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沙发一下少了两个人,陈伊瞟了一眼肩膀上的手,眼光好似带了钩子。
赵子钦立马收回,撇嘴笑道:“别生气啊,气伤肝。”
陈伊抖了一下被他揽过的肩膀,瞥见厨房两个一前一后的身影。
她咬牙低声道:“我早就告诉你不要跟着我进来,这下好了,你收拾这烂摊子?”
“话不是这么说的,一个巴掌也拍不响,在门口的时候你干脆点把我推开不就好了。”
陈伊愤怒地伸出手指,被他用掌心包裹,顺势被他握住整个手。
赵子钦刻意压低嗓音,只说给她一个人听,眼神坚定。
“嘘,烂摊子,我收。”
陈伊眯起眼睛,目光从他的脸落到他的喉结上,手情不自禁地抚上,那喉结随着她的温柔触碰而上下滚动。
前段时间,在他家的那晚,第二天不太愉快,她说了很多扎心的话。
出去后,她就后悔了,可她是陈伊,向来高傲,她永远不可能低头。
就算再怎么难受,也得憋着,话是她说的,那她就必须贯彻到底。
庆幸的是,赵子钦低头了,他以工作的名义,去了陈氏企业,在会客室等着她的到来,他手里还有一小束花。
是白色桔梗、一种叫咖啡时间的玫瑰,橙色多头玫和红色洋牡丹。
她最喜欢的色调和搭配,那一瞬间,她被这个小细节给击败。
于是,他顺理成章又一次凭着厚脸皮找上了她,最后,登堂入室。
这对陈伊来说,是第一个,这个破例明显意味着什么,她不愿深想。
事实证明,她就不应该鬼迷心窍,在门口被他吻得神魂颠倒忘记了思考。
否则,现在局面不会这么糟糕,最最难搞的是,被宋岚卿和赵归璨两人亲眼看见。
要知道,她可是要破坏赵归璨和宋岚卿两个人的,被当事人看见,她还睡了当事人的哥哥,这让她以后还怎么理直气壮地当反对派。
赵子钦眸色愈浓,仿佛就要下一场狂风暴雨,他又吞咽一下,陈伊皱皱眉毛。
“别动!”她轻叱。
她的手指正轻轻摩挲着赵子钦的喉结,“这里,有我的口红。”
厨房里,宋岚卿打开冰箱从里面拿出一只凤梨,她感到身后突如其来的压力和温度,耳畔有温热的鼻息,她怕痒,略微歪着脑袋。
赵归璨在她后面,面向她的背,这画面,在外人看来,像极了从后拥抱在一起,是一个极其眷恋和怜惜的姿势。
他接过凤梨,“凤梨不太好削,我来吧。”
宋岚卿手上的活计被他揽过,客厅沙发上的那俩,情形也越来越不对,她不好过去,两手空空,竟有些不知所措。
赵归璨在给凤梨削皮,状若无意地说道:“能帮我挽一下衣袖吗?”
“啊?”
他两手摊开,无奈笑着,眼睛眯起,“我手不干净,可以帮我一下吗?”
宋岚卿点点头,有些怔然,走过去,解开他袖子的领扣,两手向上挽起,手指不可避免地碰到他胳膊上的皮肤。
他胳膊上青筋微微凸显,看起来禁欲气息十足。
宋岚卿挽好右手,他又把左手笑着递给她。
突然想起在她还没见到五年后的赵归璨时,陈伊告诉她说,东晟太子爷绝对符合她的审美,身材颀长,清隽冷淡,戴着金丝边眼镜。
宋岚卿摇摇头,那会她怎么也没想到,符合她审美的东晟太子爷会是赵归璨。
赵归璨温和地说:“谢谢。”
她看着他这副顺从温柔的模样,心中突然产生一种莫名的罪恶感。
这是小她五岁的弟弟啊,他们刚认识的时候,他还只是个高中生啊。
宋岚卿开口强制打断自己无止境的、逐渐荒唐的思绪。
“你眼镜呢?”
他楞了一秒,“最近没戴了。”
“你以前也没戴眼镜,你是近视了吗?”
赵归璨眼中闪过一丝冷意,很快消失,淡淡道:“度数不是特别高,平时不戴也不会影响什么。”
“你知道我戴眼镜?”
“陈伊说过,在你要来咨询之前。”
赵归璨动作很流利,凤梨在他手里被切成块,皮也削的很漂亮。
“我还没见过你戴眼镜是什么样的。”她随意感叹着。
赵归璨心中一动,转过身,把她圈在小小的一方天地中,用着低沉的声线说道:“你会见到的。”
说完,他勾唇一笑,把凤梨装盘,末了,还不忘提醒愣住的宋岚卿。
“走了。”
宋岚卿捂住心口,那里正跳得厉害,耳朵有些发烫。
今晚最无辜的就是这盘凤梨,被切好装盘后,结果没有一个人动它,让它白白走这一遭。
四个成年人在这种情况下聚在一起,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最终假意寒暄一下,面子上能过得去,赵子钦和赵归璨才一起离开。
宋岚卿看了眼凤梨,赵归璨切的很仔细,把每个孔都挑的干干净净。
她看着看着,告诉自己,吃一块吧,这才不枉凤梨努力长大。
“岚岚啊,你和那个赵先生,你们什么情况?是谈了?”
凤梨汁水很足,很甜很爽口。
“没有啊。”宋岚卿咬着果眼神闪躲。
陈伊把抱枕丢开,凑在她跟前。
“那他今晚送你回来?”
“就只是碰巧遇到。”
陈伊没再说话,空气中只有宋岚卿咬着凤梨的声音,窗外有蝉鸣。
“你放心吧,你之前说的话,我都记着,我知道该怎么做。”
宋岚卿垂下拿着叉子的手,生理性地咀嚼吞咽,停顿一会开口。
“但是我感觉,知道是一回事,实际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陈伊面露不忍,替她拿走嘴边的一缕发丝。
宋岚卿整个人缩在沙发里,“陈伊,你记不记得我们大学那会,你很喜欢一个篮球校队的学长。”
“记得,那个大渣男。”
宋岚卿笑着,肩膀跟着动了动。
“我们当时因为他吵过架来着,那会你特别迷恋他,说他长得像韩国欧巴,阳光帅气,还会打篮球。”
陈伊也跟着笑了,“多少年前的破事你还提,给我留点面子。”
“我当时看他第一眼就没好感,我觉得这人心眼不正,他这个人就不正,知道吧。”
“你可以开个副业,到天桥给人看相去。”
宋岚卿笑着觑她一眼,继续说:“相由心生是没有错的,事实证明,我是对的。”
“嗯,你是对的,你早就告诉我他背地里和好几个小姑娘撩骚,他跟我在一起就是贪图我的钱财。”
她的话逗笑了宋岚卿,“但是,你不信啊。”
陈伊叹口气,心中隐约明白她要表达的意思。
“岚岚,我不是不信,我是就算知道是什么样,我也还是要自己去撞这个南墙。”她扭头注视着宋岚卿。
“我们之所以能成为朋友,其实也是因为我们在很多方面太像了,比如,不撞南墙不回头。”
宋岚卿眼眶微微湿润,扯着嘴角,“所以,陈伊,这个南墙,我想撞一撞。”
陈伊伸手抱住她,在她背后轻轻拍着,耳边宋岚卿的声音有一丝哽咽。
“就算最后结果不好,我也认了。”
“我的人生,其实特别荒芜。”
陈伊摸着她的脑袋,心中也有些难受,她知道宋岚卿心里苦,大学和她交心的那天,她听宋岚卿说出她的故事,就像听小说一样,她甚至难以相信,一个天天笑的比蜜还甜的姑娘,居然有这样的人生。
两岁的时候,父母离异,跟着外婆长到九岁的那段时光,是她快乐又伤心的一段时光,外公不喜欢她,而且脾气暴躁,喝多之后会打外婆。
宋岚卿还笑着跟她说,她小时候特别恶毒,偷偷地咒外公快点死掉,这样他就不能再打对她好的外婆了。
很玄乎的是,在她六岁的时候,外公真的得了肺癌,外公死了,家里变得非常和谐,只是,有时候她从学校回来没看见外婆。
她去楼下附近找,才看见外婆坐在以往她和外公乘凉的地方,外婆眼眶很红,鼻子堵塞。
外公死了,外婆为什么不开心,她为什么哭了?
六岁的宋岚卿不能理解,但心中却觉得自责,是她诅咒了外公,可她不想看到外婆哭。
但比起九岁之后的日子,以前的伤心难过就显得不是那么突出。
她母亲宋芝华差点就要迎来人生的第二段婚姻,对方是一个警察,家中富贵,宋芝华当时年纪正好,容貌也正好。
在这里,宋岚卿有了人生的第二个阴影。
男方家中看不上宋芝华,一是她没文凭,二是她带着一个拖油瓶。
失恋的女人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而绝大多数令人啧啧称奇的爱情故事,也大都以死亡结尾。
宋芝华不停歇地酗酒,带着她去各种酒局认识的朋友家里玩,也是那个时候,她看了加菲猫大电影。
她看着看着笑了,宋芝华喝着喝着哭了,这家男主人非要留下宋芝华。
宋岚卿当时就意识到不对,即便她也很害怕,却还是用小小的身子支撑起宋芝华,把她从那个朋友家带出来。
有一天,宋芝华从阳台上掉下去了,宋岚卿永远记得当时她绝望的眼神。
宋芝华扒着阳台的不锈钢栏杆,她和外婆拼命拉,但她还是掉下去了,地球的重力可真强。
她当时觉得天都塌了,在这个陌生城市里,宋芝华是她唯一的依靠,庆幸的是,楼层不高,是四楼,掉下去的时候二楼支起来的架子起了缓冲作用。
在那之后,宋岚卿只要看见她去阳台,就如惊弓之鸟,守在阳台外,小心翼翼,又不敢被她发现。
宋芝华头养好后,带着宋岚卿和外婆离开了那座城市,回到A市,开始了人生的第三段,也是给宋岚卿带来伤害最大的一段,比起没有父亲的存在,更甚。
九岁之后,她常年被带着在麻将馆过夜,大人出牌摸牌时的咒骂声,咳嗽吐痰声,麻将碰撞发出的清脆声,麻将馆老板娘小儿子的哭啼声……
烟味、汗味、馊了的饭味……
发黄的墙皮、狭窄的屋子、坚硬的板凳……
日复一日,宋岚卿总能闭上眼就回想起那段闭塞又腐烂的日子。
外婆用割腕来摆脱那对赌博成瘾的夫妇,他们夜半的吵架,砸东西,宋岚卿现在都能想起当时的恐惧。
那晚,宋岚卿全程就像个局外人,就好像她只是诉说着另一个也叫宋岚卿的悲惨童年故事。
陈伊当时就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顿时觉得自己和父亲的置气都是温馨的日常。
或许,宋岚卿会用尽一生来治愈童年,使原本荒芜的人生可以有一点生机。
陈伊突然明白为什么宋岚卿和赵归璨之间,会有割舍不断的联系。
因为他们本就是一类人,他们会抱在一起,相互吸引,至死方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