽手中银两的速度格外迅捷,就好像害怕她忽然又开口杀价,把他杀得血本无归。
美滋滋把钱收进了口袋里,算命人的态度顿时又变得牛逼哄哄起来。
他干脆一撂屁股席地而坐,掀起眼皮来看着姬衔羽,高深莫测道:“不知姑娘要找什么人呢?”
“算我堂弟,个子比我高一点,应当是一头红毛,”帝女殿下撒谎时连眼睛都不眨,真假参半地描述道,“他家里管教得严,私底下跑来锦州城花天酒地,家人托我把他带回来。”
“一头红发的纨绔小公子啊......”
那算命人眼光微动,用手拄着自己的下巴,忽然看着姬衔羽,嘻嘻笑出了声:“最近城东花柳街巷里,倒是多了个风光正盛的小公子,人傻钱多,敢为花魁一掷千金,如今正是各大青楼争先恐后的大红人呢——更巧的是,他发色赤红,实属罕见,刚好同你所言对上。”
“你要找的,不会是这位人傻钱多的纨绔小公子吧?”
我草!!
这章昨晚忘发了对不起!(尖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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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算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