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低下了头交代了声:“崽,现在我们要上去了”,她似乎完全没有在意自己脸上此刻显露的非人特征。
因为感到陈清身子的轻颤,她有些疑惑不解,便只管像以往一样用手上下顺着陈清薄薄的后背,软声安慰道:“崽,别怕,兰很厉害的!”
此刻惊魂未定的陈清真的是有些无语和有苦难言:怎么你们兽人都是怎么勇的吗?再者,话说回来,让一个“孩子”近距离看那些NC-17级(大概率在屏幕上映时还会打上大量马赛克)画面真的合适吗?
草无法得知陈清此刻的头脑风暴,她不一会便抱着陈清沿着台阶走到了祭台之上,然后直接走向兰,抱着陈清走到了兰的左侧后方。
按照规矩,她将陈清放下。
但陈清白着小脸,岔开两腿呈钝角并尽量的抬高小脚,死活不配合——开玩笑!地上不是“异形”的血就是“异形”的哈喇子!再或者是那个兽人的身体组织!哪个他都不想碰到一点!!
身后传来“扑哧”一声轻笑,草能听出是弗兰基。
她身后的视线也因此更加集中密集了。
草的身体因此有些僵硬。
刚刚她带着陈清上祭台时就已然吸引了太多明里暗里的打量视线。
她的身后现在站着的便是以沃克家主利昂为首的现今沃克家所有主要的家庭成员。就连沃克家大管家鲁本此刻都是在祭台之下的。
弗兰基这声轻笑显然为她吸引来更多不必要的注意。身后的打量开始变得堂而皇之。
草有些着急,但崽完全不配合——那两只小脚丫只要靠近地面就像要起飞一样岔开!
她但凡只要放下一点,陈清两支两条腿整个岔开了往高抬,都要翘过自己的脑袋。草看到他顺便还把自己的小袍子往上一并撸了又撸,生怕半点沾地的模样。
此刻草眼里的崽崽眼睛里似鼓着泪水,脸色苍白还一副死犟到底的小模样。
草心中横了横,不再尝试将陈清放下,就这么坦坦荡荡地站在了兰的身后。
她面无表情地稍微地抱紧些陈清。
陈清端坐在草的怀里,这才松了口气。终于不用他站在地上了!
不用再和草掰头,他的心里因此稍微的好过了一点点。
此刻正面朝着乌压压的人群,陈清自然地从祭台上正面忘了过去。
噢,神呐!他无力的呻吟了下。
他能保证刚刚他胸腔里那颗泵血的器官足足停跳了三下!
夜幕中黑色浓稠,近处的篝火却也只能照亮一小部分区域,大部分的地方仍然被深邃的黑色笼罩。前世的月亮可以散发出明亮的、可照人影的月华。但此世的月色却是一种厚重红色不祥粘稠,根本没有多少照明的功效。
而因为篝火的映照,离祭台近一些的兽人他们的脸上却是纤毫毕露。
——一水的锋利兽眼、凸出犬齿、两颊潮红的狂热兴奋模样!
而那些离祭台的远一些的兽人的眼睛在黑暗中则完全扩张开来,从某些角度看,那些虹膜还带着一轮金色的光晕,在夜里看起来更像是一颗颗小型的探照灯。
这些非人的特征扑面而来,统统印在了陈清的眼里。
震惊之余,陈清甚至走了一会神。
他突然想到自己此世也是个兽人呀!那些兽眼犬齿是不是现在就在他的脸上摆着?只是他现在没有镜子,所以没能及时看到呢?
又或者因为他的情绪还不够狂热,没办法把这些内部设置从身体里激发出来?说起来之前兰和草的模样就和以前蓝星人类差别不是很大。今天她们太激动了?
还有兰那对厉害的诡异的翅膀,他在未来的某一天里是不是也会拥有?
——这会不会是此世人们普遍的模样?反而是他大惊小怪了?他应该更冷静点,他得稳住啊,不能白活一世……
陈清这么想着。而这一段的自我安慰也起了作用:他的身体终于不再颤抖。
即使他的脸色依然苍白。
甚而这时为了暂时逃避,他还更深的幻想到了未来长出翅膀的自己是怎么自由自在地在空中翱翔!
——飞翔那可是蓝星人类永远的梦想。当初的飞机就是这么制造出来的。哪怕来到异世的陈清此刻惊魂未定,但只要想到自己未来能飞,他胸口的那块肉便不由自主的开始加快跳动。
而这股热望的产生,也令陈清的脸色终于不那么苍白。他的两颊控制不住的升起了些兴奋的酡红色。这让他与周围的人群也终于有一点点相似融入之处。
兰独自一人,站在陈清右前方。
她的姿势保持着高举过头、两手手心向上平摊的模样,嘴里先是几句舒缓的吟唱,之后节奏开始加强。不多时,她的音调便来到高亢激昂处。
底下的众人早已在兰开始吟唱时便已不约而同地屈膝跪下。
他们脸上的表情既凝重又敬畏。人人腰背挺直,双手手臂平直得向前伸去,手心向上。抬头虔诚的望着正带领着他们与神灵沟通的兰,一边低声跟随着她的吟唱应和着。
古老祭祀的氛围既庄重肃穆又神秘威严。
合声也在此刻越来越趋于激昂跌宕和响亮。
就连陈清也被这种虔诚的信仰氛围所感染,只觉得自己胸口发热,心跳越来越快,情绪也激荡起来。
片刻之后,兰的吟唱才逐渐减弱。
她的收尾简洁轻柔,余韵悠长。
祭祀场上,所有的兽人手心朝上,手背及地,嘴里也结束了吟唱,额头在两手之间触及地面。
草也抱着陈清单膝跪下来,她黄绿色的兽眼自然闭合,面容沉肃。
此刻陈清却觉察了自己的不对劲。
之前,他心口发热、心跳加快的现象。被他当成自己曾经作为蓝星人太想要自由飞翔、纯纯激动到脑**让身体过度反应了。
后来,他又觉得是他是被这虔诚信仰的氛围感染,才使他胸怀发热,心跳加快。
但现在,世界在他的眼里都开始变得迟缓、凝滞。耳中似乎正传来一些外域的呢喃轻语,但仔细竖耳倾听,那似乎又是毫无意义的噪声。
便连着思绪也开始混乱,这便十分不对劲了。
头昏脑涨下陈清想向草求助,但嘴巴却像是沾了胶水似的张不开,即使他用劲了却也只能发出一声粗一点的喘气。
耳中又传来高频的蜂鸣,胸口发热的陈清几乎产生了口渴的错觉。
“心跳怎么这么快?浑身都难受!这症状也不像单纯的心脏病发呀!”陈清胡思乱想着。
他努力将视线划过了草,带着点希望落在了后面。
身后,沃克家众人也都单膝跪地,面容沉肃,双眼闭合着——根本没人能看到他的异样。
陈清的心里很难过。他又害怕,于是费力的将视线转向前面站着的兰的身上。但他向上看去时,先看到兰背后狰狞的鳞翅,之后又上升到了兰的颈项部位。
奇怪,这个角度,兰的颈部似乎也有很多黑色的细鳞,兰身上——
……也有那些吗?
陈清迷迷糊糊的想着。
忽而他眼前炸开了一条耀眼的光带。整个世界开始扭曲、变幻、旋转、拉伸!
整个人思绪瞬间被拽入到了未知的漆黑深渊。
便在此时,一片并不刺目的红色月华毫无征兆地从那云层的缝隙中倾泻而下。迥异于之前的粘稠厚重不祥,这片倾泻的月华清灵透亮柔和,直直地落在了沃克家祭台之上。
在包裹住以祭台为中心点的一定范围的区域后,红色泛着微光的月华又无声的向外倾泻开来,四溢流淌在沃克家的祖灵之地。
初时无人察觉,但被这奇异月华穿透的兽人,瞬间感觉自己的身体被一股神奇的力量完全包裹。
这股力量温暖而强大,顺着毛孔钻进了人的身体,游走于四肢百骸。像是人们能见过的春日里最和煦的微风,轻柔地涤荡着身体的每一寸肌体。那力量每到一处,便会带来一阵酥麻又舒适的感觉。
这浩瀚至极的力量继而裹挟住了所有人的灵魂,强悍的意志如同奔腾的热流汹涌无情的将人的灵魂的冲刷。
人们不约而同的抬头看向那纯净的月华,不知不觉间已有人泪流满面!
【赞美兽神!至高荣耀尽归于您!】
【全能全知的兽神,请您救赎您最忠实的信徒!】
【兽神——这世间唯一的真神!我将为您的荣誉而战直至我的死亡!只求死后我能归于您的身边,供您任意驱遣!】
……
……
此刻人们或怔愣呢喃,或狂热兴奋,或震撼失语,或无比喜悦。
而后所有蒙恩的人都颤抖着匍匐下自己的身体,虔诚而卑微跪倒在地,久久没有起身。
兰此刻也跪下了,只是面朝下的脸上除了那现场如出一辙的狂热、震惊、喜悦外还带了一份莫名的苍白茫然。
锋锐的犬齿露出来,她死死的咬住了口唇。紧紧抓握起的手上早已青筋毕露,扭曲的血管几乎要爆开。
她艰难的克制了自己想立刻转身去抱住那个孩子的想法。
*
【——新神纪第19062个红月合第6354个大红月。第806次神恩降临。神恩浩荡。】
【降临地:天启大陆·太古贵族康沃斯顿封地·黄金家族辖地·沃顿家族领地(新晋)】
——神殿圣经记载。
*
*
同一时刻,在这个庞大无比的星球的极遥远核心深处。
这里的温度堪比人类想象中的地狱。然而充盈其中的并非炙热的地脉岩浆,而是能量极致压缩后晶石场,一阵阵微微的乳光一圈圈如同有形质、水纹般在晶石表面上荡开漾过。
这里本不可能有生物存在。便是天启大陆那最坚硬的金属拿来这里,也会如那热蜡般瞬间熔化。
磁场扭曲到极致,地脉都被封锁。能量违反常识,具现到肉眼可见的地步!
此刻若真有人能生存在这,再从这晶石场里面蜿蜒穿过的晶壁上随意抠挖下一小块晶石,再拿到天启大陆去。
一旦显露、被人知晓,必将掀起一场难以预料的腥风血雨!
但此刻一个清亮的声音轻松的行走在其间。
“他”边走边随意的问道身后跟随的人:“遗,这就是外面费劲送进来的?”
“是。”跟在他身后、拥有着醇厚嗓音的人立刻回复了他。
“啧、啧,送这样的进来有什么用呢?资质差成这样。给那些低级秽裔当一顿血食吗?”清亮的声音很是嫌弃。
身后的那人被他逗笑了,也悠闲的接话道:“那肯定不是。至于有别的什么用,目前未知。左右不过是觊觎那旧日主宰留下来的力量罢了。”
顿了顿后,被叫做’遗’的人又补充道:“这事妙在他以为我们不知道,而我们却知道。这样看来这事确实有趣”,说完似忍不住般轻笑了声。
清亮的声音淡然道:“界域之下我的意志为主。界域之外我却也奈何不了他。虽然从没让他在我这讨到过便宜。但我对他真是厌恶极了。老是被打扰,却又不能杀死他——这真是让我有点烦恼呢。”
“希望这回真能顺着他自己下的饵摸到他”,说话间,这声音的主人转过头来,似调侃道:“遗,你是个意外。你说他要是知道你这个叛徒。他会不会气死啊?”
话语间莫名的带了丝恶意。
遗的眼神震惊又疑惑:“我怎么会是叛徒呢?谁都知道,界域之下,规则认可的只能有一位神灵。旧日主宰已死,新的神灵才能诞生。我虽然取材于那旧日的一小部分力量。但那力量已经过您的亲自萃取改造——是您亲手创造出了我呢!”
说到这,遗的语气有一些急于澄清的急迫:“真说亲近,我与您的关系那才是近!您是我的造物主,是我从’出生’就侍奉着唯一神灵。您的意志就是我的意志。如若我违背您的意志那才是真正的背叛!假如我的意志当真有半点异端,那就请您审判我”说着,遗停下,毫不犹豫的双膝触地,低下头颅驯服道。
清亮的声音似玩味的笑了下,他自然的踱步到遗的面前,静静的站了会。
突然他向面前的人踹了过去。
遗的身体却像是瞬间被什么恐怖巨兽撞飞了一般,狠狠的砸向晶壁。晶壁以遗的身体为中心成龟裂蜘蛛网般的纹路蔓延开来。而此刻的遗恰似被束缚在蛛网的中央的猎物!
片刻后他的身体掉落下来。
遗不吭声,只是艰难的起身后又极力调整好肢体,重新跪好在一旁。
清亮的声音有些低沉,此时威严又冷漠的缓慢道:“这场戏我很有兴趣。我要安心看戏,谁都不能打扰。”
说完他就定定地看着跪下的遗。
而此刻,直面神灵威压的遗只觉得自己四肢百骸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便连灵魂都要尖叫着遁入黑暗,他尖锐的牙齿早已探出,深深地刺进自己的牙肉之中以保证自己的理智还能掌管躯壳。
静默中,遗只是无声得将身体更加的俯于地面以示臣服。
几个呼吸后,清亮的声音的主人终于松口:“送他回去。无尽渊最近频繁裂隙活动。你负责处理。除此以外,不要有其他的动作。遗,我耐心不好。跟你说最后一遍,不要打扰我的游戏”
遗俯趴着身躯控制不住的颤抖了下,他略微佝偻着,沉默又艰难地行完礼后缓慢退下。
“哈——”
片刻后,留下来的“人”有点气笑了:受了这么重的伤还把那个魂体护得一丝不漏!还说没受那些个东西的影响!
不屑地冷哼了声后“他”似思考了片刻,漫不经心道:“28。这个饵料是在你的子嗣地盘吧。替我盯紧了,别死了就成。除此之外,无论发生任何事都不要插手。就旁监控就行。可不能让我们狡猾的小鱼发觉出什么。”
“是”,虚无的空气中有人低声应答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