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呆坐了半晌,突然想起灌汤包还没吃,宋岚卿用手捻一个扔进嘴里,已经凉了,没刚出笼时候好吃。
就像有些人,有些事,重逢了也不是当年那样,物是人非。
她喝一口咖啡一本正经的感怀过去,各种酸不拉几、悲春伤秋的想法浮现。
想了一会,被咖啡呛到,才觉刚刚有些酸掉牙了。
余窈工作速度很快,不到半小时,她就整理好名单发给了宋岚卿。当人有事干,就没空七想八想。
宋岚卿用电脑打开表格,发现一个人的名字出现次数最多,叫蒋沁,这个人她有印象,给咨询室打过好几次电话,可每次打了只问些没有用的问题。
比如:你是希腊脚吗?我可以看看你的脚吗?
当时,宋岚卿正好接了陈伊介绍的客人,那个17岁自闭男高中生,于是把蒋沁拉入了黑名单。
其实仔细想想,一个女人,对同是女人的她的脚执着,是有些奇怪的。
正好她现在非常需要有很多事情令她忙碌,于是她打给了蒋沁。
那边几乎是秒接。
“哟,主动给我打电话了?”
宋岚卿觉得有些突然,两个人的角色好像反了过来。
“今天有空吗,诚邀您来我们咨询室。”
“得了吧,就一个电话,还诚邀,说吧,要干什么?”
宋岚卿两眼望青天,继续胡诌:“如果您依然觉得压力大可以来我们咨询室坐坐,我可以帮您缓解压力。”
蒋沁不屑地嗤道:“美女姐姐,我压力不大,我就是想看看你的脚,要是我去你咨询室,你能给我看脚,那我立马就过去!”
双方僵持不下,宋岚卿道:“好的,那我继续给下一位打电话了,祝好。”
蒋沁一听,立马放下手中的红色指甲油,“哎哎哎!”
“有你这样的吗,你难道不应该再劝我几次?”
“我从来不勉强人。”
“啧啧,给爷等着。”
宋岚卿怀疑蒋沁就住在她咨询室附近,不然刚挂电话不到半小时,她就来了,还大大咧咧地坐在她面前。
“hello!”
蒋沁张开涂着酒红色指甲油的手指,轻轻弯着,对宋岚卿打着招呼,刚说完一句,就着嘴里的泡泡糖吹了个泡泡。
“啪”的一声,泡泡炸裂,宋岚卿双手交叠,微笑看她。
“你好,我是宋岚卿。”
蒋沁把一张普通的皮质座椅坐出了老年躺椅的感觉,脚背勾着白色拖鞋,潇洒的齐肩短发,剪的很碎,很随意。
她看起来是一个外放、不拘小节很有个性的人,这是宋岚卿对她的印象。
“你们咨询室要倒闭了?”
“不是。”
“既然没有要倒闭,那你叫我过来干嘛,之前不是唯恐避之不及吗?”
宋岚卿看着她圆溜溜的杏眼,笑道:“是你记错了。”
蒋沁又吹了个泡泡,“哦,那你先把我从黑名单放出来先。”
于是,宋岚卿在她眼皮子底下,大方地给她从黑名单里拽出来。
蒋沁都看呆了,没忍住对她竖着中指,难道从事心理这行的心理都比别人强大。
“你还是厉害!”
宋岚卿轻挑左眉,“最近怎么样,还是焦虑?”
见蒋沁惊得差点连眼珠子都要掉下来,她不急不缓地解释,“你填过我们的测试表,通过这个知道的。”
“嗯哼,随便填的,不可信。”
“很多时候人的随意比刻意要真的多。”
宋岚卿背对阳光,蒋沁则面对阳光,有点像福尔摩斯每次会客之时,他都处于暗处,更好的捕捉来者的每一个表情。
蒋沁眯着眼向前凑近,左手支着下巴,懒洋洋地问:“是吗?看来,我真的……很焦虑啊?”
“可以和我聊聊,今天一天我都可以陪你,听你说。”
她抬起左手的时候,手腕上粗大的原宿风手链向下滑落,露出了手腕,宋岚卿低眉瞥见她手腕上一道约有三毫米宽的肉条,然后不动声色的移开视线。
她割过腕,不止一次。
“别,你一天有空,我还没空呢,晚上有局。”
宋岚卿没理她,从抽屉里摸出一盒硬质水果糖,推到她面前。
“你办公室环境不错。”她吐出泡泡糖,捻了块水果糖说着。
“应该的,环境好才能让人更好的放松。”
“我要看脚。”
宋岚卿脸上的微笑难得的维持不下去,礼貌问:“你是……足控?”
“对,而且,我对你的脚,非常感兴趣。”
“为什么?”
“不为什么,就是想。”
“总有个触发点的,不是吗?”
“那就是我喜欢你,行不行,因为喜欢所以想看。”
“你在说谎,你觉得我会信吗?”
蒋沁看向她身后,说:“把百叶窗合上,我不喜欢太亮。”
无奈,宋岚卿只好起身转过去合上窗帘,蒋沁趁此之际,溜之大吉,出去的时候还大声说:“美女是不能这么咄咄逼人的!我加你微信了,记得通过。”
女孩清脆响亮的声音在办公室里回响,宋岚卿低声笑了笑,被这姑娘给摆了一道。
她咄咄逼人了?很正常的对话,是她一直在回避才对。
这个蒋沁,她确实要好好关注一下才是。
下午五点,她又送走一个磨磨唧唧的男人,那人还想邀请宋岚卿一起吃晚饭,被宋岚卿打马虎眼应付过去。
余窈敲门,进办公室,看见宋岚卿后仰着头放空自己。
她小声道:“姐,我弟弟生病住院了,我先走了。”
宋岚卿迷迷瞪瞪,睁开眼,“什么?”
“我弟弟住院了,我妈……她还有事,我想先走半小时可以吗?”
她还有个小十岁的弟弟,宋岚卿知道,也知道她家现在几乎就靠余窈一个人,挺不容易。
“你走吧,一会也没什么事了。”
余窈打扮相当朴素,她今天穿的套裙,宋岚卿在大学就见她穿过,她平时中午也经常吃着泡面。
宋岚卿想了想,补充道:“有事可以跟我说。”
都是正当好年纪的姑娘,偏偏余窈过得苦。
“谢谢姐。”
余窈一走,咨询室只剩下她一个人,快到五点半,这会正是一天之中热气刚过,到了六点,这是宋岚卿觉得最为舒服的时间。
她静静地坐在窗边,感受着天空一点一点黑下去,安静极了,好像被流放一般。
她打开手机,点开微信,看见备注“赵先生”的对话框,然后改成了“赵归璨”。
之前还会问她吃没吃饭,今天一天了,也没见他吱个声。
退出微信,她给陈伊打了电话。
“喂,忙吗?”
陈伊在自家企业上班,相当舒适,“你还不知道我,想走会有人拦着吗?”
宋岚卿笑的肩膀都抖起来,“那陪我吃个饭吧,火锅可以吗?”
“得嘞,一会儿见。”
没有什么烦心事是吃不能解决的,如果有,那就吃两顿。
宋岚卿涮着毛肚,对面的陈伊辣的嘴巴都肿了一圈。
“不是吧,你今天怎么点变态辣,过分了。”
她爱吃辣,口味也重,见陈伊控诉,她吞下毛肚,道:“我的错我的错,不是给你点了番茄锅,吃这个。”
“上一次你吃变态辣,还是决定开咨询室那晚,你心里一有事就吃重口的东西,交代吧,怎么回事。”
有人比自己还了解自己,大约就是陈伊之于她。
“这事……说来话长。”
陈伊最怕她扭捏,嫌弃着说:“那你就长话短说。”
宋岚卿放下筷子,眼睛看向别桌冒热气的锅,“我措措辞。”
不到半分钟,她淡然的说:“我曾经的案主找上门来了。”
话音刚落,陈伊正在锅里夹到的羊肉掉了,等她消化完这句话的意思,她才正色起来。
“走,下一场,咱们慢慢说。”
陈伊说的下一场,是酒吧,她去了酒吧,就像鱼儿回了水。
在路上,宋岚卿已经把事情说得明明白白,包括早上在咨询室大楼底下的相遇,包括徐归璨是如何成为东晟众人口中的“小赵先生”。
陈伊放下酒杯,笃定道:“我就说,赵归璨肯定和你之前就认识,你说你这造的什么‘孽’!”
“他为什么要来找我。”
“不好说,岚岚,之前我以为你俩在什么场合见过,才会觉得他或许对你有印象,有那么点意思。”
宋岚卿脸突然红了,可能是酒的度数高,上脸。
“但是你说,他就是你五年前个案的案主,他是何居心?他要做什么?你未来的日子会怎样?”
在她的质问下,宋岚卿喝了口闷酒,不说话。
“咱大学那会,去孤儿学校记得吧,那些孤儿有手机,当时我们还拉了个群,那些孤儿天天哥哥姐姐的喊着,但当时这个实践小组一结束,我们就再也没回复过他们了,记得吗?”
她记得,因为她私底下回复过其中的一个十二岁小女孩,因为同情和不忍,甚至她还想拯救那个女孩。
“所有人都听老师的话,案子一结束,就立即抽身,只有你。”
宋岚卿又喝下一杯,自嘲一笑,好像从一开始她就不适合。
“那些孩子,太可怜了。”
“这就是症结所在,你作为社工总是习惯性的掺杂太多个人情感。让案主对我们产生依恋,这不是什么好处,对我们,对案主他们,都是负面作用。”
宋岚卿看着陈伊大声吼着这些话,好像不是因为音乐声太大,而是她想吼醒她,看着看着,突然就笑了。原本想反驳她不是掺杂个人情感,只是越来越沉溺于救与被救,转念一想,陈伊不一定能理解。
“你想想,五年了,他都还能找上门来,他是不是有什么目的?他的母亲有精神疾病吧,还是遗传性的!你究竟知不知道行业里因为案件纠纷最后发生了什么?案主移情到社工身上最后纠缠不清发生惨案,你比我清楚。”
“听我的,离他远点,对你对他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