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邪恶玩偶》|春风点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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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九点半,布兰温从街尽头的邮箱取回自己的信件,将信捏在手里正往回走。
连下了几天料峭的春雨,街道湿泞,一片醒目。
迎面走来一对互相搂着有说有笑的中年夫妇,布兰温瞥了他们一眼,左脚下意识往旁边拐,低着头让出他们面前这条宽敞的道路。
但这对中年夫妇下一秒就转了身,走进一家灯光明亮的餐馆,门被推开,一股带着饭菜馨香的暖气涌出,布兰温露在外面冰凉的脖子和脸颊瞬间感受到暖意。
门很快就自己关上。
布兰温浑身瑟缩一下,整个人再次被扔进寒冷中。
即便如此,但他的脚步仍然不见快。
等他再次抬起头,眼前出现一栋单身公寓,路口的灯从上个星期开始就不正常,一闪一闪。
像极了一只眼睛。
布兰温走进楼道,望着一层层的楼梯,他的房间在第六层。
第六层的尽头,607房间。
他沉默地在黑暗里摸索前行,鞋底传来很轻的上楼声,五感在黑暗和寂静中被无数倍放大,他听见自己胸膛里传来不规律的心脏跳动声。
咚咚咚。像极了有人在他的心房上打鼓。
布兰温干涩的嗓子几乎忘了吞咽的动作。
六楼到了,先是603门牌号,接着是604和606门牌号,最后他停在走廊的尽头,就算没有灯光他也能准确判断出每扇门的位置和距离。
607门牌号此刻就距离他不到一臂的距离。
因为连下了几天雨的缘故,整个楼道里弥漫着潮湿发霉的怪味,每呼吸一口,就觉得有无数的细菌颗粒在侵袭呼吸道,接着混进血液随着血管流遍全身。
这整栋单身公寓,几乎每个月都会有人染病或者逝世。
但布兰温此刻终于察觉自己的嗓子干涩得已经不能再忍受了,他艰难地吞咽了两下,喉结上下滑动。只觉得喉咙间有刀子在划。
他开始伸手摸进裤兜,想要拿钥匙开门。
走廊的另一头,607门牌号对面的尽头,有一扇大开的窗户。
阴凉的风丝丝舔进来,刚在裤兜摸到那枚钥匙的布兰温浑身抖了一下,下一刻他脊背僵直,全身的肌肉紧绷,连心跳和呼吸也霎时间停止。
在这漫无边际的黑暗中,他惶然瞪大双眼,聚焦的眼神死死盯着面前根本看不清的门牌号。
“有……有人吗?”他问。
布兰温的后背一片冰凉,脖子上的汗毛一根根竖起,他的颈侧试到了一些不一样的气息,像有人趴在他的肩头呼吸,一股股气息喷出。
可是身后没有人搭理,肩膀也没有任何的重量感传来。
眼眶里浅茶色的瞳孔向一侧转动,布兰温慢慢转过上半身,借着窗外一点微微亮的夜色,他的身后并没有人。
蓦然,他松了一口气,全身被凝固的血液也随着这口气再次流动疏通,他左手捏着信,右手开始捏着钥匙开锁。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曾经每次都能轻松打开的门锁,这次却怎么也找不对锁眼的位置。
怎么回事?
布兰温开始心慌,心跳越来越快,手也开始越来越冰。
“咣当”钥匙掉在地上,这突兀的声音刺破寂静,他的心被惊颤地猛一跳,右手顿在半空中颤抖不止。
他断断续续地喃喃着:“怎……怎么……回事?”整个人反应过来后又赶紧弯下腰去摸钥匙。
好在,钥匙很快就摸到了。
布兰温再次快速尝试去开锁,但这次,他一下就找到锁眼位置,钥匙转动,门吱呀一声松开了一条缝。
从那门缝里透出更深的黑暗,布兰温试着平息自己颤抖不止的右手,推开门。
一股阴森的凉风直面扑来,他惊得向后退一步,这才发现,原来是房间里的窗户没有关。布兰温驾轻就熟地摸到桌角,顺利拿到火柴盒,点燃火柴。
煤油灯点燃,整个屋子慢慢亮堂了起来。
布兰温这才去合上窗户,两边飘飞的白纱窗帘安息下来,他转过身,借着烛光环视了一圈屋内。
仿佛一直是他的错觉,屋子里压根什么也没有。
回到自己熟悉的私人领域,布兰温微微感到一丝轻松。
从哪天开始?他的身边好像总是会发生许多不可思议的事情,但这种不可思议只有他一个人能感觉到,身边周围的一切人都毫无察觉。
被拉开的椅脚在地面发出沉闷的摩擦声,布兰温坐在桌前,煤油灯将他一直隐在昏暗中的五官照亮。这是一张俊气稍显疲惫的脸,双眼下一片青黑。
布兰温昨晚噩梦不断,醒来后就再也没睡着,白天又忙着准备好新生入学的材料,一整天劳神劳力没有得到休息。
下楼扔垃圾的时候正巧遇见邮差,邮差自然地和他打了个招呼:“嗨,布兰温,前些天你一直不在家,我还以为你没回来,你的信我放到了邮箱。”
布兰温纳闷地看着取回的这封信,来信的主人叫“FALT”,他皱了下眉拆开信封,展开信纸的那一刹那,他惊叫一声,信纸像是一张咬人的嘴被他疾力甩了出去。
信掉在了地上。
布兰温惊魂未定,整个身子向后,煤油灯照在他惨白无血的脸上。
缓了一会儿,他慢慢向掉落地面的信纸看去,浑身的血液变得越来越凉,这几天大概因为疲惫他总是产生不该有的幻觉,例如刚才路上那对搂抱的夫妇。
明明男人已经放下了手,女人外侧的肩膀又伸出一只不是她丈夫的手搂着她,可不管是女人还是男人都没有丝毫的察觉。
但当他再仔细看时,什么也没有。
所以,他不确定刚才看见的是不是幻觉。
布兰温起身,信纸掉落的地方正好是桌脚光线暗淡的地方,他绕开椅子弯腰伸手去捡。
指尖刚触到信纸,突然,眼角的余光扫到了什么东西。
手指一顿,布兰温的大脑陷入了短暂的空白。
他刚刚看见了什么?
那好像是一双微微泛着黑色光泽的皮鞋,两条腿应该是交叠,所以另一只皮鞋垂在半空中微微地晃着。
家里除了他,不可能还有第二个人。
布兰温回过神,猛地抬头,视线精准地捕捉对面那个昏暗的角落,然而那里一片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他垂下眼睫,有些懊恼,脸上的疲惫涌现出更多。
这该死的疑神疑鬼什么时候才能消失!
布兰温再次回到椅子上,展开信纸,这次,信纸的内容**裸地暴露在他浅茶色的双眸中,纸上的鲜红色晕染着他的瞳孔,勾出他眼底深处的恐惧和惊颤。
他没有像上次一样大叫着扔掉信,先从捏着信的双手开始,再到全身,整个人开始颤抖不止。
巨大的痛苦从身体的深处宛如泉水般涌出,心脏也开始痉挛绞痛,布兰温的额头很快就蒙上了一层细汗,他左手紧紧捂住心口,一个不注意翻到在地。
呼吸,他似乎忘记了该怎么呼吸。
这周围全是空气,但他却分明觉得自己是个溺水的人,周围全是流动的水,胸腔里的氧气所剩无几,他根本无法呼吸。
布兰温颤抖着伸手向前,他想向自己的邻居求助。
但就在这时,他听见屋子里清晰地传来“吧嗒吧嗒”的声音,是皮鞋踩在地板上才能发出的那种声音。
布兰温惊觉,屋子里真的还有另一个人,他朝着发出声音的方向看去,只见从一旁深重的黑暗里走出一个黑色的人影,那人似乎很高,双手插在裤兜,长腿悠闲地迈出。
布兰温痛得几乎失去说话的力气,在昏暗不清的光线里,他看见了那双漆黑锃亮的尖头皮鞋。
这是谁?
他的房间为什么会有人?
随着这个人影的出现,空气中浮现着一股若隐若现的香气,很淡很淡,就在鼻尖想要清晰捕获这味道,它却像是一只调皮的蝴蝶,只停留一瞬就振翅飞远了。
很熟悉。但一时想不起来。
布兰温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抽搐着倒在地上,他看着那双锃亮的皮鞋,那个人影无动于衷地站在那里。
在闭上眼的最后几秒,布兰温在心底痛骂了一句。
“……这该死的混蛋世界。”
骂完后,他看见那双皮鞋终于动了,向着他的方向悠闲走来,皮鞋停顿了片刻,一片阴影从上袭来,是皮鞋的主人蹲了下来。
布兰温架不住沉重的眼皮,缓慢闭上眼。
与此同时,一双更加冰凉带着刺骨寒冷的手抚摸上他的脸颊,在意识最后的弥留之际,布兰温听见了一个低沉带着戏谑的声音在头顶上方传来。
“布兰温,把你的灵魂交给我,你就可以解脱了。这是你唯一的方法。”
屋子里门窗紧闭,但却突然刮起了一阵风,将桌面的煤油灯还有靠墙的桌面上的东西全都吹倒在地,劈里啪啦一阵声响,煤油灯的玻璃罩碎掉,滚了几圈停在角落里。
一只修长白皙骨感十足的手伸过来,拇指和食指掐灭还燃着的灯芯,黑暗里一缕白烟升起。
那张用红色涂料写着一行字的信纸,皱巴巴地捏在布兰温的手心,和他一同陷入黑暗之中。