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家院子,自家车库,尤喜振直接把车开到车库里停车。
尤喜振常开的那辆三厢的奔驰停在车位里,旁边是辆两人座的混合的新能源汽车,另外一侧是辆拉风的机车,看颜色搭配应该是堂弟的,外形炫酷外壳偏脆,应该不算贵。
尤喜振见尤晓晓在看那辆新能源车,他解释,“你婶婶的,非要换车,就是平时买菜开开。”他又嘀咕一句,“就这么辆小车,就要五六万块钱,比电动车还要贵。”
“这辆车身重,配置好一点。”尤晓晓认得这辆车,是刘思源给尤晓晓看过照片,说他爸妈准备买来两位老人自驾游的。
尤喜振听得连连摇头,“我看着差不多,不说这个了,快进屋吧,估计快开饭了。”
以前,婶婶开的是辆三十多万的MINI,英伦绿色的,婶婶原话是,“这车颜色显眼,老远就能看到。”
尤华振名下的一辆宝马,一辆路虎和一辆迈巴赫没有在原位置停放。
尤华振喜欢车,刚有钱那会儿,宝马车买了三辆、奔驰三辆,路虎流行起来买路虎,说迈巴赫沉稳大气买迈巴赫,听说红旗低调就买红旗……最多的时候,车库里停放着十多辆新车,后来被葛双玉说落了几次,尤华振新鲜劲尝过了,卖掉几辆,剩下三辆车。后来尤华振没在家,尤喜振一家四口住进来,那三辆车一直在。
一种莫名的感觉,那可能会是尤家最风光的一段时间。
婶婶听到汽车声音,已经等在门口,看到尤晓晓高兴不已,“你这孩子,上了大学就不说回来了。快让我看看,真是长大了。”
堂妹尤优站在门口,对她妈夸张的表情和动作,无语地翻了个白眼,“你们先让我姐进屋行不行,客套话等会儿再说。”
婶婶笑着斥责尤优,“就你长嘴巴了,一天天突突突的。”
尤优笑嘻嘻地往尤晓晓旁边站,“我分人好不好,对我姐,我就没突突突啊。”
婶婶开始吐槽堂妹懒、宅、馋,家里热闹极了。
明天是婶婶的生日,尤晓晓是提前一天回来的。
晚上,尤晓晓洗漱之后坐在床上和冯嘉运聊天,他说又要加班,他说想尤晓晓了,两个人视频聊天,聊了一个半小时。
“今天发生什么事情了吗?”冯嘉运问盘腿坐在床上的尤晓晓。
“没有啊,叔叔很热情,婶婶很高兴,还是会让堂妹堂弟让着我,亲热得像对待一个明明血缘关系很亲近却不常来往的亲戚。”尤晓晓说,“他们已经在尽力表现对我的欢迎。”
欢迎,这里本来就是尤晓晓的家。
可尤晓晓并没有回家的归属感。
并不是说叔叔婶婶对她不好,他们对她很好,几乎是百求百应从来不会拒绝她,可也不会训斥她,不会对她有要求,甚至看她的眼神,偶尔会有疼惜,转过身去时,会忍不住叹口气。
他们有秘密,表演若无其事,让他们很累。
其实,尤晓晓配合得一样很累,要假装没心没肺,假装什么都感觉不出来,像个傻子一样。
“你发现什么了?”冯嘉运紧张地问。
“我爸有三辆车没在车库,叔叔常开的车只剩下一辆,婶婶买了辆便宜的新车,她以前最喜欢讲排场讲面子。”尤晓晓长长的叹口气,“我的钢琴被卖掉了。”
“嗯?”尤家已经到了要变卖东西的穷困地步了吗?
尤晓晓情绪有点低落,“婶婶说在家里放太久,没人用放着浪费,就卖掉了。”她揪着睡衣的下摆,对着视频里的冯嘉运说,“我觉得我家出事情了。”
“你叔叔告诉你的?”
尤晓晓摇头,她面露苦涩,“他们怎么可能会告诉我这个,在他们想来,我就应该天真烂漫,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没有判断能力。”
“他们大概认为他们能解决。”冯嘉运转移话题,“明天准备怎么过生日?”
尤晓晓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说堂妹准备了惊喜,堂弟订了蛋糕……
婶婶四十七,不是要大办的年龄,不过就是找个理由,一群天南海北的亲人们团聚在一起。
说是不大办,最亲的几家亲戚还是到了。堂妹的姑舅姨姥,又各自带了家属、儿孙,满堂堂来了几十口人。
掰着手指头算了算,人数远超了订桌的数量。
中午饭订的这家,需要临时加桌,又遇上酒店办两场婚宴一场满月宴,挤挤扛扛的塞不下。又恰逢A市办展览会,各大酒店本就紧张,临时换酒店是件极为麻烦的事情。
冯嘉运可能刚忙过一阵,发信息给尤晓晓,“到酒店了?”
“没有,要重新找酒店。”尤晓晓发了个抓狂的表情,“来太多人了。”
“需要换酒店?”
尤晓晓回,“叔叔正在打电话联系,婶婶好像生气了。”
“等我一下。”过了三分钟,冯嘉运给尤晓晓回电话,“你们去福海酒店。”
“好。”
尤晓晓和尤优先到酒店去点菜、分配包间,估算着应该会有亲戚不会当天离开,要提前预留房间。
“您好。”到了酒店前台,服务人员热情接待,“麻烦您把订包间的电话报一下。”
尤晓晓把冯嘉运的电话号码背出来,补充,“他姓冯。”
“请您稍等。”前台又叫了别的同事过来,“小江总特意交代过,要特别为您服务。由她带您去包间,有任何需要您都可以找她。”
“谢谢。”尤晓晓和尤优紧跟其后,上楼去了。
尤优小声问尤晓晓,“姐,你男朋友姓冯还是姓江?”
“冯。”
尤优明了地点头,“我明白了。”
工作人员口中的小江总就是江一帆,冯嘉运轻易不打电话求人,既然找到自己头上了,江一帆一定鼎力相助,直接腾空了一层,主菜配菜零零碎碎一共赠送了将近八道菜。
满得桌上堆不下,亲戚说,“这家服务真好,菜也好吃,怎么点这么多菜。”
另外有人说,“还是嫁对人了,不差这点钱,咱们跟着有福气。”
婶婶高兴得满脸得意地笑。
有三家亲戚是外地的,不急着赶回去,就直接在福海酒店办了入住。
房间是提前预留好的,临窗阔景大房。
宾客尽欢。
忙碌了一天,晚上刚收拾好躺床上,尤优过来敲门。
尤优和尤晓晓虽然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多年,又是堂姐妹,可她们却是越来越生疏。尤晓晓内向、尤优叛逆,俩人没有共同话题,鲜少交流。
“怎么了?”尤晓晓看到尤优,立刻坐起来,以为她是有事情找自己。
尤优不大自然地扭捏了一下,问,“姐,今晚我能和你一起睡吗?”
“可以啊。”尤晓晓往里挪,把床铺大部分位置让出来给她。
两个人并排躺下,却没人主动说话。
尤晓晓秃噜着下床,“我想喝水,你喝吗?”
“我喝雪碧。”
“好。”尤晓晓下楼,拿了两瓶水,尤优是雪碧,她是苏打水。
喝了水,再次躺下,两个人还是没什么话说。
在尤晓晓积极培养睡眠,想要快点睡着来化解尴尬时,尤优又突然说话了,“姐,你睡着了吗?”
尤晓晓努力挣开眼皮,困顿让她成了三层眼皮,“没有。”
“谢谢你。”尤优没头没脑地道谢。
尤晓晓改成仰躺,客气当她无所适从,“我们是一家人。”
尤优说,“还好今天你男朋友帮忙搞定了酒店的事情,不然我妈今天就要丢人了。我大姨和二姨一直瞧不上我爸,想要看我妈的笑话,我二姨今天还把她GWY的女婿带来了,就是显摆来了。”尤优又说,“以前爷爷家穷,他们都不愿意我妈嫁给我爸,每次过年去外婆家,他们就要酸唧唧地戳我们痛处,压岁钱我和弟弟是最少的。后来大伯有钱了,我爸也有钱了,他们的态度就变了,变得对我们很热情,变得我们很重要,因为他们想托我妈的关系,把那些曾经瞧不起我们的人安排进大伯的公司工厂里。我劝我妈离他们远一点,可我妈很享受这种被需要感,她可能是被忽视太久了。”
“嗯。”每个人都有烦恼,有些烦恼是需要自己消化的,有些烦恼却是需要对别人说的。
尤优又说,“姐,其实我觉得最开心的,还是小时候。家里没有那么有钱,我们住在蘑菇区,我家和你家是邻居,我爸和大伯都没有这么忙,每天可以看到他们……”
“那也是我最幸福的一段时间。”尤优比尤晓晓小,那时候的尤晓晓又活泼好动,尤优是她的小跟班。
“姐,现在我们家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尤优带着哭腔问。
尤优说了很多,说她从来没有讨厌过尤晓晓,只是嫉妒大人们为什么都更喜欢尤晓晓,甚至连尤喜振夫妇俩都更偏爱尤晓晓,说她很害怕,说她觉得大人有事儿在瞒着她们……
每个人对危机即将到来的嗅觉是不同的,尤晓晓更灵敏,尤优同样有。
尤优说她害怕。
尤晓晓何尝不是,让她更害怕的是,她根本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
在尤喜振去车站接她时,尤晓晓尝试过多次,想要直截了当地问,“是我爸要破产了吗?如果是,请你们实话告诉我,我可以承受得住。”可面对着尤喜振小心翼翼观察她的眼神,尤晓晓只能继续假装乖巧。
如果这是长辈对她们的保护和宠溺,她不该戳破,就算她已经心知肚明。
灌了一整瓶饮料,尤晓晓半夜起来去厕所,她的房间是有洗手间的。
可尤晓晓顺着楼梯下楼,去了一楼的卫生间。
出来才注意到,偏厅里有灯光。
尤晓晓走过去看,是尤喜振在自斟自饮,手边的酒瓶已经下去三分之一。
“叔叔。”尤晓晓在对面坐下,“怎么喝酒了?”
“高兴,少喝一点。”尤喜振还要倒酒。
尤晓晓把酒瓶拿过来,放得远远的,“不让喝。”
“白天你婶婶管着,我趁着她睡着了出来偷喝点。”尤喜振把酒杯往前放,讨好着商量,“再喝一杯。”
“最后一杯。”尤晓晓帮忙倒了大半杯。
尤喜振满足地喝下去,“不喝了。”又问尤晓晓,“怎么这么晚还不睡?”
“睡不着。”尤晓晓手臂放在桌上,下巴垫在手背上。
尤喜振问她,“心里有事儿?”
尤晓晓反问他,“叔叔,你是不是心里有事儿?”
“我能有什么事儿。”尤喜振说,“一家人平平安安的,其他的都不是事儿。”
“嗯。”尤晓晓问,“那我爸妈有事儿吗?”
“……”尤喜振过了会儿,说,“有,不过不算大事儿。”
“哦。”
还是不愿意告诉她实话啊。
尤喜振看着尤晓晓,欲言又止,“你谈男朋友了?”
尤优这个大嘴巴!
尤晓晓正襟危坐,乖乖地点头,“嗯,我爸妈见过他了。”
“见过了?”尤喜振似乎是愣了一下,“他姓冯?”
“我爸妈告诉你的?”
尤喜振说,“我见到有个人过来给你打招呼,说包间的事情,是他朋友叮嘱的,他朋友姓冯。”
哦,原来不是尤优说的啊。
尤晓晓说,“那个人说他叫江一帆,我不认识他。”
“福海酒店是四季海棠餐饮名下的一家公司,平时是用来接待贵客,有头有脸的人物办婚宴才会用得上那里。”尤喜振又说,“江一帆是四季海棠老总江四海的独生子,能让江总的儿子出面,又给我们留一层的人,面子很大。”
“哦。”尤晓晓没想过这个。
尤喜振接着说,“A市有头有脸的,姓冯的不多。你男朋友和冯成周是什么关系?”
“他叫冯嘉运,冯成周是他爸。”
“原来是这样。”尤喜振自言自语,趁尤晓晓不注意,他把酒瓶拿过来,又倒了满满一杯。
尤晓晓不解地看着叔叔,“怎么了,叔叔?”
“你喜欢的人肯定差不了,就是他家里人就不好说了。”尤喜振看着尤晓晓,“晓晓你做什么事情,叔叔都支持你,你爸妈肯定也会支持你。我们希望你将来的老公,能是个温厚宽容的人,他可以没有多么大的本事,对你好就行,你的婆家能是慈善温和的人,就算你嫁过去,能替我们护着你疼着你。”
“他对我很好,一定会保护我的。”尤晓晓赶紧解释,“冯嘉运的家人我见过,他妹妹是我的高中同学,以前玩得还可以……”
“你喜欢他?”
尤晓晓没犹豫,用力点头,“很喜欢。”
尤喜振环顾了一圈家里,过尽繁华,命里终无,“你喜欢就行。”
T市里,冯嘉运同样接触了相似的话题。
江一帆等不及回家,就已经打电话给冯嘉运,“冯少,你女朋友竟然是尤华振的女儿,难怪你一直找我打听尤华振的事情,你藏得可够深的。”
“你见到她了?”
江一帆笑嘻嘻地说,“你托我办事儿,我总要知道是给谁办的事儿。就绕道过去打了个招呼,问一下饭菜怎么样,尤晓晓比我小几届,我肯定是不认识她的,托你的福,最近总让我问尤家的事情,我认识尤喜振,尤晓晓又叫他叔叔,我还能猜不出来,她是尤华振的女儿。”
“嗯。”冯嘉运云淡风轻地应。
江一帆咋咋呼呼地叫,“兄弟,我不是给你说了,你爸和尤晓晓她爸明里暗里的恩怨情仇吗?你还敢和她谈恋爱,我可是听说,尤华振死了儿子之后,把女儿当命养着的。你要是玩玩的,尤华振能和你拼命。”江一帆又说,“要是你不是玩玩的,我给你说,你更完了。你想过你们以后两方家长见面的场面吗?简直就是修罗场啊,不得当面掐起来。”
“……”
江一帆又呵呵地笑,“兄弟,要不怎么说你是你爸的儿子,你能成最年轻的首富呢。你爸一直想要尤家那块地,几个亿都没谈拢。尤晓晓是尤华振唯一的女儿,以后产权肯定就是她的了,你和她要是成了,她这可就是带着她家的房子嫁给你了,尤华振才是奔了个空……”
“……”冯嘉运啪挂了电话。
江一帆不死心,又打过来,这次正经不少,“知道你和你爸不一样,没有投机取巧的歪心思,估计你以前没想过中间会有这么一茬事儿。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这事儿可不能大意,你爸是铁了心要那块地,尤家是肯定不会放的,最后到底是你爸放,还是尤家放,你可要掂量好后果。”
“谢谢。”
“客气什么,尤晓晓的事情我就不给我爸说了,省得他再告诉你爸,我爸可是狗腿得很。”江一帆说,“她才是你不回A市的原因吧,我姐没成功,兄弟,祝你好运。”又故作深沉地叹了口气,“被我们这样家庭的人喜欢上,是他们倒霉了。”
江一帆并非独生子,他有个大几岁的姐姐,前些年去世了,情伤。
记得当时江一帆在冯嘉运A市的房子里喝了一整夜,他躺在沙发上,手盖着眼睛,喃喃地说话,“斗不过。”
可冯嘉运和江一帆姐弟俩不一样,他最在乎的那个人,已经去世了。
班不想加了,拿了外套开车回家,绕了两个小时,才进小区。
冯嘉运抽了三根烟,没有一丁点睡意。
他不怕麻烦,他怕得是,尤晓晓会放弃。
她那样娇气的小姑娘,能承受得住吗?
有些麻烦,已经初露征兆,预见风雪,冯嘉运心里却是一片迷茫。他逃避地想,可能只是他草木皆兵了,他甚至不敢让尤晓晓知道,她即将面对的困顿境地。
好像拖着,麻烦就真的不会找来。
尤晓晓会选他吗?冯嘉运只有一半的把握。
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亮了又暗,冯嘉运没理。
直到熬不住,去房间睡觉,才查看手机,是尤晓晓发的信息:你明天接我吧。
晚睡,是有福利的。
冯嘉运看了五六遍,才回:好。
婶婶从楼上下来,手机拿着张卡,对吃早饭的尤优说,“你给你姐说一声,她的卡忘在家里了,她不方便回来,我给她寄过去。”
尤优说,“我姐故意放家里的。”
“她放家里做什么?没卡她怎么办?这张可是你大伯给你姐打生活费的卡……”婶婶着急了,又对正往这边走的尤喜振说,“你赶紧给晓晓打电话,她要是还没坐车,让她回来拿。”
“放着吧。”尤喜振没什么精神地说。
婶婶看看女儿,再看看老公,“怎么了?晓晓发现什么了?”
“放着吧。”
尤晓晓在去车站的路上,给尤喜振编辑了一条极长的信息,谢谢他们的照顾和宠溺,可她不想再做个一无所知的傻瓜了。
工作短暂的忙碌过了,可以码字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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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