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邪恶玩偶 第40章 Chapter40

“啧啧，”尤安看着面前的场景，“好一个父慈子孝德的场面，作为一个私生子不被众人接纳，就连亲生父亲也和他颇有隔阂，那个好大哥更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布兰温沉默地盯着安德里远去的背影。

可是，不管他的身上发生了什么，这些都不是他去伤害别人的理由。

尤安缓缓垂下眼睫，静静地看着出神的布兰温。他站在他的身旁，岿然不动，就静静地等待着。

直到安德里的背影消失，布兰温的思绪才归落回来。

他一抬头就对上尤安直勾勾的目光，心里猛跳一下，布兰温的呼吸也紊乱一瞬，“干嘛这么盯着我？”

尤安笑：“我在想那家伙怎么就看上你了。”

布兰温想翻白眼，又听见尤安说，“还是怪你长得太好看了。”

布兰温后背一阵鸡皮疙瘩，虽然知道这个人说话口无遮拦，但还是不免别扭和心生奇异。

他假装听不见，抬头望着光影变幻的天：“时间又开始变化了。”

尤安顺着他目光看去，望着头顶上渐渐变亮的天，又悄悄看向盯着天的布兰温，那目光变得深邃而又隐忍。

“是啊，时间流动，新的一天要开始了。”

第二天，布兰温如往常上学，他在楼道撞见了安德里一众，但这次，他没有丝毫要躲避的想法，径直从众人面前穿行而过。

身后有故意的怪叫声、鼓掌声，布兰温置若罔闻。

安德里深深地盯着他的身影。

此后几天，安德里竟然没有找布兰温的任何麻烦。

他是在愧疚、放过，还是观察呢？

安德里的确在观察他，以前他会用书做掩饰，现在他就那样侧坐在座位上，后背贴着墙，目光时不时掠过布兰温的侧脸。

布兰温像是真的忘记了那一天发生的事。

面色如常地上课、专注刷题，吃饭的时候也心无旁骛，偶尔会和几个同学打招呼，短暂地聊聊天。

他又怎么怎么不知道安德里的目光一直黏在他身上。

除了视而不见和远离，布兰温别无他法。

一个星期后，数学老师上课中途被其他老师因为紧急的事暂时叫走，安德里看了眼正在埋头奋笔疾书的布兰温。

他扔过去一个纸巴过去，“啪”一声，在布兰温面前的书本上打了个转。

他吓了一跳，肩膀抖动一下。

布兰温下意识朝着纸巴投来的方向看去，又迅速移开自己的视线，像是什么也没看见，将那团纸巴扔进教室后排的垃圾桶里。

全程两个人没有过多的交流，但安德里却发现。

他还是他，可又好像不是他，那挺直的脊背像芦苇，更加坚韧了。

一次次，他看见过很多面的布兰温，狼狈的，可怜的，痛苦的。

可唯独从来没有变的，是受眼里的那光从来不熄。

他不清楚，布兰温忍受了这么大的恶意，是如何一次次地爬起来，第二天像是什么事也没发生，完好无损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他想不明白，又无从揣测。

那天晚上放学，他一直等在隐蔽的墙角处，静默地站在那里。有人和他打招呼，也是敷衍冷淡地回应。

大家一看，就知道他今天心情不好，于是后面就没什么人敢上前。

“你猜猜，他这是在干什么？”尤安挑眉，用肩膀碰了碰布兰温。

布兰温皱眉，记忆里对于这段似乎没什么印象：“他好像……在等人？”布兰温不确定。

“我们陪他等等就知道了。”尤安道。

天色再次一点点暗下来，布兰温终于从楼道拐角走了出来。

他一直垂着头，直到出了教学楼，看见门卫大爷已经端着碗在吃饭，整个学校已经完完全全清净下来，布兰温好似松了一口气，这才大步流星地走出校门。

门卫大爷朝他喊：“小子，怎么又学到这么晚，真是成绩好的孩子就是比其他人下了真功夫。”

布兰温羞赫地笑了一声，对于这夸奖，他委婉地报以一个笑容。脚下的步子仍不见慢。

门卫大爷也转身去了室内倒杯水，就是这转头的片刻功夫，一个身影飞快地掠过，跟上了布兰温的脚步。

而走在前面的布兰温，丝毫没有任何感觉。

安德里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小心翼翼跟在布兰温的身后。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在林间路上，天边的霞光像是纸包不住的一团火，照亮的地方皆是璀璨的霞光，而其余光源无法触及的地方则是无边的黑暗。

直到天边还剩下最后一缕残光即将被黑暗吞噬。

安德里跟着布兰温停在了一栋红色的小洋房前，院子有一棵高大青翠的杉树，布兰温居然猫着腰缩着身子跑到身后。

正奇怪他在做什么，骤然，安德里听见一个女孩高昂甜美的声调，充满了惊喜。

“哥哥，我看见你啦，你就在身后。”

循声望去，声音从洋房阁楼上的窗户传出，那是趴着一颗小女孩的脑袋，抓着一个高马尾，双眼大了明亮，诚挚单纯的笑容挂在那张明媚娇俏的脸上。

布兰温有些无奈，像是不明白自己明明躲得好好的，怎么就一下被发现了，他从树后探出头，笑着迎向阁楼上的人。

倏地，那颗趴在窗户上的脑袋不见了，只听见从房子里传来沉稳又激扬的哒哒声，几乎能想象那小女孩的两条腿快速下着楼梯的样子。

“蕾娅拉。”布兰温朝门口扑过来的人喊了一声，弯腰张开双臂。

安德里看着那个叫蕾娅拉的女孩猛扑进布兰温的怀抱，女孩强大的撞击力，令他不仅往后退了两步。

兄妹俩笑声朗朗。

并不明亮的光线里，安德里可清晰地看见布兰温那双漂亮的浅茶色瞳孔里，映着爱、包容、纯善和真挚。

那些美好的东西就像是星子般点点缀在他的眼波上，散发出一种无暇的美。

直到此刻，安德里忽然意识到他一直渴望的也不过这些。

还曾年幼也是个孩子的时候，还没有回到斯尔兰家族的时候，母亲还尚在人世的时候，那个直到现在还被他视作为家的地方，是个在陋巷里的简单居民楼。

门上挂着一串铃铛，每到母亲出门和归家的时候，总会那么清脆的响上一声。

他不喜欢早上那一声响，只喜欢晚上铃铛的那一声响。

母亲劳作一天，满身疲惫，回到家还是笑着摸摸他的头，把从外面带回来的小零食塞到他手上。

同龄的孩子都去上学了，安德里去上了几天就不想去了，母亲问他原因，他支支吾吾不肯说，无论怎样都不愿意去学校。

一个人待在家的时候，他就会一个人去书摊上借书看，他和书摊的老爷爷已经成为了逢见面就要打一声招呼的熟人关系。

他看了不少书，光线在纸上不停变换着，一天一天的光阴，他读过一个又一个故事。

故事里，坏人会得到报应，好人会得到大家的认可和善意，迷途知返的人最终也会得到一个好的结果。

善就是善，恶就是恶。黑与白，泾渭分明。

可是后来，母亲病死了，一个自称为父亲的男人找上门。

原来善恶皆是人定义，尤其是他父亲这样权势滔天的人。

安德里站在深暗的林子里不知多久，红砖小洋房的厅堂里亮起了灯，看上去似乎美好而温馨。

他与那光如此近，又如此的遥不可及。

天空是沉闷的黑，无星无月。

安德里一个人默默地在黑暗里背身离开。

可他不得不承认一件事。

其实，他是想靠近布兰温的，但又不敢，直到将这不敢变为了扎在心上的刺。

林子里无风无声，尤安望着安德里寞然离开的背影，轻笑一声：“我有的时候真是不懂人类，你们为什么能生出这么复杂弯绕的心思，喜欢就是喜欢，厌恶就是厌恶，这么多心思是想让谁猜呢？”

这个答案，布兰温也无从回答。

只是感慨：“是啊，人类天生就是复杂和矛盾的。”

“那你也很讨厌我吗？”尤安忽然问。

夜色里，布兰温看向他的方向，只能看见一个朦胧的暗色人影，尤安脸上的表情他不知道，但是失去了视觉，人的听觉就多了几分敏锐。

那声音是尤安一贯的腔调，漫不经心又随性自然，只是此刻又多出两分暗沉，还有三分……三分真切的询问。

“我……”布兰温不知道怎么回应这个问题。

“走吧，再不出去我们就要被困在这里了。”尤安抓着他的手腕往前，那个“我”字之后的答案，他是故意的。

故意不想听那个答案。

心尖紧了一下，尤安也不知道自己在慌什么，害怕什么。

面前的光影转瞬变化，布兰温回到了自己的单身公寓，他缓缓睁开眼，看见面前的尤安黑色的长睫微动，也缓缓睁开眼。

俩个人的目光一触就碰上了。

布兰温甩开他的手，进门反手将门关好。关上门之前，他心虚地往门缝外瞅了一眼，楼道幸好没人。

两个男人站在门口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

关好门，布兰温刚准备直接越过尤安离开，谁料没走几步胳膊就被人拽住。

布兰温朝人看去，那眼神向他的手示意。

尤安装作看不见，“都这样了，你难道还要护着那个东西？”

“那个东西”布兰温当然知道他说的是谁。

“是的，你不能杀了他。”

“理由。”

“安德里有写日记记录的习惯，我无意间看到过一眼，里面记录了许许多多像我这样的人。”布兰温停顿片刻，目光暗下去，“受过他的霸凌和欺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